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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的瓦罐

2015-06-30 15:45 作者:花田半亩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一连下了一周了。跟寡妇一样。惹人生厌。雨下的更大了,庞大的雨雾吞噬掉了这个小山村。好像事先跟黑商量好的,要给这个孤单、贫瘠的土地一点颜色看看的。但从另一方面来看,是一种好事情,尤其对于老仨爷而言。

窑门半掩着,有股热气隔三差五的腾出来。老仨爷慢慢地推开门,上面留下一个深深地手掌泥印子,他全然无知。

他浑身湿透了,脚上的鞋子裹着泥巴贴在脚上,走一步,里面的泥水溢出一点。屋内,干干的地面上留下歪歪扭扭的印子。草帽上的雨水还在不停地往下渗着。手里捧着半个瓦罐。

雨哗哗地下着,这块巴掌大的村庄,完全可以化为乌有了。伸手不见五指。除了雨声,再没有任何丁点声响。

经过艰难的长途跋涉,他终于回到了家。但他没有直接奔向家里,而是先跑到生产队上的灶上,求老仨爷告奶奶才要了一点面条给家里的老爹。他们两口子已经离开家两个月有余了,不知他老人家一个人咋过活着呢。

“就这些,我连锅底子都给你铲起来了。”做饭的师傅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着,好像这个灶是他的私有财产,将他的瓦罐哐一声蹲到他面前,并用硕大的勺子敲了一下瓦罐,和猪食一样的表情和动作。(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清澈见底的面汤里零星八散地飘着几条长短不一的面条子。他看了看,但又无可奈何地离开了。小心翼翼地捧着瓦罐。

“自从这破政策开始之后就没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老仨爷借着雨声终于破天荒抱怨了一句,但很快看了看周围,除了雨声,再没有任何动静,这才惊魂未定地悄悄离开。

大炼钢铁轰轰烈烈的进行着。举国上下一片赤腾腾的浪潮,像烧红了的炉膛一样,赤焰四射。工业是当前的重头戏。然,兴工业,主要的指标还是要让钢铁这一硬件跟上步伐和需求。

“没有办不到,只有想不到,蚂蚁都能搬泰山呢。”口号一出,一呼百应。

羊毛出在羊身上。在这赤诚热烈的红色口号之下,大炼钢铁。大炉膛也炼,小炉膛也炼。大山小山的树顷刻之间砍了个精光,家家户户但凡是带铁的家当都要上交,锅碗瓢盆也不例外。光有材料是不行的,还得有人力。根据硬性分配的任务,凡是家里有劳力的都要去炼钢铁。老仨爷两口子也在范围之内。炼钢地点在百十公里之外的大山上。无论早晚都是有人看管的。这毕竟是一个苦役。离家弃子的牵肠挂肚。

秋天,这里算的上雨季了。这几天一连下了好几天雨了,而且很大。柴禾木棍都湿漉漉的,到处是雨水声和水流声。露天炉子炼不了钢。监管的人也放得松了些。尤其是晚上,外面站岗的人冻得几乎都回屋睡觉去了。

老仨爷摇醒了蜷在角落里睡觉的婆娘,指了指外面,婆娘立刻领会到了他的用意,刚要出声,老仨爷立即用手堵上了。巴掌大的窑洞,只要有一点声响,就会被别人听到。

一个临河的山崖,密密麻麻全是窑洞,个个仅够睡觉之用。条件好点的挂个帘子,条件不好的直接敞着。大多时候和衣而睡。除了炼钢,再别无它活。更没有个人财产之类的,所以大家都是敞亮的放心和安全。

老仨爷拉着婆娘,悄悄地溜出窑洞,左右看了几下,见无人影,朝山下直奔而下。一路风餐露宿,终于回到家里。家里有一个六七十岁的老爹爹,还有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心跟碎了一样着急,家里没有米粮,更没有锅灶。不知爷孙俩这十几天怎么过活呢。

天已经黑了。终于到家了,老仨爷让婆娘先回家去,自己想到生产队给老爹要点饭吃。手里拎着从炼钢厂拿出来的那个瓦罐。结果,就出现了刚才的一幕。不过就这他都已经求之不得了。

他害怕摔倒,将罐子抱在怀里。一深一浅艰难地走着。生产队离家几百米路。全是羊肠小道,就算是平日里大白天行走也较费事的,再加上大雨天气,这段路程让他前所未有的惆怅和揪心。

哐。他滑到了,双腿跪在了地上,倒在一个坑里。罐子直接蹲到了地上,碎成了两半。黑夜中面条在地面上格外的白亮。

他哭了。大声地吼着。咒骂着着该死的天气,咒骂着这残酷的时代,咒骂着自己的无能,咒骂着这条该死的路。孩子一样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摸了两把眼泪,又赶紧爬起来,捡了一大半瓦罐,将四散的面条用手刮在一起,捧到碎片上。

“用水冲冲还能吃,估计老爹好几天没吃饭了吧!”他自言自语着。跪起来。蹒跚踉跄着向家里走去。

家里温热。爷孙俩睡的很熟。一只老猫在炕角打着响亮的呼噜。破烂的被褥波浪起伏的沙丘一样堆在炕上。

“爹,我来了。”这声音很小,但憋了很久,至少有半个月了。

祖父醒了。因为他听见了儿子熟悉的身音。

“我给你打了一点饭,你起来吃?”老仨爷捧着那半边残片,面条用水洗过了,更加的清澈透亮。蚯蚓一样躺在瓦片上。眼泪翻过眼睑,充了出来,像困在监狱很久的囚犯,不顾一切地奋力挣扎着。

“我的娃啊,你从那弄来的吃的?”曾祖父借着胳膊肘子爬了起来,瞪大眼睛盯着自己的儿子,干瘪的眼睛转而落到了儿子手中的瓦罐上。

“我是个残废啊,原本好好的一罐子饭,被我摔碎了。就剩这几根面条了,你吃了吧?!啊?”

他泪眼巴巴地瞅着老爹。自己的老父亲啥时候变成孩子一样了。

曾祖父接过瓦片,连吞带咽,面条很快没有了。“睡吧,睡吧,估计你也好几天没睡好了。这顿饭好香啊,我好久没吃到这么香的白面饭了。”吃完,抹了一下胡子,嘴角依稀留下两道面条的划痕和温热,但不争气的肚子仍旧咕咕叫着。

老猫的呼噜声被这久违的饭味中断了,喵呜叫了一声,跑到老仨爷身边,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将鼻子伸到老仨爷的身上上下嗅了嗅,打了个毛颤,抖了抖溅到毛上的雨水,很知趣地蜷缩在炕头,又呼呼地扯开呼噜了。老仨爷将老猫抱起来,摸了摸,毛的身子骨还算圆实。老猫将嘴巴凑到老仨爷嘴边,闻了闻,喵呜叫了一声,蜷缩在他的胸前,似睡非睡地耷拉着脑袋。

等老头子躺下之后他抱着老猫,推开门,向厨房走去。院子里积了很多雨水,光亮处,起着兵乓球大小的雨泡,滴滴答答的凄凉。

夜里的雨,不分东南西北地飘落着。

“下雨有下雨的好处,不下雨有不下雨的好处。做老天爷难,做个上有老下有小的贫民更难。”老仨爷自言自语道。

瓦罐斜躺在老人头顶的炉子上,他眯着眼睛说别扔了,等天晴了,箍好还能装点干货。

后来,这个瓦罐放在了老仨奶的灶台后面,当了杂面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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