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槐树林
初识槐花，是在五年前，我们从加华印象街搬到武夷花园小区的那年春天。楼下邻居的阿婆送来一碗香气扑鼻的东西，问之何物，则曰：蒸槐花。笑吟吟的阿婆说：“这个小区后院有一大片几十年的槐树，春天槐花满树，我每年都摘来给做给孩子们吃，想着你们可能没有吃过，端一点给你们也尝一尝。”只知槐树，却未真正见过槐花，更不知槐花还可以是餐桌上的美食。
阿婆的好心，让我们对刚刚移居的地方有了另一番亲切。这五年里，我们和后院的每一处风景一起经历着春夏秋冬的变化，也越来越喜欢这里远离闹市的安静。春日的蔷薇，怒放的海棠、娇艳的桃花，婷婷的玉兰，鹅黄的迎春……午饭过后，和先生到后院减河公园走一会儿，偶尔绕着花溪小路，偶尔在高大的白杨树带；偶尔，还会在孩子们放学后到篮球场打上一会儿球，跑出一身汗后，回家冲个凉，坐在床上和孩子们一起读书，或者关了灯一起听广播里的故事。随着子午线的北移，太阳的高度给北方带来了更多的温暖。满天的杨花和柳絮在一场春雨过后，已化为春泥滋养着大地。这时，后院暮春最重要的角色开始登场，那就是满眼的槐花。
槐树属豆科，落叶乔木，主要分布在辽宁、陕西、河南、河北、山西、安徽等地，有国槐、刺槐、龙爪槐、红花槐等多个品种。古代公署、衙门以及殿庭普遍栽植。所以很多地方，留下了不少树干巨大的古槐，成为历朝诗人和文学作品里出现频率很高的对象。汉朝时，宫中多植槐树，所谓的芝兰玉树、玉树临风、玉树琼枝，就是指槐树而言。唐时“天街两畔多槐，俗称槐衙”。现在很多城市的规划中，以槐树为主要树种，装饰街道两边。辽宁的大连，还把槐花作为市花，暮春时节，槐香满城，很让人陶醉。槐树全身是宝，槐枝干可以雕刻家具，槐叶可以入药，槐花可以做成美食。自打移居之后，每年的暮春三月，我家餐桌上也便有了槐花做成的美食。槐花刚开时，乘嫩打些下来，用水洗洗，抓上一把玉米面拌一拌，蒸着吃；或者像做香椿炒蛋一样，做成槐花蛋饼，还可以做成饺子馅，蒸成包子，做成槐花糕……
四月既“槐月”， “槐位”古代既宰相一职。古时以槐指代科考，考试的年头称槐秋，举子赴考称踏槐，考试的月份称作槐黄。槐树就成了莘莘学子心目中的偶像和科举吉兆的象征。唐代有俗语“槐花黄，举子忙”的说法，说是每年落第的考生，都会留在京城准备秋试，也正是槐花盛开的季节。山西洪洞有一被称作“大槐树”的地方，就是因一棵老槐树而闻名，人们以大槐树为“寻根祭祖”的圣地，流传最广的“问我祖先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就是说的那段移民安居的历史。可见，槐树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几近神化。“南柯一梦”的成语中，淳于棼酒醉卧于槐下，梦见自己成了南柯太守，并娶了公主，醒来发现所谓的大槐安国乃槐树下的大蚂蚁洞，成语中之所以用槐树为背景，也是它被尊为富贵的暗喻。在黄梅戏《天仙配》中，老槐树开口为七仙女和董永做媒，成就一段千古姻缘。古代的传说和记载中，槐树在人们的心目中，已经成了富贵、美好的代名词。
对照科普，知我们后院的槐林应属于刺槐类，五月初开花，花期15天左右。大约植于六七十年代，现早已粗壮挺拔，林深景重了。无雪的冬日，裸露的灰色树干在阳光下排成一排，伸向远方，也别有一番韵味；如果下雪，树林里就更加好玩，孩子们在雪地上奔跑，小鸟在空地啄食，那真是相映成趣。夏秋两季，茂密的枝叶搭起一座天然的绿色屏障，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投下斑驳的倒影，人在林中走，小风习习，光影交织，煞是舒心浪漫；一年四季，当然只有春天是槐树林最美的季节，白色的槐花如雪一样盛开，花香浓郁，直传到几里开外。槐香厚而醇，雍容华贵的那种，你不会想到那一串串小蝴蝶状的花蕾可以散发如此悠远的香，所以此时最是蜜蜂忙碌的季节，槐花蜜的香甜如同槐花，一直深受人们喜欢，让人回味无穷。这片槐林中，有四株由刺槐变种的红色槐花，在纯白一片的花海中似公主般醒目，在绿色的背景里夺着人的眼球。窃喜当初在近郊选择买房，可以依水而居，还可以享受十里槐香的待遇。搬家的那个春天，我们带着孩子到林中玩耍，正是白槐盛开时，树影婆娑，树下散落着成片的紫云英，先生着实在槐树林里陶醉了很久，回家第一件事竟是铺开宣纸，给“漕源蛰居”的书斋又起了一个新名字——“槐香书屋”，自此，他的文章和简历中又多了一个 “槐香居士”的雅号。后来他告诉我，江西老家的修江边，到处可以见槐树，槐树早已充满他的记忆，没想到能在北京找到这样一个槐香四溢的地方，自然可以让他得到怀乡的慰藉。
读郁达夫《故都的秋》中，这样描写槐树：“北国的槐树，也是一种能使人联想起秋来的点缀。像花而又不是花的那一种落蕊，早晨起来，会铺得满地。脚踏上去，声音也没有，气味也没有，只能感出一点点极微细极柔软的触觉。”这文章里的槐开在秋天，大约是洋槐，香气很少，和我们后院的槐树品种不同。家中两个孩子读幼儿园时，我经常教他们念各种童谣，其中有一首北京童谣：“槐树槐，槐树槐，槐树底下搭戏台，人家姑娘都来了，我的姑娘还不来……”念着念着，就会进入北京胡同那种悠然的时光里。想象自己也在大槐树下，和孩子们一起过家家，抬轿子，唱那首 “大槐树，开白花，白花好像小雪花。风儿吹，雨儿下，片片花瓣满地撒。”的儿歌。(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今日午后，又去槐林散步，先生一路唱着《天仙配》中那段“槐荫开口把话提”，槐树林中细碎的花朵簇拥地开着，浓郁的香真的是醉了我的眼，也醉了我的心。彭丽媛那首深情的《槐花海》中有 “三十里的南戴河,三十里的海,三十里的金沙滩,三十里的槐花开。我从树下过,清香扑满怀,……哎哎咳呦槐花海,哎哎咳呦槐花海,花是相思还是爱,海是爱,三十里海滩走一回,心儿丢在槐花海。”而后院的槐树林，虽没有南戴河那三十里槐花，但也有十里那么远，十里槐花海，十里的槐香浓，已成为我们半个春天的故事。
芷淇完稿于2015年5月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