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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场往事

2015-03-29 13:23 作者:生如夏花  | 9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那天,姐姐来电话告知:“快看盘县新闻,电视上正在播放牧场‘儿童游乐场’、‘滑场’还有‘马术俱乐部’的开工典礼”!我急忙打开电视,接连看了好几遍滚动播出的新闻。牧场真的变了,真的有越来越多的人青睐了!关于那片刻骨铭心的土地,关于它改头换面的今天,我除了欣慰喜悦之外,一些五味杂陈的滋味也一同在心头漫延。即便离开草原牧场已经几十年,可关于草原的一切消息,我和我的家人都会特意地去关注。在那块无情却有情的土地上,有我生命无数的段落,那些段落它们不曾走远,他们潜伏在我身体的某个地方,一有风吹草动就会集体爬将上来,他们撕扯着我的肺腑,咀嚼着我的岁月山河。我被那些记忆摆布和操控着悲喜,所以,在情绪上来的时候,即便在一棵牧草的面前,我都会泪眼滂沱。好在面对如今光鲜的草原,我不再像儿时一样害怕说出自己来自草原,来自牛棚梁子山下,来自十二区。我明目张胆地写着草原,写它的靓丽,写它带给人们的震撼。也无数次告诉人们,我就是从那个曾经被世人遗忘的、荒蛮偏僻的草原牧场出来的女子

那些年,八大山、十二区、还有如刀一样锐利的大风吓跑了很多人,吓跑了和母亲一同从县城去的37位知青。唯独母亲留在了那里,之前没有见过镰刀的母亲因为外公外婆是国民党盘县官员,当时正在新中国的牢房里接受惩罚,“成分”让母亲选择用镰刀打理和收割她懵懂的青,选择留在父亲每天帮她割半花箩牧草的关怀里。而对于我,最初离开那片土地时的心境,即便有万般不舍,也仅仅是对家人的眷念和对陌生县城的恐惧。那片土地上,我收获更多的是惊恐和无奈。

儿时的草原,那个被称为“国营坡上牧场”的单位,因地理位置的不同被分成了下牧场、上牧场和长海子三个点。我的记忆,是从上牧场那栋从“大寨”地主手里抄过来的木房子里开始的。那就是我记忆中最初的家。每当打雷下,木房的板壁都会湿漉漉的,以至于妹妹去水缸旁舀水时会被雷击倒。在那个曾经交通闭塞的地方,活下来全凭好运气。妹妹就属于运气好的人,她在雷光火闪里倒下,又在一家人的哭喊声中睁开了眼睛。生命如纸,活路在特定的环境里只能听天由命。比如死去的哥哥和二姐。母亲说死去的哥哥和二姐没有入土,更谈不上有坟墓,他们在荒郊野地里完成了幼小躯体的泯灭。在发黄的老照片里,哥哥神气十足,机灵的大眼睛执着地看着我,看着这个他早已经陌生的世界。思绪如蝶飞舞:如果人死真能转世,哥哥和二姐现在应该比我都大了吧,他们会不会重生成如今我身边我、欣赏我、对我关怀备至的人?

就在那栋老木房里,一只白色的山羊被雷电惊吓蹿进家里,它直接躲进了卧室的床下面,我和弟弟被吓得站在火炉旁大声哭嚎,而母亲和姐姐则费力地拖拽那只不愿意出来的大白羊。后来听隔壁的王叔叔说这是不好的“兆头”,一般的人家都很忌讳,叔叔说如果当时父亲在家就好了,当时就在门坎上杀了那只闯进家里的不速之客。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那只白山羊根本就是魔鬼的化身,母亲病倒了,一整年一整年地长期住在遥远的总医院。临近高考的姐姐也被迫放弃高考回家照顾弟妹。再后来,母亲还几乎完全疯掉。看着胡乱行走的母亲,看着情绪时好时坏的母亲,看着母亲不止一次地跃入家门口冰冷的鱼塘,牧场,在我整日的惊恐和泪水中变得更加荒凉和斑驳。再后来,即便眼睁睁看着母亲奔出家门去寻死时,我们几姊妹会麻木到依然坐在原地发呆。生命、生活快乐慢慢地败给了苦难。

隔壁的唐嬢嬢每次生病,总要从归集或者坡上村请“师嬢婆”来打整一番,那时就是上牧场最热闹的时段了。而每到那个时候也是我最害怕的时候。看着神婆呼着长气,打着哈欠浑身颤抖的样子,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神仙下界,鬼魂附体,仿佛那些年鬼魂就没有离开过我们的日子。晚上父母去场里开会时,当门被大风撞开时,我们几姊妹会一同扑上去:“快来帮忙,门好重,有好多鬼在外面推”。清楚记得那次我从城里放假回家,小妹神秘认真地告诉我:“二姐,跟你讲,我们家窗子底下,天天晚上有鬼叫!”我信以为真,从此晚上去厕所一定要让母亲陪同。月光如水的草原,如同广寒宫一般的冷清空寂。母亲感叹:“好明的月亮,像大白天一样”。我没有心思欣赏月色如何的皎洁,就想赶快弄完提上裤子迅速逃回家里,就怕房后会齐刷刷地冒出来一群张牙舞爪的野鬼。

那些年,我弄不懂很多事情的来由:那个跳舞的神婆,为什么会唱:“凡间人,这泡神屎给窝得?”当有人恭敬答道:“窝得,窝得!”时,神婆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了石坎下面?难道神仙也会拉屎么?人结婚了怎么就会生出娃娃来,是吃喜糖的缘故吗?那么肚子是怎么分辨结婚的喜糖和平时的糖有什么不同的呢?体育老师将单车骑得飞快,真奇怪,单车的两个轱辘怎么就能站得住?隔壁嬢嬢的脸上,怎么和路边的野桃子一模一样地长满了雀斑?还有,姐姐和她的小伙伴们玩游戏时,为何要将树叶缠成两个大圆团塞进衣服里,把胸口顶得老高老高地跑来跑去?如今,这些不解都找到了答案,而我,总有牧场那片无法割舍的土地作我与哀愁的工场。(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下牧场紧临村寨,还算热闹。所以下牧场不知道上牧场的孤单,而上牧场更无法懂得长海子的忧伤。长海子是牧场最远的牧点,在那里长年留守居住的只有一个人——刘叔叔。关于刘叔叔的传说很多,说他很富足,光锑锅就有十几个,被子也是好几床。还说有男人曾经投宿到他那里,半被他活生生吻醒。说他终身未娶是因为身体不男不女。传说倒也罢了,有一天在集体干活的时候,一帮嬢嬢不顾刘叔叔的百般挣扎,当众扒下刘叔叔的裤子一看究竟。刘叔叔被羞红的脸像鸡冠一样的鲜艳。他一边提裤子一边破口大骂,只是他的骂声被淹没在一阵阵如潮的哄笑声中。他反抗的意愿被野蛮揉成了碎片。从此,刘叔叔和高耸入云的牛棚梁子一样隐忍着苦涩、远离了喧嚣。他将自己藏在草原深处,守着不会讥笑他的羊群,守着长海子湖,守着蓝天白云静静舔舐着世人看不见的刀伤。他像自生自灭的牧草,像可有可无的一粒种子。四万亩铺天盖地的杜鹃花开了又落,而刘叔叔的生活,年复一年地吞饮着世界的孤单。掩卷沉思:今天,如果刘叔叔还在世,这段文字是否会带给他悲伤······

牧场,这个恨不起来的地方,祝未来的你,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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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场往事的评论 (共 9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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