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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橱窗

2015-03-14 17:39 作者:静水临烟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不知从哪里看到了‘生命的橱窗’这几个字,姑姥姥的身影又一次浮现在我眼前。

三十多年前,我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母亲出差把我带到姑姥姥家。那是个天,茫白的北方让天地变成了纯色,天空不高也不矮,那个小城的街道有厚厚的,街面被来往的车辆碾压得像镜子一样光滑。只是那反着光的冰面上有车轮防滑链的痕迹,让我感觉到是对于美的一种破坏。路面很滑,母亲紧紧的拉着我的手,走进了一处靠近街道的楼房,那座楼的三层住着姑姥姥。

看到姑姥姥的时候,我是诧异并恐惧的。姑姥姥是民国初期的女子,裹过小脚,后来因为国内形势的改变,她的脚算是在被催残的途中得救了。但是,脚已经严重的变形,也没有长大。见到姑姥姥那年,她大概七十多岁了。矮小,瘦弱,脸上异常多的皱纹让小小的我感觉那张脸是一棵树,一棵苍老的树。只是,姑姥姥看到我的时候,她的眼睛闪着亮,有跳跃的光,像一簇火。

母亲由于公事,第二天便把我放在姑姥姥家独自出门了。姑姥姥的话极少。母亲走后,她坐在炕上,靠近窗台。那是一个不大的窗,窗玻璃上结着厚厚的窗花,唯有中间一点点透亮的玻璃连着外面的世界。窗外,正对着一个十字路口,有来往的行人,车辆,川流不息的人声。姑姥姥坐在那儿,后背弓成了半圆形,她一直向外看,极小的身驱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又像是一座雕像。那时的我感觉那个窗口以外永远是一个冬季,一个厚重的冬,被纯白掩盖着,掩盖着我所未知的久远的故事

母亲出差了两天的样子。姑姥姥家的大舅,舅妈早出晚归。白天的时候,姑姥姥除了午休,基本上是一个姿势---面对窗口,向外眺望,就那么坐着,坐成一座雕像。

那是唯一一次见到姑姥姥。小小的我在离开以后对于她没有亲情牵挂,也没有感情想念。她之于我,似乎只是一位经历了岁月的磨难的老者。而她那对窗眺望的背影却直到现在仍然浮现在眼前。是因为当时对我心灵的震慑,还是在成长的岁月里对人生的理解不得而知,只是那个小小的,佝偻的背影始终让我不能忘怀,并且常常在某个时间或者某种场合莫名的想起。这是一种怎样的解释我竟无以名状,只是在自己成长的路上最走最远的时候,频频回望那个背影,那是一种苍凉。(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后来听母亲说,姑姥姥的一生经历了许许多多的磨难,她曾在一年里失去了两个弟弟和丈夫。不久后,又失去了两个儿子。小脚的姑姥姥那时还年青着,她靠为别人缝补衣服来养活大舅和大姨。人们说,没有人看见过她掉眼泪,也很少听到她说话。我想她是在所有的苦难里缄了口,灰了心。可是,她撑着,用她那小小的身躯。

一些年后,大舅和大姨相继结婚了。姑姥姥的日子有了改善。可是,时代留下的灰烬还在那里,轻轻一弹就会膨出一些烟尘来,迷了眼。而她生活的苦难更是一道道疤,触目惊心的晾着,怎么样都不能安放。再后来,姑姥姥亲手为自己做了寿衣,每年秋时节,都会拿出来晾晒,一件,一件。我仿佛也看到那些黑白色的衣服在阳光下的样子,即突兀又伤心。它们是要带着她走的。她自己亲手做的,她要把自己连同一生的苦痛都送了去,交付在一个未知的地方。

那些寿衣,姑姥姥晾晒了几十年,每年晾好后又整齐的叠放好。那是她的宝贝,她有时也拿出来看看,抚摸。那一双嶙峋的手曾触摸过多少岁月的狰狞与无望,我是无法设想出来的。唯能想到的是她在无数次的抚摸中一定是释然的,或许没有喟叹,没有伤感,也没有激情。或许仅仅是对生命的平望。

姑姥姥94岁的时候离世了。离世前的几十年里,老人家始终喜欢坐在窗口,看外面的世界。那是一个变了模样的世界,对于她来说,世界是新的。可是,她老了。这个世界里曾装载着她的苦难,那些苦难已经不在了。可是,她的心早已结了厚厚的茧。

其实,我对她的一生并不了解,不知道她曾经在那么长久的岁月中到底经历过多少磨难,不知道她在男尊女卑的社会里曾有过怎样的委屈,也不知道她的内心是否渴望过什么,唯一知道的是大舅与舅妈对她顺有加。这或许对于一个经历了无数伤痛与磨难的人来说,是一种奇特的安慰。

对姑姥姥的记忆就是这样,如同一张纸的碎片,脆弱又轻盈。然而,这么多年里,那一点点的记忆却像一根极细的丝线,常常在我不知觉的空间里闪着微光,让我隐约看到这根线上系着一个人的过去与未来,系着生命的单薄与厚重,也系着生命那头的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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