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芭蕾
李文旺
故乡在鱼米之乡，要是和其他农村地区比起来，也许是要富裕一些，甚至富裕不少，可是，和我现在的生活比起来，那时候的生活一律是十分青涩而又贫穷的。可是，我为什么还会常常回忆那时候的岁月，我想：不单是我，许多喜欢回忆过去的人，其实不是真想回到那个青涩的年代，而是留恋那时候的年轻和充满朝气。
童年和少年的时候，在故乡，腊月的最后十几天，和过年后的最初二十天，我们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放牛水，所谓放牛水，其实就是饮牛，和北方的饮马一样。饮牛很简单，很多童年或者少年的娃娃们把集中关在一起的六十头牛牵出牛圈（六十头牛六十个牛圈，它们都是单间），到十几米开外的池塘边饮水。饮水之后，从牛圈上那个堆得高高的稻草堆里取出几把稻草，放到牛圈里，算是给牛儿们添一点粮食，饮牛的事情就完成了。
大概到了正月二十，天气渐渐转暖，放牛就不光是饮牛了，除了饮牛，还要骑着牛兜风，要是天气不太好，大家随便让牛走走，随着村里的二环打一个圈；有时候春暖花开，天气放晴，我们就骑着牛，随着村里的三环甚至是四环打一个圈儿。有人说，只是听人说，北京有三环四环五环，甚至六环。你们村里也有吗？有的，我们村那时候就是少有的村子，鱼儿多，鱼品种也多，稻米又多又香。到了1979年全凭村集体的力量安装了自来水。给牛兜风的过程中，放牛娃们半道上在一个避风的地方集体休息一会儿，女孩子玩抓子儿，男孩儿比赛打水漂。当然，要是男孩女孩一起玩，那多半玩的是打仗。所谓的打仗，就是男女搭配分开，然后以抓阄的方式分出甲队和乙队，两个队各自做好近百个稻草编成的手榴弹，然后以这些手榴弹为武器，扔向对方，谁要是被砸中了，就要倒下牺牲，然后牺牲的人站立一旁，看着别人打仗。等到一仗打完，也就到了吃中饭的时候了。于是，“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的呼唤声就零零星星地漂荡在潮湿的江南乡村。
过了正月，整个鄱阳湖地区的农村，都在为新一年的生产做准备，开始着周而复始的人生。初夏，农村的菜地要搭建很多瓜蔓攀爬的蔬菜架子，那是需要很多草绳的。另外，箩筐，畚箕等等等等农具是需要绳索的，所以，农历二月里，我们农村孩子常常要配合大人绞绳子。那些绳子全部是用稻草做的，而且是经过精挑细选的稻草，有的还要对这些上好的稻草进行加工，用木槌捣啊，放进加了什么东西的水里浸泡啊，目的就是为了绳子结实、耐用。所谓的绞绳子，就是用一个绞盘（绞盘同时可以套住几根绳子的一端），同时对着两根或者三根草绳子搅动着，绳子的另一端是不断添加近稻草的成年人，或者是父亲，或者是叔叔、哥哥。随着稻草的不断添加进去，草绳子不断加长。四十年来，我一直以为这种绞盘只有故乡才有，后来，我在一千多里地之外看美术展览，胡福松的绘画里分明画出了那很多年没见过的绞盘了，我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我想：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可惜，喜欢张扬的义乌人，在民族文化方面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不然，胡福松应该可以成为中国美术权威的。至少，他可以成为当代的齐白石。因为他有着和齐白石一样的特点：学历不高，但是艺术天分很高，表现力也属于凤毛麟角的，他的视觉和画笔所触更是世之罕见。(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另外，春末，我们农村娃娃都会和大人一样去抓逗水鱼儿。父亲是打渔的高手，每当村里人一齐出动，来到田畈间抓逗水鱼的时候，父亲总是一脸不屑，他要抓的可不是十几条活蹦乱跳的鲫鱼或者鲤鱼，只要他一开网，往往是几十斤鱼。所以，对于田口的抓鱼，父亲总是有些壮夫不为的样子。如此，我和大姐又不想看着家里的鱼儿青黄不接，于是，我们就在田间有流水落差的地方，全神贯注地等着鱼儿的跃龙门。不等它们跃上去，我们就快速出击，手到擒来。所谓逗水鱼，都是在惊蛰期间逆水而上的鲫鱼、小鲤鱼们。
这些春天的活儿，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了，如今，我都到了知天命的时候了，还会想起这些事情，真是乐得开怀。因为，回忆着，年轻着，真是人生的美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