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中，挥就一笔狂草
寒风中，挥就一笔狂草
文/金罂粟
一
这个冬季，给了人们太多的期盼，期盼着能有冬的温度，要不就失去了冬的气息和味道；期盼着寒风凛冽中那一抹不被雾霾遮蔽的冬日暖阳，要不就只能把自己深深的包裹在厚厚的套子里；期盼着能来一场痛快淋漓的大雪，要不就没有了万里雪飘的浪漫与唯美。就这样，一任寒风从期盼中吹过，以致吹干了曾经的青翠，也吹干了那溢在指尖的呓语。
忽然怀疑起来，怀疑那往日儿时冬日温馨的真伪，怀疑那曾经被寒冬爱抚的山水的模样都只是个幻觉，怀疑老舍的《济南的冬天》是不是也和鲁迅先生的《阿Q正传》一样，都只是一种心底的呐喊。我决计暂时放下一切，去寻找仿佛失去已久的我的冬天。
提起冬天,首先闻到的就是那静寂中暖阳的味道。那是一种去除了一切浑浊和杂尘的清新的米香、雪香和梅香在阳光中弥漫的气息,柔柔的，暖暖的, 柔柔地洒在你的身上，摸一摸，如细嫩光滑的婴儿皮肤；暖暖地渗透进你每一寸皮肤下的每一个神经细胞,闻一闻，如清新淡雅的茶香。它就像茫茫寒冷中的一个希望，在蓝天的衬托下，是那么美丽，那么温馨，那么透亮。
游走在城南的群山之中或徜徉在黄河岸边的夕阳之下，猛抬头便会发现，失去了树叶装扮的枝条，在晴暖的冬阳下，显得格外清朗和坚实，交错的枝干成了树的真实内容，而鸟儿就俨然成了树的花朵，恣意千姿百态的叫着闹着，为寂静的冬天徒增了无限的生机和想象。这场景，这气氛，这味道，再没有先生“济南的冬天是响晴的”中，这“响晴”二字贴切无比了。
在我的记忆中，最“响晴”的冬天，当属于我儿时农村的冬天。最难忘的场景便是勤劳的母亲，捡一个好日头的早晨，拆洗床单被面的场景了。
她先在大铁锅里煮上一锅谷米饭,然后滤出像奶油一样稠一样香的米汤,在它还冒着热腾腾的水雾的时候，倒进盛有洗干净了的床单被面里的几个大木盆里。母亲说，这是让它浆涤一下。然后用手慢慢的把他们揉搓均匀，浸泡多时。
趁母亲不在的时候，我们几个小伙伴，便挽起裤腿脱掉鞋子，“噗通噗通”的跳入盆内，手脚并用乱搞一通，待母亲发现，基本上身上也都浆成了糊糊。母亲见状，拾起一把笤帚，一边追赶一边数落，笤帚高高的举起，落在身上却是不疼。邻居的孩子见状纷纷逃回家去，我却被母亲捉来摁到床上扒个精光。然后把衣服连同床单被面一同洗了，最后把它们凉挂在上门沿与小树间的铁丝绳或插在窗沿上的竹竿上。
从窗口一眼望去，那片红的,绿的,花的被面被里和衣服挂满了整个院落,成串的水珠，接二连三地从上面滴嗒下来，像极了花果山水帘洞门前的瀑布，在阳光的照射下，“珍珠”般闪闪发亮，美丽极了。
太阳偏西时,天逐渐阴冷下来,只有天边的那抹晚霞还散发着一丝阳光的气息。母亲便在门前空地上铺上一两个凉席,收下晒干的被里被面,折叠好被角,眯着眼睛搓线穿针,然后一针一线地开始缝起来。被米汤浆过的被里被面平平整整,焕然一新，不时散发出一股股米汤的清香和阳光温暖的气息。我“咕噜”一下跳下床去，一头扎进母亲正在缝制的被子里，顿时觉得身体软软地被阳光暖暖的包围,在母亲的笑骂中，嗅着怡人的味道，甜甜地进入梦乡……
三
与济南一同生活三十年，与它萌生了太多的情份。我喜欢它的温情与壮美，更喜欢它的豁达与敞亮。
济南的冬是温润的，济南的人是面带微笑的。这一点，早被老舍先生的一席话着实点透：“设若单单是有阳光，那也算不了出奇。请闭上眼睛想，一个老城，有山有水，全在天底下晒着阳光，暖和安适地睡着，只等春风来把它们唤醒，这是不是个理想的境界？小山整把济南围了个圈儿，只有北边缺着点口儿。这一圈小山在冬天特别可爱，好像是把济南放在一个小摇篮里，它们安静不动地低声地说：‘你们放心吧，这儿准保暖和。’真的，济南的人们在冬天是面上含笑的。他们一看那些小山，心中便觉得有了着落，有了依靠。他们由天上看到山上，便不知不觉地想起：‘明天也许就是春天了吧？这样的温暖，今天夜里山草也许就绿起来了吧？’就是这点幻想不能一时实现，他们也并不着急，因为这样慈善的冬天，干啥还希望别的呢！”
是啊，济南的冬，没有北方那样冷酷无情，也没有南方那样羞涩淡写。也就阴沉沉的几天时间吧，它的脚步声便会很快传到了家门口。原本人流熙熙的城市仿佛就在刹那间被冻着，来往的行人双手抄在口袋内，含着下巴低着头，步履匆匆。好像来得不知不觉，触不及防。其实只要你有一颗善于体察的心，你就能从红叶谷的枫叶中抑或大明湖的荷香里，早早收到它的信息。冬天把真实和本色还给了自然，自然也把真情和感动回馈给了自己。
先生说：“最妙的是下点小雪呀。看吧，山上的矮松越发的青黑，树尖上顶着一髻儿白花，好像日本看护妇。山尖全白了，给蓝天镶上一道银边。山坡上，有的地方雪厚点，有的地方草色还露着，这样，一道儿白，一道儿暗黄，给山们穿上一件带水纹的花衣；看着看着，这件花衣好像被风儿吹动，叫你希望看见一点更美的山的肌肤。等到快日落的时候，微黄的阳光斜射在山腰上，那点薄雪好像忽然害了羞，微微露出点粉色。就是下小雪吧，济南是受不住大雪的，那些小山太秀气！”
先生的描述，先生的情怀，我无以言复。和众多济南人一样，我也是一个极喜欢雪的人，每每一场雪的到来哪怕是很小很小的几片雪花，都会使得这里的人欢呼雀跃不止。可惜的是，济南的雪的确太少，往往还没等人们反应过来，便已早早的了无了踪迹。大雪飘飘，四野茫茫早已成为了人们心目中的记忆和传说，留给这个城市的也就真的徒剩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四
朦胧中，不知是这精灵不堪承受人们的太多期盼，还是想故意在人们失望至极时送个惊喜，最终它还是与“腊八夜”一起来到了这里。
看着房前那几棵干枯的石榴树上盖满了雪儿们编织的柔柔的棉被，一些枯瘦无力的枝条的腰被压的“喊痛”，楼内的人们再也按耐不住激动的情绪，欢呼着，或情不至尽的推窗让它撞个满怀，或急不可耐的冲门而出，试图和那些树木一起统统把自己埋在这片白茫茫的世界里。
我伸开手掌，一任这精灵落在手心，那种酥酥的，凉凉的感觉一下便串满全身。我将他们含在嘴里，我想知道它们是什么滋味。啊，好冷！那种小时候一毛钱一根的白糖冰棍迅速在我眼前晃动起来，惬意，温馨。
一阵寒风吹来，我不禁打个寒颤。我分明闻道了一阵清香，这是梅花的味道，也是雪花的味道，这是梅雪共舞的味道。
雪莱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我想，我也许不需要春天，只要在自己人生的这一站——冬天，点燃激情和梦想，挥墨写下一笔狂草，原本灰色萧条的冬，也会因为害怕寂静和孤单而异常缤纷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