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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吃亏是福》

2015-01-15 14:55 作者:床前明月光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第七章

李东坡心想,自己这么多年来,为什么处处受人欺负 ,原来是自己太忠厚老实了。这么多年来,他好像是一个挑着鸡蛋过闹市的小商贩,不敢挤人,还常常怕别人挤,可是就这样,他应该忍的忍了,不该忍的也忍了,结果是苦了自己,长了他人的志气。为了活出个人样,他决定再也不能象以前那样。

这么说吧,李东坡在党史办的头五年,为本单位写下了八万字有关党史的专业文章.可是,他不是黄牛,他也不是神仙,他就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人,他也有平常人的思想,也有平常人的欲望.别人两年一个台阶地往上高升、往上提拔,最慢的也是三年一个台阶,可他除了五年来写的大量学术文章和少得可怜的一点稿费,他什么也没有得到。就算是一头黄牛,那也得吃草,也得喝水,也得歇乏,也得有适当的享受。

在这期间,李东坡感觉对他最好的是他的第二任党史办领导————叶主任,这位叶主任不但在学术上屡有建树,而且很会护人才,他想:像李东坡这样的干部如果再不加以提拔,几乎是没有天理了,因为在整个县委大院里,党史办信息并不灵通的单位,在这样的单位,能够写出刊在《人民日报》上的文章,那是要具有怎样的才思和文字功底啊。叶主任多次建议组织部门提拔李东坡,不知怎的,这些建议都打了水漂,连个响也没有听见。叶主任想:既然组织上不提拔他,我自己也无能为力,那我只好在生活上多多关心这个年轻人。于是,叶主任对李东坡说:“东坡,这样吧,你的业务水平我也看见了,要直接提拔你也不是我所能做得到的.现在两条路随便你走,一是我们单位允许你每周增加一天休息的时间,另外就是让你带薪下海.现在不是提倡下海吗,无非是要搞活经济,你啊,悄悄地去一个发达的沿海开放城市,去另外谋个什么职,我们这里呢,你的工资照样发给你,如果有人问起来,我就说是你去老家了。”

李东坡一听这话心里既感激又矛盾,因为一是自己还拿着国家的工资,不上班怎么说得过去呢。二是就算是自己能够忍心,县委大院这么多人,要是人家知道了往县委领导那儿报告也不好啊。

叶主任好像看透了李东坡的心思,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虽然我是你的领导,可我也不能一辈子做你的领导啊,你自己说说,你从卫生系统改行以来,在经济上是不是要吃亏一些。不错,我们共产党人是要清正廉洁,可是我们共产党人也不是苦行僧,你如果不进入这机关大院,你的工资是不是比现在更高一些?”(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听到这里,李东坡深为自己有这样一位好领导而感动,有道是“士为知己者死”,面对叶主任这深情的问话,他不能不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是啊,自己如果没有离开卫生系统,到现在的工资肯定比现在要高不少。他真的不明白:一个机关干部,若是没有提拔的话,为什么工资还不如文教卫生界的人升得快,难道机关的普通干部就不是干部吗,难道共产党人的清正廉洁要靠机关的普通干部的低收入来维持吗。再说,不管从工作的难度来说还是从工作的艰巨性、神圣性来说,如果不能说县委大院的人比文教卫生界的工作更难、工作更艰巨更神圣的话,但至少也不会更为逊色吧,难道每一个干部的升迁都要靠请客送礼才能办到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共产党人的党性哪里去了?共产党人的良心哪里去了呢?那些忠厚老实、那些不愿意跑腿送礼的普通干部还要不要过日子呢?想到这里:李东坡苦涩而辛酸地点了点头。

叶主任深情地说:“既然你自己也承认了,你还是替自己考虑一下吧?你可以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你放心,我们单位要是有调整工资还是类似的重大情况,我们会替你办好一切的。”

虽然叶主任那番能让石头都动心的话语深深地感动着李东坡,可是正是因为李东坡是个很重感情的人,他认为要是真的一走了之,一是对不起这位好领导、好大哥,二是自己好歹还是一名共产党员,真要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带薪下海,也对不起党和人民啊。

虽然随着社会竞争的加大,随着市场经济的进一步深入,考虑经济效益的人越来越多了,有一句叫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一些素质不高的党的干部大大地歪曲这句话的本来含意,考虑党和人民的利益的人越来越少,但是此时的李东坡想的就是这些。

第五年,李东坡作为乡镇级党委委员候选人派到H县城所在地阳镇,可是,他这个党委委员又很快落选了。

在李东坡的选举中,有一件香烟事件:说的是当时在选举期间,为了给被选举者一个熟悉环境的机会,李东坡带着组织部的介绍信到了春阳镇,即H县的县城所在地。有个村里的书记为了表示对李东坡这个上面下派的干部的尊敬,给李东坡买过一包十元钱的金圣香烟,可是李东坡觉得不能拿基层的东西,自己既然是个知识分子就要像个知识分子的样子,否则怎么对得起组织的信任和人民群众的期望呢?可是真应了那句话:一片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于是,有人就说,这个李东坡太清高了,是不是嫌这烟不好啊,是不是这十元钱的烟太少了,看样子这种烟不买上一条他是不会收的。哼,不要拉倒,我们村委会还不给你抽呢?本来,你李东坡要想选上得买烟给我们抽才对,现在我们不想敲你的竹杠,你反而神乎其神的样子,要是这样,咱们就骑着毛驴看唱本------走着瞧。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碰上这种情况,李东坡是百口难辩,只有让时间去证明他的清白,可是这选举只是这一个来月的事,要是从投票的时间来看只是一瞬间的事,他那有时间去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李东坡的落选是在大家的意料之中的,现在当干部,要想当上去,特别是在换届的时候上去,不做到跑官要官,请客拉票,想平步青云就上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任你是才高八斗,任你学富五车.有道是:要想有选票,就得给钞票.要想有选票,饭馆挑一挑.还有一句话叫做:选举要成功,就得要见红.见红是什么意思?见红就是放血,放血又是什么意思?放血就是让被选举人出钱出物.这就像是做生意一样,谁的本钱越大,谁赚的钱就越多,本钱小或者没有本钱的人要想赚大钱简直是白日做.

可是,人们渐渐忘记了,当干部不是做生意,当干部如果和做生意一样那还能叫共产党的干部吗?那都不如国民党的干部啊!甚至还不如清朝的干部啊!请问当年张自忠将军为国捐躯,得到一个很好的名誉,这个名誉又是向谁送了礼才得来的呢?请问当年的林则徐位居王侯,他又向谁送过礼呢?应当说张自忠将军之所以没有白死,说明国民党内部也不是人心尽无啊!林则徐之所以威振八方,说明腐败透顶的晚清政府也是有公正人在的.

当干部和做生意之间有着天壤之别.不要说现在是共产党的天下,就是在清朝,在国民党社会里,不是也有凭着自己的良心做官和为人的吗?清朝的林则徐说得多好啊:苟以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国民党的一个高级将领吉鸿昌曾说过:当官即不许发财,可是我们共产党的队伍里,在正常的选举中竟然出现贿选的事,并且甚嚣尘上,李东坡觉得不可思议,一千个不可思议,一万个不可思议.可是在别人的眼里,恰恰是他自己一千个不可思议,一万个不可思议。早在七十年代初一直到九十年代中期,应该说我们党在干部的任用上无论是从中央到地方都是很有规章的,很有原则的,可是自从进入九十年代后期以来,任人唯亲的现象越来越猖獗,简直到了民怨沸腾的地步了。

不能说党的政策在新时代变得一代不如一代,应该说上面的许多政策是好的,可是政策是靠人来执行的.文化大革命期间谁能说毛主席就想成心要整治一大批立下汗马功劳的老干部。实事求是地说,毛泽东也真的想过适度地整一整不听他指挥的人,可是他也并没有想一口气就把贺龙逼死,也并没有想一下子就把陶铸罗瑞卿往绝路上逼,实在是他自己也控制不了局面,才导致一些人公报私仇.不然的话,他为什么要去参加贺龙的追悼会呢?就说是斗私批修吧,毛主席的想法应该说是好的,可是真正要付之实践,就五花八门了,有公报私仇的,有新帐老帐一起算的,有过河拆桥的,有栽赃陷害的,这就出现了一批冤假错案.

一句话,上面有再好的政策,要落实好,就需要一批对党的事业忠诚可靠的执行者.如果说,在腐败类型中分出两大类型来,经济腐败和人事腐败来,相对来说,人事腐败比经济腐败的危害要大得多,因为经济腐败,其实质是将国家的财产占为己有,但是在占有之后,占有者不可能把这些财产带到棺材里去,他必定还要在消费,也就是如果从全国盘棋的观点来说,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钱,大家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人,谁用不是用,用一句俗语说就是:干部和群众,都是中国龙,咱这是谁跟谁啊.再用一句乡下的土语说:肉烂在锅内,只要不给小鬼子,不给狗操的美国佬就行.当然这并不是说经济腐败合理,任何腐败都是可耻的.

让我们再来看看人事腐败,比如说,在宣传部门,一个人如果腹内空空,写一点材料不要说不能妙笔生花,而且错字连篇,只是凭着关系就占着一个多少笔杆子想去都去不了的位子,这会给党的事业造成多大的损失.比如说在组织部门,要的是逻辑思维敏捷,既能写也能说而又一身正气的干部,如果一个只知道讲歪理,馊主意一大串的公子哥儿去了,或者是唯唯诺诺,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人去了,那浪费的就不光是国家的财产,还会给党的事业造成无可挽回的危害,这就叫做占着茅坑不拉屎,这就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就叫劳民伤财.

怪不得近二十年来,常常有人说:最大的腐败是人事制度的腐败.此言不假,此言是至理名言啊.

在这几年内,李东坡看得最多的就是一些胸无点墨之徒凭着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平步青云,他们在官运亨通之时,不但不对党和人民的错爱(那是真正意义上的错爱,因为人民的意志根本不能表达出来)心存感激,甚至得了便宜卖乖,反过来讥笑那些默默奉献的老黄牛们,这是多么令人心酸的残酷现实啊.

李东坡想:原来以为凭自己的工作,作为一个乡镇级的党委委员是完全够格的,他根本没有想到要搞什么拉拉扯扯的小动作。有不少人劝他:要升官,就得送礼,这叫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

可是他想,不会搞得这么复杂吧,自己好赖也在县委机关里呆了五年了,眼下自己为这么个副科级的位置,竟然还要送礼,这点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也是不可能的.

应该说共产党的高层是好的至少是比较好的,从“九八抗洪”到百年难遇的大灾,再到今年的几百年不遇的大地震,有那一件事不是共产党带领全国人民共渡难关。如果还不够的话,党的总书记胡锦涛同志在民主方面为全国人民做了一个很好的榜样。自从胡锦涛成为新的中央总书记以来,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节目中,大量的时间让给了第一线的工人农民和知识分子,这难道还不能证明我们的党是伟大的党吗?

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话喊了上百年,其实这句话早就应该改了,因为它严重地歪曲了世界的本来面目,歪曲了现实社会的真实性。

在现实生活中,明明有许许多多和“上梁”毫无关系的“下梁歪,”有多少人怕被扣上攻击党中央的帽子而不敢说话,以致于下梁再歪也没有人敢说。就是有个别人敢说了,也会遭到“下梁”们莫明其妙的打击,因为这些“下梁”们会狐假虎威、恬不知耻地说: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攻击我就是和我的上级对着干,这样一级一级算上去,你就是和党中央对着干。

可以毫不忍讳地说,在这些敢怒不敢言的中国的基层干部中,有许许多多的人是得益于党中央的直接和间接的关心,才得以在人生的道路上有惊无险,不然,不知又有多少人间悲剧要上演,又不知道有多少个吴晗似的悲剧、老舍似的悲剧再度重演。

造成一种万马齐喑究可哀的、非常压抑的社会风气。这是我们这个共和国的悲哀,是我们这个共和国的大大的悲哀。很长一个时期以来,“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话严重地束缚了人们的思想。就算是我们党的上下级之间和上梁下梁这个比喻完全是一个道理,那么,如果有刁钻蛮横之徒手拿利器,硬生生地在共和国的下梁里边去挖、去凿、去刨、去砍,甚至直接拿大锯去锯,我们的上梁————我们的总书记、我们的总理、我们的省委书记、省长那怕是再有一身正气,他们忙得过来吗。

在基层,政坛上不讲党性甚至不讲人性的事实在不在少数。提拔、升迁在有些场合不要说做不到唯才是举,简直是黑白颠倒。人们都说有四种人最容易得到提拔:一是有硬后台的,二是把钱送来的,三是美如坐台的,四是顺如崽的。

可是这四条,他李东坡一条也没有,但他有的,他的上级们一条也不看好:他有对事业的一腔热心,他有对共产党的无限忠诚,他有对祖国的无限热爱,可是这些不但不能给他的领导们增加一分钱,甚至还无形中给他们带来一种压力,那就是所谓的“才大欺主”,可是他连想也没有想过要欺主啊。

于是李东坡不但落选了,并且在落选之后的七年里原地踏步。

1997年八月,李东坡和已经在建设局副局长的位置上干了好几年的熊日生进行了一次谈话.

熊日生开口第一句话就说:“十年前我们之间的一次谈话你还记得吗?”

李东坡毫不谦逊地说:“怎么不记得,你不是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吗?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和那些身为党史办的领导干部,却连基本的党史知识都不懂的人相比,我就是一块不折不扣的金子,可是到现在怎么样,我在这儿已经呆了八年了,总是看见别人一步一个台阶地往上走,我心里确实不平衡啊。”

熊日生说:“你是对的,我当了两年的副局长,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了。我觉得组织上对你确实是太不公平了,看来人还真不是金子,说要埋没你就埋没你。现在当干部,哪里看什么政绩,看品行啊,我老熊在建设方面做了多少事啊,可到现在副局长才干了三年,当年比我晚工作三年并且什么都不会的阿亮,现在到市里当建设局的局长了,正县级,因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他有一个在省里当领导的姑夫吗?可我连个正局级都没有。不过,你比我可更冤啊,要我说,干部人事制度到了这种随心所欲的地步,对我们的党都量个很大的挑战啊。”

熊日生的话虽然能解李东坡的恨,可是李东坡不想对这些再多说什么,他觉得说也没用,不如不说,再者说多了,要是让人抓住小辫子,到领导那儿说你的坏话,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

一个人能够忍耐一时,但不可能忍耐一世。回想十年前和他的好朋友熊日生关于人才的讨论,他觉那时是多么的幼稚,那个时候就觉得深受委屈,但和现在比起来,那真是小巫见大巫。现在的压抑才是真正的压抑。

李东坡落选了,本来,在饶州地区的十二个县市中,凡是落选的干部,无一例外的要重新任命,可是在H县,自1994年以来,有个明文规定,叫做新人新办法,那意思是说,以前没有副科级待遇的人,一律按照新办法来对待,也就是说即使落选也不一定要马上任命.李东坡就在这个新人的范畴之内.

落选本身就是无可奈何的事,李东坡也不好去向组织上表功,以求得组织上的照顾,因为他觉得,如果说自己这几年做了多少多少工作,那不是在向党伸手吗,那不是李东坡的性格,他觉得那样做是自己的人格所不齿的.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李东坡如此与世无争,竟然还是有人说他有野心。李东坡心想:真是人善被人欺啊,自己怎么就躲不过恶毒攻击呢。由它去吧,就算是以前自己流露过一些牢骚怪话,那也并不过份,拿破仑说过: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那么,不想上进的干部自然也不是好干部。

李东坡只得回到原单位去上班,就在他下到乡镇参加党委委员竞选时,党史办原来的叶主任也在换届时调到县教委去了,党史办新来了一位赵主任,名叫赵长春.这个赵主任是从县里最远也是最大的一个镇上的党委书记任上调来的.也许这个赵长春主任做乡镇工作是一把好手,但干党史工作那简直就是猪鼻子里插根葱----------装象,他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也许李东坡的眼光太高了,也难怪,他这个半路出家的人,不但把自己的份内工作做得很圆满,而且可以说是卓有成效.想想看,一个在参加工作之前就琢磨着要写出一部党史方面的三字经的人,一个在中学时代就想成为一名作家的人,一旦从事了他自己喜欢的职业,加上又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能不做出一些与众不同的业绩来吗?

有一段相声台词把时下一些人的心态写得十分传神,那简直把有了一些成就就狂放不羁的市井之人刻画得惟妙惟肖,那台词说:我骄傲还骄傲不过来呢.那言下之意是说我的成绩太大了,骄傲都骄傲不过来,你就别想叫我谦虚了吧.李东坡不是那样的人,他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所以他尽管在二十出头就做出了一些贡献,但他从来没有自卖自夸过,倒是有人无端地妒忌他的时候,他会当仁不让的.

尽管这样,有道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李东坡不吹牛不说大话可以,但要他对不学无术的人阿谀奉承,那简直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那怕这不学无术的人是他的上级甚至是上上级,那也是不可能的.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事就是这样,到他落选时的1999年年初,党史办共有三个人,一个主任两个兵,主任是正科级,其他两个人都是普通干部.如果说副科级是普通干部的上级,那么,赵主任这个正科级领导岂不就是李东坡的上上级了吗?可是李东坡不管你是什么级别,你只要业务工作做得好,那怕是平民百姓,那怕是农村的妇女,他也对你尊敬三分,可你要是什么都不懂,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他会让你很难堪的.这样他和赵主任的矛盾就成了不可调和的了.

这世上那有下级老挑上级毛病的,你要是和上级过不去,你今后的日子还好过得了吗.可是李东坡不一样,如果他看见了很外行的领导在那里瞎指挥并且叫他保持沉默,那简直是抹他的脖子.

1998年,改革开放二十周年大庆,上级党史办要求各县党史办举办一些有特色的纪念活动。赵长春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倒是他的一个朋友出了个主意:“这事你交给李东坡办,还用你操那份闲心。”

赵长春不放心地说:“交给他办,他行吗?”赵长春的朋友说:“这你就不了解李东坡了,当官他可能不行,做事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李东坡一听赵长春交待他的任务,二话没说,就三下五除二地抓紧落实这项工作——————以党史办的名义内部出版一本歌颂改革开放的诗歌集。可是,这本的诗歌集的草稿一面世,如同一股清风扑面,备受人们欢迎。可是,当这个草稿本送到赵长春的办公桌上时,李东坡不但没有受到表扬,反而受到赵长春好一通批评。赵长春的理由是:这是一本党史办的名义出版的集子,你李东坡个人有两篇作品也就足够了,可是你却在这个集子上发表三篇诗歌,你这是什么居心?

李东坡一听,心想:这个诗歌集收集了有关改革开放的诗歌一共有六十多首,我作为县诗歌协会的秘书长,在这上面发表三篇诗歌作品,这多吗?一点也不多啊。再说我倒是想请你赵长春写上四五首作品,可是我敢吗?因为那样一来,说不定你赵长春又说我是讽刺你不会写诗,你叫我怎么是好啊?得,不是不让发表作品吗?我把我写的那三首诗歌全撤下来总行了吧?

面对着重新调整的新版集子,赵长春心里十分满意,不过他也不能让李东坡小看他,故意说:“我倒不是说你的作品一篇也不能在这个上边发表,只是说点到为止,你还是把你的诗留下一首吧。”李东坡若无其事地说:“没有什么,既然已经这样了,再改版会让别人为难的。”赵长春于是说:“那样的话,也行。”

赵长春主任最大的爱好就是请人算命和炒股。当然,和算命比起来,炒股还是要往要让一让的,因为他太爱算命了。为了算命,他竟然几次请一个算命先生吃饭,一桌下来,没有四五百元钱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这还不算,吃了之后,还给那算命的人带上几盒好烟,把党史办搞成了封建迷信的活动场所.可是,党史办的办公条件之差,他根本不管不顾,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善一下李东坡及另外两个干部的办公条件.这对李东坡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事,因为他和算命先生两人上饭馆的钱足够办公室买十几套高级桌椅的.

面对长期以来的不公正待遇,李东坡开始发泄他的不满了。在他已经三十五岁的时候,还有人劝他给掌管干部提拔的领导送礼,他劈头就是一句:“让诸葛亮给刘备送礼,这个礼我肯定是不会送的。”就为这句话,有人说他狂妄之极,竟然自比诸葛亮。李东坡是这么想的:在H县的党史界,他的这话一点也不过份,因为那只不过是一个比喻,再说把领导比作刘备本身就是一个夸大,按相同的比例夸大,是十分正常的,更何况又没有说自己是其他行业的诸葛亮。

这一句话传到赵主任的耳朵里去了,赵主任很不舒服,心想:这个李东坡怎么会这么狂妄,我还没有听过这么目无领导的言论呢,我非要收拾他不可.于是他叫来了在教委的老同事、教委副主任顾大卫.

顾大卫不但是赵长春中学的同学,又是师范学校的同学,在县教委时又有四年的同事经历,由于爱好相同,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几乎是刎颈之交.

顾大卫来到赵长春的家,寒暄了一番之后就直奔主题。赵长春说:“我们单位的李东坡你认识吗?”

顾大卫不明就里,快人快语地说:“认识,这人不错,碰见我还挺客气,据说他笔杆子也不错。”

赵长春说:“什么客气啊,什么不错啊。那可能是以前,现在可狂了,老弟,叫你来的意思,我就是想收拾他。”

顾大卫颇感意外,有些吃惊地问:“他真的那么狂吗?怪不得最近一段时间他和我照面时不如以前热情了。”

赵长春说:“如果不是很狂,我一个当他领导的人至于要收拾部下吗?具体怎么狂我就不一一说了。我就举一个小小的例子,他最近竟然自比诸葛亮,他眼里根本就没有领导了。”

顾大卫说:“你老大哥的话还能有假,就冲我们的关系,你说对他怎么办吧?”

赵长春说:“小小地打击他一下,让他自己知道他有几斤几两就行,恶心恶心他。”

顾大卫像一只哈巴狗似地讨好说:“这话对,这话对。敢向你挑战的人我看是活得不耐烦了。”虽然他这个教委的副主任在级别上是副局级,可教委是一个大摊子,所以,顾大卫在行政上并不需要讨赵长春什么好。但是,他这个位子是赵长春已故的父亲————原来的县委赵副书记为他争来的,所以顾大卫长期以来对赵长春感恩戴德,唯赵长春的马首是瞻。

停了一停,顾大卫又说:“这个李东坡有没有作风方面的问题呢?”

听了这话,赵长春苦笑了一下说:“现在的作风问题根本就不算是作风问题,除非他搞三陪。”

顾大卫说:“我知道,现在社会已经开放成这个样子,一般的男女关系算个什么,不是有一句话叫做:一个两个不算多,三个四个成一窝,五个六个是小祸,三陪真正要砸锅。”

赵长春笑了笑说:“你小子不愧是消息灵通人士,什么新鲜玩艺也瞒不了你。”他给顾大卫递了支烟,“言归正传,这李东坡别说是搞三陪,借他一个胆他都不敢去,上次,市里党史办的领导来检查工作,我请大家去按摩,当时总共也就那么几个人,我一想也不能太小看了部下,既然到了娱乐中心,最多也就是按摩,也不多他一个人,我就叫他也去享受一下按摩,可是他说什么也不肯去包厢,我问他为什么不去,他说回去让老婆知道了要吵起来的。”

顾大卫听他这么一说,哈哈大笑起来:“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么封建的人,真是死脑筋。”

赵长春说:“听说他最近开通了一些,可是就他这种人,再开通,最多也就是按按摩,搞三陪还是不敢。”

顾大卫说:“这种油盐不进的人,你算是拿他没办法,也难怪他会这么狂。”他发现自己说走了嘴,怕惹得赵长春不高兴,赶快加了一句,“不过,一个人不可能十全十美,要找一点毛病还是不难的。哎,他有没有向领导行过贿?行贿受贿都是犯法的事,想一想看。”

赵长春似笑非笑地说:“还行贿呢,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朝不保夕,再说他为了刚买的房子,还贷了两万元钱呢,他就是有行贿的心也没有行贿的本钱啊,这一条肯定是抓不着他什么辫子的。”

顾大卫不以为然地说:“那也不一定,贷两万算什么,有些人为了当官去行贿,借多少钱也无所谓,有的人就是贷款去行贿的。”

赵长春有些心烦地说:“问题还不是他欠多少钱的事,在我看来,他就是一只铁公鸡,一毛不拔的,再说,你想一想看,就是我这个顶头上司他都不太买帐,他怎么可能给人行贿呢?那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除非地球不转了。”

顾大卫从金圣牌香烟盒里抽出两支烟,递了一支给赵长春说:“我倒有一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

赵长春说:“你这叫什么话,我们两个,这是谁跟谁啊?你只管讲来,这不是有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大卫接过去说:“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哈哈哈哈,那我就说说,我在教委十八年了,可以说教育系统的事差不多我都知道。”

赵长春有些纳闷,说:“李东坡又不归你们管,这叫隔靴搔痒啊。”

顾大卫说:“赵兄,你不要急吗,据我所知,李东坡的自学考试还在进行当中,这小子考试起来还是挺厉害的,每次报考几门就能通过几门。”

赵长春说:“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自学考试嘛,60分万岁,一分也不用多考,60分就够了。”

顾大卫说:“你到底是离开教育系统多年的人了,这自学考试可不是容易的事,有一些人就为一门功课要考好几次的,有些人以为自学考试是碰运气,结果一上考场,只能考二三十分,有的甚至只能考七分八分。”

赵长春说:“你怎么说着说着倒夸起他来了。”

顾大卫心想:越是把李东坡说得厉害,越能证明他对赵长春的忠心,如果不是一片忠心,谁愿意去害一个优秀的人才呢,于是他就一本正经地说:“这也不算夸他,你可能是没有看过他说的相声,那简直是我们H县的一绝啊,这都十三年了,我还记得牢牢的。”

赵长春说:“你怎么越说还越来劲了呢,我问你,你的屁股到底坐到哪里去了?”

顾大卫说:“你别急,我肯定是向着你的,不过是为了把他打得心安理得,才先说说他的好处,这也算是找找心理平衡吧。不然的话,我良心上会不安的。”

赵长春有些迫不及待地说:“你快说说,这自学考试我们能做什么文章呢?”

顾大卫说:“我要是串通好几位监考老师……”

赵长春不等顾大卫把话说完,马上眉开眼笑地接上去说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要寻找机会抓住他在考场舞弊,然后让他的考试作废,对不对?”

顾大卫说:“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赵长春说:“这个主意太好了,你啊,真的是个人才啊。”

顾大卫笑了笑,故作谦虚地说:“你过奖了,这个主意也只是试试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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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吃亏是福》的评论 (共 8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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