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忧伤

秋末冬初的时节,我回了一趟老家。

因为长时间的未回家,便开始想家,于是趁着周末的假期,收拾好简单的行李 回了家。

回家之前,打了电话给父亲,连续打了几天,都没有人接,又打了给爷爷,仍然是关机的状态,这使我心里隐隐约约感到了不安。

经历了几次等车换车,临近中午,我才疲倦的到了家。

迎接我的是家中的那条老狗,还是春节的时候见过这条狗,想不到它还能认得出我,摇头晃尾的往我身上扑,老狗老了,毛色都不如以前那样光彩油亮了,只是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

家中大门紧锁,我喊了几声母亲,依然是没有人出来,静悄悄的使我的不安加深了几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村里田外的找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亲人们的身影。

时候即是冬天,小山村的气温更低些,感受到一丝丝禁入骨髓的寒意,天空阴阴沉沉,秋收之后,偌大的田野变得空空荡荡,已经是万物变容的肃杀之冬,空旷的田野里看不见几个人的身影,偶尔有,也是稀稀疏疏,本应该是午饭的时候,看不到渺渺炊烟,也感受不到吃午饭的温暖欢声笑语,村里寂静到悲凉,一阵冷风吹过,捎来都是凄迷的气息,冬天这家乡的的中午,蓦地让我有些惋伤和难过。

记忆家乡的冬天并不是这样的,秋收之后,便进入冬闲——冬天是一年当中最舒适和散淡的日子。地里该干的活儿早已干完,来年的春耕还不需准备,冬闲时节,一家老小便团聚在一起,烤火,休息,断断续续的准备着过年的货物。年少的时候,最盼望的也是冬季呢!冬天这个季节,平时忙碌的父母不需要早出晚归去田里忙活,放学回家,,远远就可以闻到饭菜的香味,虽然是朴素的大白菜萝卜炖豆腐,母亲用心做的鲜香清甜,烫火暖胃。上了一天的课,寒冷加上饥肠辘辘,我们便大口大口就着萝卜豆腐大白菜吃了起来,饭真香,汤真甜。父母在家,连夜饭也早的很,吃完饭在母亲的督促下洗个热水澡早早就进入温暖的被窝,做着一个又一个美好的梦。

天气好的时候,母亲会开始淹渍各种各样的小菜。秋天收的萝卜大而美,大白菜肥而青,芥菜绿而油,这些都是做腌菜的上好材料,在母亲的心灵手巧下,这些便会变成形形式式的腌菜,酸菜,萝卜干,咸菜,辣白菜。母亲会腌几大缸,我们都爱吃,即使一下子吃不完,也可以长期储存,越久味道越美味,等到来年春季青黄不接三四月时,这些腌菜便是桌上一道可口而受欢迎的小菜了。

养了差不多一年的鸡鸭猪也在这个时候宰了,一串一串挂在冬天温暖的太阳底下,晒成油汪汪,亮晶晶的各种腊肉。在那清贫的年代,村里每家每户门前都会晒着这些诱人的腊肉,算是对一年辛苦劳作的补偿。看到家中这一排一排的肉,心里是无比满足与期待的,待到腊肉晒干时,做饭的时候割下一小块,就着咸菜或酸菜一起炒,在上面撒上点干辣椒和大蒜,清香醇厚的味道顷刻氤氲开来,让人馋涎欲滴,总是迫不及待的问母亲:“好了吗?腊肉好了吗?可以吃了吗?”就着这肥香不腻的腊肉可以吃上两大碗饭,满满都是幸福,年少的时候总是单纯的认为这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食物。

逢周六周日，天气实在太寒冷了，父亲也不去放牛了，母亲从木棚里拖来两大把干禾苗扔到牛栏，再从田里弄一簸箕青菜叶，倒上一盆水，便可以了。冰天雪地的，牛也不愿意出门。祖母怕冷，一大早就去柴堆里拽些禾柴，连这些柴火都有雪粒白生生晒在上门，亮晶晶的。一家人便聚在屋子里生起一堆火，大家围在一起，烤火，吃着乡村小吃，秋收的花生，地瓜，拉拉家常，屋子里面暖和和的，完全感受不到外头的深冷。嘴馋的我们翻出从田里挖出的土豆，芋头一个个扔进去火堆里烤。不消一会儿，就有香味飘出， 一个两个小伙伴都迫不及待想去享受这山野美食。父母在一旁忙提醒：小心呀！还这么烫，慢点儿吃，不要烫坏了。我们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大口大口的吃着，香喷喷的，可口的不得了，连大人们都喜欢吃这些，在那贫乏的年代，这些烤番薯芋头也成了一道解馋的美味。家人闲走，灯火可亲，如此温馨，一家人，一堆火，最是冬季里温暖的光景，便是世上最简单的幸福。

昏暗的天空，使这悲凉更加的强烈，老狗依然在后面紧紧地跟随，时不时晃动着它的大尾巴，它也只是在这小山村寂寞冷清了，看到我，会如此的欢快和朝气。

寻找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看到母亲，我只好失望的返回家。所幸的，祖母已经在家里了，原来她是去地里收黄豆了，正是黄豆收获的季节，她每年都会种一些，过年用来磨豆腐，她相信只有自家地里黄豆磨出的豆腐才是最本色的。祖母在院子里正准备的腌渍大白菜，她老了，耳朵开始背了，眼睛也模糊的厉害，我远远的叫了她几声，她都没有反应，待我走到她面前，祖母才发现是我，她很是高兴，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叫我喝茶，休息，还拿出几天前家里亲戚来看望她送的水果，忙里忙外还好一阵子，她终于肯 停下来。我问起家里的情况，她说父亲与爷爷前几个星期上了江苏的哥哥那去办事了，小叔家就只有她留在家里看家了，母亲去邻村家赶鸭子了。她跟我说起各种家事：在韶关打工的堂妹差不多一年都没有回家，打电话去又没有人接，小叔他们在远方，管又管不了，她很是担心，却是无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自从爷爷上了江苏，她一个人又要带小孩也要忙家务，养了一些鸡和鸭，忙到有点承受不了，家里面连个可以说话的都没有，打工的打工，读书的读书，爷爷以前在家虽然两个老人老是斗嘴，可是至少有个人可以说说话，解解闷，很多时候她很想打个电话给我们这些孙儿解解闷，但又苦于不会用手机，现在每天晚上都是早早吃完晚饭，便洗澡上床睡觉。说着这些。她脸上藏着许多凄凉和孤冷的神色。

母亲终于回来了，带着一身的疲倦之色，她也是忙，只是忙。家里养了200多只鸭子准备着冬至卖。鸭子正是长肉的时候，每天都要赶去田里放养，又必须有个人看着。伯父不在家的这几个星期，她很辛苦，猪也有几十头，鸡还有三四十只，她一个人忙到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地里种的青菜也无暇去理会，连青菜都被旱死了，（我们那里的冬天干旱，少雨），只能吃一些豆角，冬瓜，土豆耐旱的蔬菜了。

她吃着我买的水果，饼干，说父亲不在家，她上街买生活用品的空闲都抽不出，一直想着去街上买点零食干粮，放鸭子的时候充充饥，奈何没时间，况且她也不会骑车，走到街上实在是太远了。

我想着她一个人每天赶着一大帮鸭子到那荒阔的田里去，一看就是一整天，心里不禁发酸，心里涩涩的心疼。

中午简单的打了个鸡蛋青菜面来吃，三个人都是饿了，大口大口的吃着面，捉住这时间聊家常：你们还小的时候虽然养你们兄妹几个很辛苦，可是那段时间是我最开心的，因为有你和你哥哥他们围在身边叽叽喳喳，现在虽然日子好过了点，你们一个两个都出去，心里反而觉得空虚，宁愿你们还小，艰苦点也好，真的宁愿养你们小时候，像这样的大冬天一家人围在一起该多好呀！母亲边吃边感叹，以往每次回家都热热闹闹，父亲杀鸡上街买肉，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吃着这简单的面条，稍感冷清，一股难言的味道涌上心头。

因为工作的原因，我不能在家里久留，晚点又要回到广州去了，即便我在家里，母亲也是没什么空，她太多活儿需要干了。

放下碗筷，她就开始为我收拾行李了，边收拾边聊天，然而就这一片刻，她也不得舒适，心理又担心着还在田里的鸭子去吃别人家的菜，或者有不怀好心的人赶走一些鸭子，那样她会很心痛的，我问她中午为什么不把鸭子赶回来，她说一个人实在是难赶那么多鸭子，东边一群，西边一群，赶回家来也是一件费力的事。她去田里给我挖了一袋姜，顺便去看了下鸭子。她跑来跑去，冷风吹的她脸上通红，在严寒的冬天终日辛勤劳碌，她的手变干皱灰黄，并且有几道冻伤的口子。就在几趟来来跑跑的间隙，她给我收拾好了几大袋家里种的的粮食，生姜，花生油，晒干的咸花生，一挽一挽的菜干，叫我带下广州来吃。

年迈的祖母这时也拾掇了好一些东西，近年来，她苍老衰弱的厉害，提着几袋东西，穿着厚厚的冬衣，蹒跚的走着，上了年纪的关系，穿着冬衣，她依旧觉得寒气，背已经驼下去一半，仍然要带这四叔家的小儿子，小孩子四五岁，正是调皮和牛气的年纪，满村子里跑，说又说不听，跑又跑不动，把她折磨到很劳累。她给我准备了自家种的黄豆，切成一块一块的甘蔗，酸菜，还有几条煮好的玉米，让我在火车上吃，我一看，路途遥远，这么多东西实在是太重了，我难以提着去搭火车。祖母担心我饿着，又担心外头买的东西不如地里种的好吃，一个也舍不得我落下，最终，还是不得不留下一些重的甘蔗和地瓜。她叹息着：可惜啦！这些都是刚刚从地里收回来的，又新鲜，实在好吃，哟，我给你留着，等你过年回来吃把！

我给了她一百块，叫她去有空去街上逛逛，买点自己喜欢吃的东西，祖母推辞了一番，收了下来，她用小手帕一层一层的包好，小心翼翼放在衣服内口袋里。

差不多要走的时候，突然发现父亲不在家，没人送我去小镇上搭车，家里离小镇还有一段路程。母亲和祖母也是着急，我安慰到：没事，我自己慢慢走上去吧！母亲看我提那么多东西，怕我累着，一万个不同意。她连忙去看村里有没有出小镇顺便可以捎上我，问了几家，六伯家刚好要把谷子运到镇上去卖，母亲分外开心，赶紧把一些水果饼干送到六伯家去，作为感谢。

待我终于要走了，母亲和祖母一人提着几袋东西帮我送到车子里去，六伯的车子已经堆满了高高的谷子，不太好坐人，她们叮嘱着我要坐稳扶好，看着她们一老一弱，想着父亲和爷爷不知道何时回来，心中不由悲凉起来。

车子要发动了，我叫她们天气冷，别送了，回屋子里去。她们依依不舍，祖母吩咐着六伯开车要小心，注意我在后面。母亲说等你走了，我就去喂猪了，猪还没有喂呢。

车子缓缓的开走了，天空似乎更加苍黄了，我坐在车子里，望着着偌大而萧索的乡村，渐渐远离的祖母和母亲，在寒风中还向我招着 手，忽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落寞和心疼，下次，我回来一定要待久一点，多多陪陪你们。

冷风把她们的头发都吹乱了，在风中摇来摆去，远处的祖母和母亲依然舍不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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