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通二三事
数十年间，奔波于大江南北。所到之处，总会小住些许时日。多则一两年，少也有半年数月。也因为前期介入，难免有月余闲暇。闲来无事，了解周边胜山明水，乡土人文。也成了身处异乡免去寂寞的作为。好在自身也是闲散惯了的人，见识自然之姹异也是颇为喜爱。
不经意间，从茫茫雄厚的黄土高原到小桥流水的江南水乡。从巍峨绵绵的云贵高原到烟雨滴翠的岭南诸处。赞叹之余，也看出一些区域间山水地理，人文风貌的差别。好像有了写出一册‘老骥闲观’的资本来。只是太杂，况且时间，地域都是突然间的跨越。有一次，在昆明明亮的阳光下，清凉的微风中传来悠扬的鸽哨声。天竟是那样的蓝！不由我想起曾经的滇中所发生过的诸多往事，南明最后的争斗之路。吴三桂与五华山，莲花池与陈圆圆凄美的归宿。抗战时期西南联大师生艰苦卓绝的迁徙，教育之路。那里面有邓拓、钱钟书等等国学大师。都是在这块美丽的土地上发生的事。思绪漫游期间，就接到通知；去数百里外的贵州安龙，即时出发。
途中山水迥异，植被渐渐茂密。感觉在一个很长很长且陡峭的下坡后到得安龙，气温高出许多。已不似昆明那般四季的惬意，大概是以近广西，海拔低了许多的缘故吧。
平坦坦的田野突然发出雷鸣般的声响，眼前出现一条下陷数百米，阔百米的大峡谷。峡谷两旁飞瀑似雪，一字排开，伸向远方。谷底树木，巨石间杂坐落。细看眼前田野里的流水，稍有落差，也是溅起雪白的水花。黄果树瀑布有许多相似之处。
一日间诸多的惊喜会夹杂不舍而去，使我很难一一取舍。毕竟多数为走马观花，也不曾细细领略自然大美的真谛，只好在有限的记忆里，记录下那些不分时段，地域的轶事，以馈自己，待消磨年老之时光矣。
13年4月间到云南昭通大关县悦乐小寨子。昆明一路过来，山大沟深。汽车行进在一如既往的上坡、下坡，再上坡、再下坡中。所不同的是下坡越来越长，越来越陡峭。黑夜中过昭通、大关，到达小寨子已是午夜时分。
清晨，被清新的山风吹醒。站在路边，透过云雾的间隙。望见墨翰镇在两山对峙的深深沟底，楼房就像小孩子摆的积木。簇屈且不规则的摆出一堆几何形状。窄窄的街道一边是河水亿万年冲刷出深深地悬崖，一边是高耸入云端的万丈峭壁。不能不使人感叹人们对自然有多强的适应能力！
接下来的时间找当地驻民安排住处，搭建灶台。和当地民众接触多了竟然惊奇的发现有好多语音，字句和远隔千里的西北天水多有雷同！墨[meihan]翰、攒劲[zaijin]、悦乐[yule].外婆[weipo]而且当地老年人谈话多数我都能用我家乡方言的意思去解释。云南大关、盐津县比邻四川宜宾。四川、重庆、云南、贵州同属于四川语系，所言官话腔调委婉，有连绵不绝之感。与陕甘吐字干脆，语气生硬的秦语系有很大的不同。甘肃的陇南紧邻四川，旧时隶属天水，所讲语言多川语，天水方言却一概不通。陕西陕南亦如此，属于川语系。远隔千里的大关是什么原因会出现天水相通的方言？湖南郴州市通用四川官话，周边确是苗语、状语、成为川语系孤岛。至于大关悦乐与西北是否有人口迁徙、文化流传有关？想在有闲暇之时多为了解研究。
活计忙碌。在不多的时间里，粗略的去见识了大关黄连河瀑布群，青林青龙洞。大关的高山流水，翠绿清新。竹林边娇艳的兰花，清空下远山顶的飞瀑，直落天际。有一个去处‘三江口’本来想有空一定要去的。世间事，总有一些不能如愿。
来去匆匆，三月后顺着苏东坡的足迹来到岭南从化、惠州间。苏老是被贬来此，却兴趣盎然的在罗浮山下品尝枇杷、杨梅、荔枝。不知我所食荔枝与东阁老同味否。
昭通往事【2】
驻地小寨子在山下的墨翰看过去，只在头顶的一片山坡上。相比于层峦叠嶂的山峰来，也就算山脚了。顺公路绕道而上，也只有七八公里的路程。午后闲来无事，相邀三五友人抄近道而下，却陡峭逼仄，步履艰难，竟然用了三个小时！回来已近黄昏。数日内腿脚僵硬，几近不能行走。遂告诫诸友，不予轻试焉。当地人是走惯了山道的，身背重物，亦步伐轻盈。但也看出山民的艰辛。
有次要去山上人家运送木材。从小寨出发，道路是先前修的农路，多是在峭壁上生生切出一条不能再窄的路来。向来恐高的我，胆战心惊的目不斜视。每一个转弯，都要几个倒车才能通过。途中一直怀疑这条路是否能通行？可也没有办法调转回去，只好硬着头皮前进。数十个陡坡，几十个急弯，终于到了几户坐落稀散的人家。在唯一一处大家确认不能掉头的宽阔处万分艰难的调转车头，坐下来平复我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
山上开阔了许多，环境极其幽雅。原始茂密的林木、青绿的植被，远处岚光如染的山峰。都在清空里随着流淌着绿意的微风而静谧。心灵在旷野里澄净，沁入在久违的清新里。远处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竟觉得是那么的遥远，那么的一尘不染。仿佛召唤我那颗流浪的心，去寻找心中的美轮美奂。
山居清净，山泉清澈之至。敞开的院落连接起绿帐，几簇映山红在林荫间盛开。绸缎般质感的花朵托出倩倩花蕊，挂满枝干。在翠绿的掩映下，竟是那样的灿烂！那种红色，是一种内敛的火红，是一种让你
不忍抚摸，不忍离去，更不忍让她凋谢的红。那一刻，我想起了失传多年的中华瓷色-----祭红。
竹林婆娑，在院落后铺展而去。院落外围低矮的石墙上，粉红色的兰花被纤细优雅，款款低垂的兰叶托起，更显得娇嫩艳丽。不远处的巉岩上，一棵华山松舒展开苍劲的枝干。几块田地里洋芋墨绿色叶子上开着蓝色小花朵，玉米也有半米多高了。云淡风轻，山高致远。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和谐，似乎千百年不曾变化，似曾相识又几多惊叹。后来也慢慢的明白了当时的疑惑，只是自己的心境罢了。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山水本是自然造化。苏东坡；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何尝我们不是身在图画里？只是不曾去找看横和侧的境地而已。能看到让心境为之静默，灵魂领受洗礼的美景，却是可遇不可求！幸甚之至。
昭通往事【3】
小寨子隶属于昭通市大关县悦乐镇，相距县城大关二十七公里。道路盘山而去。一路山势险峻，多行走在亿万年因山体崩塌而逐渐稳固的堆积体上。头顶就是如剑的峭壁，直指云霄，诸多的巨石悬立在道路上方。朝下望去，河流在山谷底部只是细细一道白线。 周边窄窄的农田，树木野草，簇簇竹林显出原始的风貌。或许地处西南，雨水充沛的缘故吧。
过了一个叫‘桥头’的小镇，顺大关河而上。峡谷里几座稀疏房屋的村落依山而建，两边是雄奇伟岸的大山。四围青翠，山泉流淌，几处雪浪翻飞的瀑布，在浓郁灌木，深绿苔藓，青青山石的悬崖上款款的洒落，竟然感觉到的是她的从容。水雾飞溅，淋湿了过往的路人。阳光下，彩虹优雅的映现在青绿的帐幕上。大关河河流湍急，不多的平坦处栽植樱桃树。结出品质极好的樱桃。所幸正是季节。甜美多汁，晶莹剔透，圆润极鲜的樱桃都有些不忍食之。听当地人讲，别处是结不出这般甘甜中蕴含蜜意，微酸里透出清爽滋味的樱桃来的。
攀上几个极陡的之字形山坡，到了大关县城。这是一个坐落在半山的很有特色的山城，两条三五百米的街道依山势而建。道路逼仄陡峭，唯一一个什字连贯两条街道和能容纳百人的中心广场。县城順着山势铺就而上。民居店铺，出城入室，台阶就是最为近捷的通道。也许就是整个县城没有自行车的缘故。在山下公路上眺望，峭壁上的县城倒像是一座坚固的城堡。除南北二门，别处皆不可通行。
这是我所见过的最为微小的县城【四周悬崖峭壁，实在是没有拓展之地】。也是我所见过环境最为幽美，空气最为清新，生态最为原始的县城。在这样局限的山城，工厂和作坊想必是没有办法建立的，才留下了这方清新幽深的境地。
城里只有两三路公交车。正好有车到达黄连河瀑布群景区。原本就喜山好游的我，按捺不住，还是忙里偷闲的匆匆登上公交， 车票只收一块钱。
又是一往的上山，只是越发的陡峭。穿出县城，崎岖的盘山道盘旋而上，感觉到了机车喘息般的轰鸣。到达景区停车场，就近一座凸起数百米的山峰上，一帘瀑布飞落而下。星星点点的水珠随风飘落在我的脸庞。抹去水珠，展现在眼前的是亮丽的清空下满目的青绿， 那种绿随着山风，随着溪水，浸染了身边的一切。以至于呼吸的空气里都感觉到了一股股翻滚的绿意。四围澄净，山谷透出幽静深邃的静美。群山绵绵，笼罩在晴空下的岚光里。心灵在大美的自然里任由飘荡。
我久久的坐在石凳上，望着远山处沟壑间烟雾飘渺的瀑布群，想象她更会是怎样的奇观？景区外围的一切已经使我目不暇接。已经使我陶醉在梦幻的境界，也已给了我超出想象的惊喜。高山流水，山外青山水还高。想想也是，放下我贪婪的山水情怀，黄连河瀑布群留作下次享受。就像得到一本好书，留一篇给明天，今天还会生发出诸多的美好想象来。
俯视脚下的县城，只是青山间灰白的两横一竖，还有周边的星星点点。相比于我还藏在未来里的黄连河瀑布群来，也只能算新近之作了。自然之美是亿万年造就，非一朝一夕之功。
说来遗憾，不久又匆匆去了岭南。到得山门却不忍过早去赏识的黄连河瀑布群始终萦绕心头，也想象过她千百种的姿态来。毋庸置疑的是她的确是瀑布景观里最美，最幽静， 最有魅力的所在。
滇东北高山之巅的黄连河瀑布群---我残缺的美。
昭通往事【4】
小寨子去州府昭通市有两条路可行。过悦乐，大关至玉碗，靖安。经青岗岭至昭通。全程97公里。海拔四五百米的大关河谷至海拔两千米的昭通地域，二十八公里的盘山公路顺山谷而上，这也是四川宜宾入滇唯一的国道。坡大谷深，车辆拥挤。且多为大型超重机车，沥青路面常年重负，也缺少修整，坑坑洼洼，破败不堪。上坡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和下坡车刺耳的刹车声回荡。浓烈刺鼻的气味弥漫在山谷。及至山顶过靖安，以地势平缓。成片的苹果树和梨树的青绿间杂在山岗的草色里。稀疏的村落.渠水.菜地，河岸边高挑的杨树。眼前也会清亮许多。
另有县乡级公路通往州府，相距72公里。过墨翰【以属于永善县管辖】，顺山谷而上，到悦乐最后一个小镇青林。青林的确像她的名字一样的美！清澈的河水，幽深的山谷，长满藓苔的石壁，葱郁的林木，亿万年滚落在谷底巨大圆滑的石头。清新的山风吹过两边对峙的万仞青山，一切都笼罩在绿的茵蕰中。听说这里是出美女的所在，想必这样幽雅的境地已然会陶冶出绝美的天色来吧。
过青林不远已近山谷尽头，面前是高耸入云的大山。山顶云雾处巨大的瀑布飞落而下。几经翻转跌落，发出巨大的声响。在崖底化为白浪翻滚的湍流。隐没在巨石错落的山谷里。
经历了行走云端的惊心动魄，攀爬数十个之字形陡坡，终于到了山顶。回首谷底，在这幅高山流水写意画里，只留下一抹青黛，一条细长泛白的溪流。
眼前却是另一番景致。垂柳溪水，款款人家。晴天白云下的小山包，青青草地，袅袅炊烟。几只牛羊悠闲的散落在草滩上，这里已经是上高桥回族彝族苗族自治乡了。
上高桥是少数民族区域，回族居多，有规模的清真寺就有好几座。听说还有一处唯一保存较好的苗寨，彝族在云南也算大户了。
有次我驱车过上高桥去昭通，下午三点多，天上飘着雨夹雪。一个背书包瘦高身影的学生引起我的注意。他目不斜视一任大步向前走，连我在他身边按喇叭都没有引起他注意。我在他前面不远处停下来，等他走来问道；‘同学，去哪里？’他只是放慢了脚步回答；‘去学校’。我连忙问道；‘过靖安吗？’，‘嗯’。‘我不认识路，麻烦带我去行吗？’我说道。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上车来了。或许善良的他相信了我这个陌生人的求助。我也知道，上高桥离靖安二十多公里，步行是要五六个小时的。我这样，只是想留住他那份尊严，不想让他因为一点点的施舍而伤自尊。
途中慢慢也知道了他的一些情况。姓张【叫什么名现在也记不得了】，在靖安中学读高二。家里有一个早年打工落下残疾的父亲，常年在家种地的母亲。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听出来是乡里面第一的名次考入靖安中学的。两年来一直是星期五走回家，星期天又走回学校。他说爸妈也在有一点收成的时候想让他实在走不动的时候花10元钱坐车。可他说父母太辛苦，已经习惯了，能省就省了。还说到上大学，毕业，工作后如何照顾弟妹，如何让父母不要这般的辛劳。寒门学子，让我说什么好啊！沉默后的我，只能说起足以让我骄傲的两个聪慧，好学的女儿的学习，成长的经历来勉励他。辛勤付出，会有丰厚回报的。
不知不觉中到了靖安。我告诉他，不管那天看见我就叫老马，还想和他说说话，他说‘谢谢叔叔’。当时想在一条线走动，怎么会不再见呢？到明年六月高考后，想能尽一点自己微博的力量给他帮助。
不久后我去了岭南，也再无缘见到小张同学。当时的一切想法都付诸东流。只是他单薄的身影时常在我眼前飘过，使我不能忘怀。想想也是，刻苦和坚韧是自身的品德，又有什么理由期待给与他帮助而让他优秀呢？
现在已经九月份了，大学也开学了。不知小张同学考取那所大学？祝愿你早日实现你的心愿----最朴实的愿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