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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

2014-06-27 18:27 作者:小桥流水  | 1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王伯这个月打牌的手气就像四月的阴迷漫,没个望头。这钱来得不易去得太快,他暗暗发誓打完这场,决定洗手了断。

这天,还是原班人马,除王伯之外,就是张婶、简爷爷、肖阿姨。场所肖阿姨家。天和景明,四人归位,拼拼杀杀,直杀得落花流水。正午,树上乌鸦嘶鸣不止,叫得王伯更是烦心透顶。摸了摸口袋,冷汗淋漓,已输了三百多,急得面红耳赤,饿得眼翻金光。手不听使唤哆嗦起来,掏出一根烟点燃稍微镇定一下神经。

肖阿姨当天的手气特好,难得她作东请客,赏每人一碗康师傅牛肉面。

吃了面的王伯,像打了葡萄糖,有了精神。起的牌也似乎换了容面,个个俊俏了得,王伯的脸一浪接一浪的红霞照得三人格外紧张,各人眼放冷光望着他,生怕一溜神打错,打跑了金山。不到三个回合,王伯自摸,起身、和牌、推翻亮底,桌子拍得震天响。“他妈的,痛快,胡了,青一色!”王伯的烟叨得有点斜。话毕人仰马翻。

众人慌乱,赶紧拔打110。十五分钟后,一路呼啸的救护车威风凛凛停在村口。车上跳下一位穿白大褂的中年医生,看到救护车的简爷爷上气不接下气,边跑边狂喊:“车子开进来啊,快点,快点!”医生像没听到他喊一样,照样四平八稳地走,像政府派来视察的官员,镇定自若且落落大方。一妇女急得吐血:“快,快点,跑!”此时白衣医生才加快了脚步,简爷爷带路遥遥领先,医生提着铁箱要紧不慢,接着,救护车像变魔术似的又变出一绿衣青年,扛着担架,对着路人说:“请上去一个人,帮忙把车上的工具全部拿下来。”

“什么工具?”路人不解。(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去了就知道,车上还有一人。”绿衣青年似乎无空废话。

白衣医生掀开铁箱,拿出听诊器,小心地放到王伯胸前,细听,很快移开搓手。绿衣青年用力撑开担架床置于王伯身旁,马上跪在地上跟王伯进行心肺复苏术。他不停地按,王伯胸部丝毫不见起伏。白衣医生开始拿出吊瓶,把针尖朝王伯手腕迅速刺去。一位地还未扫完的老爷听说王伯出了事,扛着扫把飞奔而来,此时正好落在医生身侧,医生示意他拿好吊瓶,他腾出右手拿瓶,左手还拿着扫把,悬举在空中的右手显得异常吃力,左手不由得松开,扫把顺着他的右腿倒下,狼藉不堪。

“请不要围观,都走开,只留一个人在这里就好。”白衣医生不耐烦地说。

众人散开,八分钟后,绿衣青年已是精疲力竭,气喘吁吁地说:“不行了,好累。”

这时另一位高个子绿衣青年双膝跪下,继续进行心肺复苏按压。

吊瓶里的药水滴得很慢很慢,几乎凝滞不前。高个绿衣青年见状,开始拨王伯的眼睛,按一会拨弄一会。

“最初的十分钟是施救的黄金时机。”此话一出,如晴空霹雳,吓得在场的人面白如纸,气氛一再紧张。空气膨胀而凝固,连行走在树叶间的清风都纹丝不动。

医生让绿衣青年起来,迅即揭开王伯身上的上衣,拿出绝招武器除颤仪放在他的胸部试着电击。这时王伯腿部剧烈震动了一下,依然没有苏醒迹象,医生继续进行胸部按压。

一小时后,110过来的三个人绝尘而去。王伯仍真挺挺地躺在地上。

经确诊呼吸不能恢复,脑与心脏已死,回天无力。

众人马上聚拢,议论纷纷。

有人说:“是不是有低血糖,看来,不管早上起来多晚,都要记得吃一点东西,馒头、水果、牛奶之类都行。”是小玫的声音,低沉而沉痛。

“肯定不是低血糖,如果是,刚才输了液,就可以苏醒过来!”非本村的一位中年妇女说。

“不到五十岁的人,真可惜,就这一会功夫,就没了,命运难测,谁也不知道啥时回老家,功名繁华顶屁用,还是活着的时候,痛痛快快多吃多喝。把身体搞好重要。”一位胖大叔急得冒汗,抓起上衣的下摆就往脸上擦。

“要是当时有位高明懂医术的人在场就好了。可惜啊,那么好的黄金时间错失了。”中年妇女说。

“现在的社会,不好说。即使当场有人懂,谁敢救?前天电视台不是播放了一则新闻,一位老太婆要寻死跳河,后被一小伙急时救起,之后老太婆不但不出面感谢,太婆家人还倒打一耙说是小伙故意推下水的,让他赔偿精神损失费,真是作孽。如果能救好当然皆大欢喜,就怕万一,万一救不好,死者家属一口咬定说你营救方法不当造成死亡,谁担当得起这个罪责?”

“所以最好的办法,只有打110。”胖大叔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得的病却越来越怪气。二十几岁的姑娘怀怪胎,医生说是吃了什么激素、农药、化学物质催生的食物造成的,不知是哪个遭天雷打的把社会搞成这样,连吃的食物都没个保证,真让人提心吊胆……”一位老太婆拄着拐杖颤巍巍跑过来动情地说,话还没说完,眼泪纵横满脸。

众人还在不断发表议论,各人内心沉痛不已。

议论再多,都不能让王伯起死回生。

如何收局?愁煞人。王伯的老伴早逝,唯一的女儿莲英在广东打工,还没回来。一切后事交莲英的叔叔处理。

莲英叔让陪打麻将的三家赔偿一定数额的安葬费,多多少少依家境凭良心给。简爷爷与张婶吓得魂不附体,不知到底给多少才算合适。几百元钱还是拿得出的,只怕数量大了就无能为力。肖阿姨叉着腰怒目圆睁:“天灾人祸,任谁都料不到,人死在我家,招来晦气不说,倒让赔钱,什么理?”

莲英叔早看不惯肖阿姨那无情且趾高气扬的神气,既然大家都没个主意,干脆就把这事告上了法庭。

法院判决结果:提供麻将场所的肖阿姨罚款二万,其余每人罚款一万。肖阿姨申辩,说,我们又没有害他,是他自己有病在先,还让我们赔这么多。张婶只顾难过默认,简爷爷只感痛苦难忍,不知何处找这么多钱,只有肖阿姨不满。

肖阿姨捶胸顿足,暗自思忖:“有失必有得,看来以后打麻将还得看人挑,有心脏病的,三高的,急病的人再能输也不能让他们上场,打麻将的地方也不要为图方便选自家……”

“现在什么都时兴砍价,不如让孩子低头向莲英叔求个情,砍个价,把法院判的二万改成一万得了。反正大家都够倒霉的。”肖阿姨刚刚坐下又站起。

肖阿姨的丈夫是村子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对事物看得透且远,他曾对莲英的父亲说:“如果你家莲英能混出个人模人样来,我把头砍下来给你当凳子坐。”满脸的不屑神情。为了给家人争气,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莲英毅然离家出走。

父亲离开人世的第二天下午,莲英才到家。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到家的。每挪动一步,她的心就像被利刀绞割了一次。她想,如果家里的土地不被政府收走,如果她当初不为老教授的那句话出门闯天下,如果父亲有固定的职业,那么,父亲就不会去打麻将,起码现在的他还会在地里挥汗如雨地劳作,还会充满希望在垄间侍候稻子麦苗,还会悠闲地在河塘边垂鱼钓虾,在餐桌前与她共享天伦之乐。

可是当初的美好,在别人看来就是贫穷的代名词,就是没有能力的二百五,就是走不出世面的井底之蛙。他的父亲,相依为命的父亲还没真到享到她的福就这样不打一声招呼地走了,远远地抛下她走了。

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是她没有把父亲侍奉好,她不该让父亲没有了精神的依托,她不该让父亲失了土地,她不该舍下父亲一人在家……

伤悲像巨型的大网,把曾经的日子全部网罗殆尽。她迷倒在这空空的网中,没有任何人能把她扶起。村旁的杨柳铺青竟秀,林间小悲鸣地看着她。她的父亲怎么就走了,去了哪里?她望着天空出神,太阳辐照万物,射出条条清晰的脉线。她看见父亲从天边最远的那条脉线中走了过来,一如往昔微笑地看着她,他说:“英子,爸不需要那么多钱,还是觉得田地好,我们用钱去买点地,你也不用出外打工,让我守着你,过平淡安稳的日子,我们是平凡人,不用成为别人心目中的人物……”她欢快地向父亲的怀中扑去,却撞到白色破旧的水泥墙上,鲜红的血一滴滴流了一手,她不知疼,疼算什么?疼痛最多只是身体的一部分感觉而已,而她的父亲则是她的整个人生

父亲是她的天她的地,没有了父亲,她要钱有何用?她的心碎了,随着父亲的笑容碎了,不知去向。她狠命甩了自己两记耳光,声音如雷,还是没有知觉,痛消失了。

风还是旧时的风,冷得她发抖,屋里却没有旧时的人。伸手,唯有漆黑。

她想就让这暗无天日的漆黑裹挟着她,罩在她一个人的身上。张婶,简爷爷,肖阿姨他们都不容易。父亲的离去,是她一个人的罪过,罪不可恕的是她。要怪就怪她一个人,无须任何人的赔款与同情,一分都不要!她只要父亲。

她的叔叔守着他一言不发,眼眶中深深的红丝如灯。“行,我可怜的孩子!”

风皱起,一枯叶拟蝶,铿锵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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