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鞋•旧鞋•功勋鞋
破鞋•旧鞋•功勋鞋
张 祺
不知道有人统计过没有，一生中究竟要和多少双鞋说告别，或是不幸丢失不得善终，或因样式过时不招人待见，或者年老力衰不能胜任……
就我而言，和第一双鞋告别的时间已经记不起了，也许根本就不是记不起了，只是那时根本还不存在记忆的能力；但然，对于新近告别的这双鞋，记忆却是异常清晰。一则刚刚发生，二则似有一些别样的情愫在里边。
今年夏初的时候，我还对妻说，“今年再过，这双鞋都伴我七个年头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前年没说这话，去年没说这话，今年却无厘头地对妻谈及这鞋和它的年岁。是它真的老了吗？妻子掐指算了算：“可不是嘛，时间过得真快，那时我们刚刚搬过这边儿住的，一晃都快七年了。”
“快七年了，快七年了。”像对妻的话语的回复，更像若有所失后自言自语。停了片刻，我又对妻说：“你估摸着近七年的时间里，它都去过哪儿，云游过何方？经它丈量的阡陌道路有多少条，总长得有多少？翻过几架山，涉过几条河，度过多少沟沟坎坎？又有多少次使我的脚免于水浸，免遭刺穿，免受蚊虫之叮咬？”(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闻听此言，妻子瞪大眼睛看着我，将手伸向我的前额触摸了一下，然后说道，“怎么回事，不烧呀。”我理解妻的意思，我不该问这些问题的，也不是不该问这些问题，而是问题问得莫名其妙，也许真正的问题还不在莫名其妙，关键是她从根本给不出这些问题的答案。
一双鞋伴随一个人七年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说它长，因为人生的日子装不下几个七年，也许是二三个，三五个，至多也不过十来个；说它短，毕竟是那么六七年，不过是人生起点终点间的一段线段罢了，一双鞋无论如何也肩负不起人生的整个旅程的。
最近一些日子，老天好象遇上了什么烦心事，一直抽抽咽咽，脸上一点灿烂都没有。有时我在想，老天爷的日子也有过得不舒坦的时候？是它和那个仙界社会格格不入，还是老天奶给他小鞋穿了，也许并不是这些，是一种更年期的综合症，或是属于老年烦躁的并发症……天上的事，也许我们根本就无法猜，想猜也猜不透，无论如何，看看它那阴沉的脸，落下的泪，想必是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或是生活中的，或是心理上的，舍此，难道还有它吗？
八月十六的前一天是八月十五，老天的那张脸照例地阴沉着，泪照例淅淅沥沥流个不停。要说，这样的天气对于睡觉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当然坐在书房独自静静地看书，邀上好友两仨个对酌共话也很好，但那天于我，均为可想而不可为。因为我要值班，当然也不是在家，而是要在单位。于是我就早早地爬起，早早地动身，也好早早地去到单位，好让昨日值班的同志早早地回去，早早地和等待期盼中的家人团聚。我每日上班，既不开车，也不坐车，当然也不全是为了环保。重要的是距离太近，开车刚一发动，车凉气未消，单位已到，着实没有开车的必要；不坐车的道理也在于此。踏着淅沥，和着润风，悠哉悠哉地向单位走，突然感到一只鞋里些许潮湿，且越来越重。这段路，这淅沥，这双鞋以前也是经历过的，但却都没有出现如此这般的情景啊！难道，难道？把鞋脱下，掌在手上，细细地一看，果不其然，那只鞋左腮帮正开口大“笑”呢。
我双手掂着那鞋，心里就想这“笑”，它“笑”什么，为何发“笑”？在我看来，年老力衰肯定是原因，但年老力衰就值得笑吗？起码在我们人类，因年老力衰而乐此不彼的显然是少而又少的，青春已逝，笑从何生？颠倒过来，反正过去又一想，物就是物，怎么能够以人类之？又反正过来，颠倒过去再想，难道物就没生命？那冰冷坚涩的石头不还有生命吗？如果没有生命，山的增高又怎么解释？如此这般反正地想着，不想还不打紧，越想倒越觉得生气了——难道它是不想再为我服务了，不想伴我再走一段生命的旅程；难道它是有了新的想法：只要它一“笑“，退休便来到，难道那是临退状态下的会心一笑吗？
正在这时，妻子推门进来，说是来陪我中秋值班。我便说，那感情好啊！我拎起鞋子说着鞋事，妻子说，“扔了算了，再买一双，都快七年了，也该扔了。”妻子说得很是轻巧，但我却想，原本世间的一切就是这么轻巧的吗？“快七年了”，难道就构成该扔的充足理由了吗？我的心似乎没抽搐，又似乎抽搐了一下。想想也是，妻子说的轻巧，自有轻巧的道理，按她的话说，“不就是一又破鞋嘛！”但在我眼里，仿佛是鞋便又不是鞋了，尤其那不是一双“破鞋”！就破鞋而论，本来嘛，不过是一双穿旧穿破的鞋子的具体称谓而已，但凭着国人超乎寻常的想像力，和那些不是三四的风尘女辈挂上了钩，这词便有些大不敬的意味了。但是，凡事总是有根由的，再认真地具象地细想一下，二者之间还真有那么一些雷同在里边，这雷同不仅可以意会，如遇上一些好事的文人骚客，想必言传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妻把这样一个原本属于鞋的专用词汇物归原主，倒真是显得不伦不类了，在我的心里，也象吃了苍蝇的小腿一般。
在我看来，它是一双真正的功勋鞋！在它的帮衬下，七年来，我得以游历祖国壮丽山河；在它帮衬下，脚下的路也变得平坦，七年来，记不起发生过什么样的磕磕绊绊！
“扔？”我不愿做一个无情者；情之不存，义将焉附？如今，这双鞋子正安详地躺在我为它的家族预备的柜橱里，子孙绕膝地安度退后生活呢！
爰为记。它的名字叫PLAYBO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