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山隔水不隔情

今夜月色如水，读席慕容的《乡愁》，故园之情油然而生，一颗心像那南飞的燕儿，飞过千山万水，飞向那遥远的湖湘大地……

回想起来，往昔乡村生活的许多场景，当时只道是寻常，而在经历了浮华的种种世事之后再忆及，便觉出那些馨香的诗情画意……

犹记得村里那条清清的小溪，常年似一位温婉娴静的古典少女，从村南潺潺地流到村北。小溪里有活波的鱼虾，有圆滑可爱的石子，亦有徐志摩笔下康河柔波里那样的柔美水草，那般的葱茏鲜润，散发着清新怡人的香气。溪畔有小池塘，虽小却内涵丰富：有鱼，有青蛙，有莲，有各种杂草，还有浮于水面的藻类……自然也有“莲叶何田田”之景，有“鱼戏莲叶间”之趣，更有“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之境。溪畔亦有绿树成荫，树上的叶子、花朵花瓣以及小果子经常落英缤纷飘入溪中，浮在溪水上顺流而去，颇有一番韵味。溪畔还有数里稻田，春天禾苗初播种，放眼望那漠漠的稻田，青碧的幼禾与田里的水白碧相映，加上田间阡陌花开，那是怎样清新自然的美景啊。秋季稻子成熟，那更是十里稻花香，金黄的稻浪是秋高气爽中最美的风景。小溪的岸边有多块或青润或米白的大石板，光洁平整，还透着多年积淀的古朴感，主要用于洗衣。记得当年，月光如水的夜晚，一群有着银铃般笑声的青春女孩，披着那天上婵娟洒下的清辉，在小溪里边洗衣边快乐地谈笑风生。溪水哗啦啦流着，宛如清丽动听的小调，池塘里、稻田里、草木间的各种小虫子喁喁私语着，青蛙也在有节奏地唱着曲子，各种自然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又热闹又静谧，那就是一种和谐美好的天然音乐啊。后来读到王维的《山居秋暝》：“…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不禁莞尔，此中月下浣衣女的描述，与亲历过的情景真有相似之处呀。原来很多时候我们自己是活在诗境中的，只在于是否用心感受到。

一起浣衣的伙伴，亦是一起并肩上学的同学朋友。那时村子距离学校大约一个半小时的步行路程，每周往返两三次。虽只一个半小时，这段路程却有太多可圈可点的美丽动人之处。 想想吧，一群心思澄澈的少年，有说有笑携手同行，看不尽青山隐隐绿水悠悠，那真是最原生态、最自在宜人的徒步旅行。一路走啊走，走在唐诗宋词的韵里走在王维和柳永的意境里。我们走过一条条山路经过一个个长亭。那蜿蜒曲折的山路，印记着农家孩子追逐梦想、热情求索的脚步，那芳草掩映的长亭，见证了风华正茂的同学们明媚美好的心情。

印象最深的是雨中赶路。在那青山成群绿树掩映、碧草繁茂芳菲绚烂、飞鸟啁啾的路途，在那如中国水墨画的路途，那一场场雨啊，更诗化了那一段求学的路。不管是“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的细雨潇潇，还是“一蓑烟雨任生平”的烟雨菲菲，还是“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的疏雨滴答，还是“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的绵绵暮春雨，还是“沾衣欲湿杏花雨”的清丽花香雨，还是“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的大雨过后，还是“山色空蒙雨亦奇”的中雨纷纷水雾蒙蒙，还是“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的清新秋雨，所有这些雨，这些自然界的精灵，都触动了身处其境的少年的心弦，纵然少年不识愁滋味，文学的愁绪、诗意的惆怅却悄悄地飞入年轻的心里，田园文艺的气质亦在无形中渐渐萌芽生长。

关于雨中路，有件事一直难忘。记得那一天，风也急雨也猛，上学的路泥泞不堪，我和她共撑一把伞艰难前行。路是那样异常地难行，疾风冷雨吹寒了身体，但彼此的默契之心、互相关心的真诚友情，让伞下的小世界变得温暖起来。 后来我们都很感慨地提及此事，她说，希望人生的路上，我们也一直能风雨同行。而今我们早已各奔东西天各一方，但这件小事却一直在我心里芬芳，我们也至今仍是心灵的至交。(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那时每周五放学归家之路是无比的轻松愉快的。结束了一周辛苦学习的孩子们，雀跃在临近周末的黄昏，周遭的一切变得愈发的美丽。沿途路过一个个村子，处处皆温馨和美丽。在那乡间的小路上，劳动归来的农夫们有的肩上荷着锄头，有的牵着老牛，牛身上系着的铃铛随步伐叩出清脆的响声，有的挑着箩筐，有的手上挎着篮子，有的背着篓子，有的用竹篙挑着小麦或干柴，满载着劳动的果实的他们哼着开心的小曲，准备回家和邻居朋友喝着小酒话桑麻。村口那青青的石板路上，母亲们拖长了声音唤着自家孩子的乳名，又嗔怒又疼爱地催促着小淘气们回家吃饭，那些孩子们有的在池塘里游泳、嬉戏玩水，有的在爬树掏鸟窝，有的在田里捉鱼捉蚯蚓。那幽幽的古井边，挑水的人们络绎不绝，水桶不停息的叮当声夹杂在聊天声中，一派繁忙。各家各户的鸡鸭鹅喧闹地叫着吵着要进它们的小窝。而最诱人的则是袅袅炊烟中飘来的阵阵饭菜香，催浓了思家的心，饥肠辘辘的我们加快脚步往家赶。对于十几岁的稚嫩少年而言，虽然寄宿学校不远，离家也不过几天，但那份思家之情有时候真是浓的化不开。所以，当那熟悉的篱笆、古朴的木门，那红砖黛瓦的房子，以及系着围裙在家门口翘首等待的母亲映入眼帘，登时鼻子就酸了，眼眶也湿润了，当然心里也暖暖的。家，那个小小的农家小房子，不仅是年少的心最想依靠的港湾和最眷恋的地方，亦是成年后午夜梦回时深深想念的地方。

放下书包，农家读书郎也是得力的农活帮工。上山下地，样样能干。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而我们在田间地头劳动，随处是“南山”，随时可休憩，可观景可沉醉。家乡的山多奇石，多峻岭，多茂林修竹，多鸟语花香，多小小的山涧。雄伟与温婉，硬朗与柔美的完美结合。原来大自然到处暗含辩证法。那些山涧多是高山天然泉水自然流淌而形成的，简直是为劳动的人们量身定做的解渴之物。涧中会有树上掉下来的花啊叶子之类，也有水草，但人们不在意，渴了就掬一把清清的山泉水，喝的那个甜啊。

“暗香浮动月黄昏”时，我们就沐着清风，听着鸟鸣，踏月而行，收工回家了。鸟鸣山更幽，山里的黄昏是别样的静谧美丽。倘王维见此，又要吟诵“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了……

山上是劳动的地方，也是休闲玩耍的乐园。穿越青山碧岭，闻着山泥的芬芳，闻着草木树叶花朵的清香，那样闲适地沉浸在大自然的气息中。上山可采桑，可攀岩探险，可采摘野果，可编织花草帽和头链，对着大山大声唱歌。山茶花开的时日，也可以用麦茎当吸管吸食花蜜，那样的清新甜蜜，就像山中的自由快乐。

记得那时我们经常上山登高，站在高高的石头上，眺望着遥不可及的地方，听说那飘渺模糊的地方，是繁华美丽的城市。年轻的眸子憧憬着未来，眺望着城市的方向，而命运则安排多年后成为游子的他们亦凭栏眺望着这青山的方向……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6462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