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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棋

2014-04-10 17:28 作者:李旭  | 1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下 棋

我家有副木质象棋,红方的一只马被火焼出了一个豁口,那是我不小心在一个天把马掉进了火盆里,为此还挨了父亲的一顿训斥。黑方缺了一个炮,是别人借去丢失的,为此父亲还背着借棋人发了一顿脾气,并说再也不借给他了,但那人再来借时,还是很痛快地借给了他,并且借去了很长时间,这缺失的炮便用一个瓶子盖代替了,但父亲总觉得别扭,便亲手用木头削了一枚炮,整个棋盘上,这一枚白木炮就比那些暗绿色的棋子醒目了不少。

这副象棋是父亲唯一的文体活动用具。棋虽然残缺,但丝毫没有影响父亲的投入。

父亲的棋艺实在是不敢恭维的,我的记忆中,他只有两名棋友,一个是乔二姥爷,我在《艰涩的文化传承》一文中提及过的,一名是和父亲一起种菜园儿的龚大爷。

龚大爷和父亲都是万全人,家居极近,名副其实的小老乡。父亲的棋艺是不敢恭维的,就可想到乔二姥爷和龚大爷的棋艺了,这也算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匹配吧。棋艺虽然不佳,但对棋的专注,对棋的热忱是不亚于象棋高手的。

记的有一年的天,一早起来就阴霏霏,整个天气混沌一片,家中刚吃完早饭,就见龚大爷披着一条麻袋(这是当时乡亲们常用的雨具),卷着裤腿儿,来到了我家,进门对我父亲说:“看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老天爷要给咱们放假了”,父亲说:“不光咱放了假,毛驴也放了,也该让它歇息歇息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夏季,只有雨天是人们的休假日,看的出二位老人对这雨的感戴。至于那毛驴,是生产队专门调拨给两位老人在菜园子里拉水车浇菜的,两位老人对这驴关有加,既怕牠饿着,又怕牠渴着,每天收工后,都要先把驴放饱了,两人才回家吃饭,所以,在老天爷放假的感戴中,自然地也想到了驴。

说完了天气和驴,父亲会问上一句:“橡棋乾坤大?”龚大爷会接一句“瓜蔓昼长”。这出句是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对句则是两位老人的发明,两人小时候都念过两天私塾,屑有一点对对子的常识。于是龚大爷就脱鞋上炕,父亲则会把那张用红墨水划成棋盘的报纸铺开,二人便开始对弈了。

每次下棋,都会以这两句话开始,我当时不明白什么意思,曾经天真地问父亲,“你们这黑话什么意思?”在我的脑子里,这和京剧《智取威虎山》里座山雕与杨子荣的黑话是一类的。父亲则会嘿嘿一笑,告诉我“乾坤就是天地,橡棋乾坤大,是说象棋里的学问和天地一样大,等你长大就会知道了。”这让我第一次知道天地还叫“乾坤”,象棋里还有天大的学问。我就会再问一句“那乾坤就是天地的小名吧。”因为我们村里几乎每个人都有两个名,一个大名,一个小名。父亲就会哈哈一笑,“不是小名,是学名”。

“瓜蔓昼夜长”我是明白的,二位老人管理的菜园子,是全队一百多人唯一的蔬菜基地,他们天天和瓜蔓打交道。菜园子在村子的东面,是一块居于脑包山麓的平展展的土地。整齐划一的菜畦,十分象一副棋盘,园中种植着坝上地区可以生产的番瓜、葫芦、韭菜、芹菜、大葱、豆角、大白菜、茴子白、蔓箐等蔬菜。菜园中间是一口用石头砌成的水井,井口装着一盘铁制的畜力水车,水井旁边用土坏垒了一个供二位老人避雨和下夜用的,只能容下四五个人的低矮的窝棚。

自我记事起,父亲和龚大爷就是这菜园子的主人,以至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把这个菜园子当作是自己家的。

当太阳越过脑包山顶,阳光照射在菜园子里的时候,就会看到一副园丁耕作图——头戴破草帽,身披黑夹袄的父亲在菜园的一头,手持铁锨疏堵着灌溉菜畦的水道,灌满了水的菜畦就闪现出粼粼波光,波光偶尔反射到父亲的脸上,那脸顿时就多了一份严肃、沉稳、一丝不苟的神韵;头戴毡帽,身穿桃疙瘩扣对襟白夹袄的龚大爷在菜园的另一头,他端着装满了二人精心沤好的草木灰肥料,一把一把的洒向菜畦,每洒一次,都刚劲有力,准确无误,一顿足,一扬手,似乎是在向苍天和大地收取着对人的恩赐。

两人不时地打着手语,传达着需要配合的信息,远远望去,就象二人在这大地绘就的绿色棋盘上下棋一样。

菜园子里的每种蔬菜都在父亲和龚大爷的心中。他们对每畦菜都了如指掌,他们知道,每天瓜蔓的长度,也知道那畦菜长得快,那畦菜长得慢。当到了收获的时候,二人会坐到窝棚里,相对着吧嗒着旱烟袋,欣赏着生产队长和社员们分菜时的喜悦心情

二位老人下棋,每次都只下一盘,即便是一天的时间,也会耗在这一盘棋上,并且几乎每次都下和棋。在他们的心中,棋是没有死棋的,更没有输赢胜败,有的只是和。父亲曾经对我们说过,发明象棋的人是位神仙,这神仙发明了象棋后,不论什么人与他对弈,结果都是和,以此来教化人们要相互尊重,相互配合,和谐生活。后来这神仙还发明了种粮食、种蔬菜,父亲说,这菜园子里的所有蔬菜都是那位神仙发明的,有了粮食、有了蔬菜,就少了争斗,多了和睦,“家中有粮,心里不慌,家中有菜,五羊开泰”,粮食、蔬菜、象棋,这可都是那神仙给的,有吃的,有穿的,还有耍的,这就是生活。

后来我明白了,父亲说的那神仙,其实就是我们的先祖神农氏,不知道这象棋是否是神农氏发明的,但父亲说是,我就坚信是的。

每年天开犁种地的候,父亲与龚大爷都要极认真严肃地商议今年种菜的品种,大众菜种什么,种多少,冬储菜种什么种多少,夏季用什么菜来补荒等等。

“今年多种几畦韭菜,六月底头茬就能下来,社员们就可以在锄地时节儿补巴补巴了”。锄地时节正是是青黄不接的时节,是最需要补巴的。

“嗯,我看行”。

刚说完行,马上又是不行了——

“不行,去年社员们的咸菜没淹够,今年多种点芥菜,再在靠山坡地界儿开上几个菜畦,种些葫芦,六月底七月初也就能摘了,让社员们有点新鲜食物”。

他们商量种菜的情景也象下棋,不停的悔,直到都没有意见了,才去找队长安排购买菜籽。

父亲和龚大爷下棋是靠悔棋求和的。相互之间不停地让步,有时候一次要悔十来步,如果有年轻人在旁观棋,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被“悔”走了,因此,只要父亲和龚大爷下棋,旁边极少有观棋者。

有一次街上有几个人在下棋,父亲在旁边观棋,在残局的时候,父亲开始指点起来,下棋人是个小辈,听到老头指点,也不好意思不听,没走几步,棋就和了。这小辈急了,冲父亲喊到“五伯伯你这指的什么棋,人本来是赢棋,让你指和了!”父亲则会说道: “能把棋下和了才是本事。”

和棋有求和、逼和之分,父亲和龚大爷的棋没有求、逼之说,永远是双和,就和他们合作种菜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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