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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钱的记忆

2014-03-27 10:37 作者:土著人  | 1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关于钱的记忆

《读者》2014年第一期,老愚在他《关于钱的记忆》文章中,详细地讲述了一段他小时候卖鸡蛋的亲身经历,十枚鸡蛋居然卖出一块钱的高价,勾一毛钱一个,顶大人一天的工钱,买主走后,他拿着一块钱的大票,冲着太阳,眯缝着眼盯着正面那位开着拖拉机的小媳妇可劲看,说人家“宛若天仙”,我觉得有点悬,又不是开奔驰开宝马,至于吗?可见小孩子家家的,眼浅那是肯定的。

比起老愚,我的第一笔收入也不孬,两条草根换一斤粮票。

南方的天,小孩子最愿意玩的两个游戏,一是游泳,二是钓鱼。

游泳一般都得等到下午五六点,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不等裤头完全褪下来就往水里扑腾,水性好的一个猛子扎下去,潜出五、六米远,下水的,上岸的,清一色地光腚;也有不少淘的,专门挑正午时下水,摸过对岸,乘瓜农午睡间隙,偷偷抱了几个大西瓜,踩着水回来,那风头完全盖过《渡江侦察记》里的战斗英雄,西瓜抱上岸,先捶后掰,掰多大块,就吃多大块,人人有份。

夏天野泳的孩子,后背脱层皮是常有的事。(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小孩子钓鱼有一搭没一搭,屁股坐不稳,没有常性。鱼竿也简单,班级搞卫生的大扫帚,随意抽出一根,掐枝去叶,就能凑合着用,家里缝被子的粗棉线,团出两米,一头绑在鱼竿较细的那端,另一头再拴上一个鱼钩,鱼钩自制:大头针放进嘴里,用牙齿别,别出来的鱼钩,有好看的,也有不好看的,跟写毛笔字差不多,我天生嘴笨,弯钩老是弯不好,不是大了就是小了,嘴唇子扎破出点血,用嘴抿抿,不碍事。小孩子用的鱼食,一不用蚯蚓,二不用面窝窝,随便系根草就行,当然也有用蚱蜢的,蚱蜢是活物,下竿后,蚱蜢牵着棉线在水面上一蹬腿,正好逗草鱼上钩,草鱼在我们那叫草根子,差不多两手乍那么长,午晌的工夫,钓五六条草根子上来,稀松平常的事儿。

外公曾告诉我“钓士雾夏钓早,秋钓黄昏钓草”的口诀,在这里根本用不上。

钓上来的草根子,用红薯条穿了腮绑子,拿到大堤上去现卖,新鲜得很,走过路过的也有感了兴趣,买了回去红烧的,一筷子长的鱼,至少能换上一毛钱,可我那天不走运,遇见一个没钱的主,两条草根子,好说歹说只给了我一斤粮票。

仔细打量这张有些皱皱巴巴粮票,感觉比两分钱的纸币窄了许多,揣好了回家,一路上生怕弄丢了,时不时地还用手去摁摁。

当天晚上,我用这一斤粮票跟母亲换了一毛钱,临睡觉前,我跟母亲直嚷嚷:“明天早晨上学,不用给我预备早餐,我要去买面包吃”。

那个晚上,我睡得特别香。

第一笔意外之财:捡了一摞子钱,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是多少。

小学一年级,我是在乡下外婆家念的,学校是一个二层楼的小木屋,木格子窗户上糊一层黄色的牛皮纸,淘气的孩子有时捅一个窟窿眼,被告发后是要挨老师手板的,真打。木屋下边有一口池塘,三五个堂客蹲在那洗衣服时,用一根腕口粗的短木棒子在青石板上捶着洗,偶尔还有放牛的娃把牛牵到池塘里,让牛自己泡澡玩,牛尾巴时不时地甩到它自己的屁股上,“叭叭”响,说是在打牛虻子。

小学一年级语文课,生字练习时用小田字格,我们用的是毛笔,从来没使过铅笔,更没见过钢笔,大多同学的砚是家里打碎了碗底,扣过来用,这种破碗底楼下的池塘边,水浅的时候多得去,村头溪流里也能摸得到,运气好的话,还能捡到青花瓷,至于是明清还是唐宋,只有北京故宫的鉴宝专家才能知道。墨石是极便宜的那种,成方条,每天写毛笔字前,我们都要跑到楼下的水塘边弄点水来砚墨。

每到年关,南方农村早早就有了过年的气息,好多人家都在忙着杀猪宰羊,打糍粑。乡里做裁缝的、蹦爆米花的都得提前约,一个村子一个村子来。

爆米花是小时候我们最愿意吃的零食,香香地还带点甜味,上学前装一把放在外衣口袋里,一粒粒地吃能吃好长时间,当然爆米花抓一小把丢进嘴巴里,连吃带嚼才更爽。爆米花这东西怪着哩,好象是永远吃不完,不管你什么时候去口袋里倒,总能倒出点残碴来 。

蹦爆米花的老头每次转回村子,只要听到它那一声惊世骇俗的巨响,再闻闻空气中弥漫的香味时,就准知道老头带了家伙什来了,课比每天都下得早,作业比每天都写得快,抓一缸子米,飞奔了去排队,这次蹦爆米花的地点就在我满舅外公家的堂屋里,我去的时候冬保家头一份,我象个跳马猴似地来回在堂屋子里跑来跑去,冬保在忙着收他们家的爆米花,热气腾腾时,我无意间在那个长长的布袋子边上捡到一个厚厚的钱包,没怎么细想就交还给了老头,老头连声道谢,紧忙又让我外婆多打了半缸米拿来,加上先前的一缸 ,额外又搁进去半勺糖精,最后连一角五分的加工费都没要,算是对我的酬谢,后来这事不知道为啥让狗仔队知道了,捅到公社里,村子里的高音喇叭整整表扬了我两星期,说是什么拾金不昧,“不昧”的“昧”字咋写,因为老师还没来得及教,我真地不懂。

那个时候刚读一年级,数二十个数还得掰手指头、脚指头,这么多年过去,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第一笔意外之财到底有多些?成了永远的迷。

第一次打架,打掉我一元两角三分,那个痛成了我永久的记忆。

小学一年级快要放暑假时,因为小事,我跟班里一个姓黄的同学打了一架,一拳头干掉人家一颗历事牙,等老师把我妈叫到学校时,他嘴里还在不停地吐血丝,为了补偿黄同学的精神损失,老妈领我去南正街副食品店称了一斤鸡蛋糕和半斤猫耳酥,鸡蛋糕软软的,个头大得分两口吃;猫耳酥脆脆的,一片片零着吃,两样点心拿去黄同学家时,我看那包装纸上渗出来不少油印子,赔完礼道完歉,至始至终,没听到一句黄同学“哎哟、哎哟”的叫唤声。

点心也不是白送的,那年班里评三好学生和少先队队员,黄同学也是举了手的。小学二年级,我们各自回了厂子弟学校,再没曾碰面,听人说黄同学后来考上了湖南大学,现在可能在长沙做了领导干部,只是在台上做报告时,说话还是有点漏风。

说老实话,之所以老是能记得起阿黄来,其真正的原因还是那一元两角三分惹的祸,那个痛成了我永久的记忆。

第一次交罚款,借同学五角的整票子,零着还人家差不多还了三个月,没算我利息,够哥们。

南方清明节前后,山上开得最多、最好看的还是毛桃,毛桃在我们那一律统称为野桃,比起一般的水蜜桃差远了去,一是不甜发涩,二是个小,永远长不大,三是表面一层绒毛,整到身上痒痒,挠挠不管用,必须洗澡,毛桃虽不中看,但花却艳丽得要命。

五月天的一个下午,风和日丽,我和兆军摸进园子时,周围没有发现敌情,在树下我俩早就把上衣扎进裤腰子里,上树后忙着摘桃,一副丰收在望的景象,半个小时不到,就整得鼓鼓囊囊,没等我俩下树,却被一帮外校高年级同学抓个正着,并押送到校长办公室,人赃俱获,校长批评教育一番,从轻发落,让我俩两天之后上交罚款,并附检讨书一份,否则告发到我们学校去,相当于异地“双规”,我俩因为身兼要职,他是体委,我是班长,手柄握在人家手里,只好俯首称臣,满口答应回家取钱,检讨书好弄,三页五页,百十行字都不在话下,带点文学色彩亦不是不可以,最让人头痛的是罚款怎么办?管家长一下子要出五角钱这么一大笔款项,总得编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没办法,只好管兆军借了一张五角的票子,连同检讨书一起上交,后来分期还款差不多三个月时间,没算我利息,还是哥们“义薄云天”,够意思。

也得感谢那个年代,没有,没有微信,要不家长和老师早就语音上了。

咱王老五,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印象中最大的一笔进帐:是四块光洋,搁现在至少值万八千。

上世纪八十年代,外公、外婆都还健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外婆一下子给了我四块现大洋,每块大洋的背面都画了一个人头像,其中两块画的是同一个人,大圆脑袋带八字胡,象胡汉山的那位,外公告诉我是袁世凯,当了八十多天的皇上;那个瘦子,就是“蒋该死”,人送外号“蒋光头”;这两人,一看就不象是什么好,在我们那只有二流子才光头。穿中山装,留一撇小胡子的是孙中山,一脸的严肃相,外公说他是“国父”,“国父”我不懂,我猜一定是电影中的男一号。

外婆给我光洋时,说了一句:孙崽耶,以后你看到这几块现大洋时,你可要记得我呀!

外婆说这话时,我回头看到外婆眼框里噙着的泪花,并没有掉下来。

后来这四块光洋,我拿回来交给我母亲,母亲连同那块方手帕,一起锁进家里的木柜里,头些年我跟母亲提起光洋的事,母亲说是找不到了。

前天晚上做,我又梦到自己的外公外婆,在梦里,外婆给我煎的荷包蛋是双簧的。

做梦,最痛快的事莫过于捡钱,捡钱的梦,做了五十年,到现在也不愿意醒。

在梦里捡钱的事,应该是人人都有过的,不丢人。

先是一分,后来是两分、五分,脚边上到处都有,捡不过来,那种惊喜一直持续到早晨六点多,妈喊起床时,极不情愿地揉揉眼,看看是不是有硬币掉在被窝里。

我读书的那几年,大伯父成了我最大的赞助商。

在我们老家,大伯不叫大伯,叫“大爸”,大爸爸退休前是常德港务局的国营职工,他们的船常年在洞庭湖上跑运输,每次来岳阳,船都泊靠在南岳坡,大爸爸三两月就能来我家歇一晚,第二天一大早才走。大爸爸每次到岳阳,总要给我们家买卤肉吃,卤肉炒辣椒,特别能下饭。吃完饭,大爸爸还要仔细检查我的作业,看上面有多少个对勾,多少叉,大爸爸最愿意看我写的作文,好多次还要我大声地念给他听,他跟我讲今后一定要成为老喻家的第一个大学生,为了鼓励我下功夫,他每次都给十块钱,让我买笔买书买本子,小学五年、初中三年,大爸爸的大方一点都不逊于陈光标,我猜想,大爸爸在我身上花的钱,差不多能盖半拉子希望小学的了。

大爸爸他打的小九九,我是知道的,大爸爸就一个姑娘,他一直想要我过继给他当儿子,我一直半推半就既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始终是“脚踏两只船”,两头赚便宜。

我读高中那几年,大爸爸退休回了宁乡,去岳阳的机会不多。前年我回老家,大爸爸、梅叔带我们上山去拜祖坟,大爸爸八十多岁的人,走山路比我和我儿子都要快,梅叔在后面背了不少祭品,身体比我爸要硬朗,一点都不象是七十多。

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我的来钱道,不单单是凭大爸爸打赏,还得主动出击,才能求生存。

七十年代未,八十代初,我爸爸曾带过三个徒弟,其中有一个平江来的徒弟姓徐,比我哥大不了三岁,“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按道理我们应该管他叫哥才对辈份,不知道为什么爸妈一直让我们称他为叔,因为叫不太顺口,有时候也混着叫,直接喊他的名字,他无所谓。

徐叔叔当徒弟的三年,一直在我家吃在我家住,跟着我们在一个锅里舀食,有啥吃啥。原本我睡的那个单人床归了他,每次不等我作业写完,徐叔就开始张罗下两盘,我们下棋从没白摸过手指头,定的规矩是两毛钱一盘,徐叔叔棋风好,“愿赌服输”,从不拖欠,大人不在跟前的时候。也偶尔玩点悔棋的把戏,我妹妹跟着凑热闹,老是押我这边羸,那架势跟香港“买马”似地,她每次下的赌注不大,三分、四分绝对超不过一角。

妹妹等钱赚到手,风也似地下楼,买冰棍吃,香蕉冰棍三分钱一支,清凉中带甜,绿豆冰棍四分钱一个,稍宽,上面附着绿豆、绿豆皮超级好吃,绿豆冰棍不容易化,可以轻轻地咬下一小块,含在嘴里慢慢享受,不象香蕉冰棍不抗晒,必须紧着唆,唆慢了就会趟到手指上。俗话说:“一分钱一分货”,还是绿豆的好吃一些,妹妹每次买回的冰棍,不管是香蕉的还是绿豆的,总要让我先尝。

妹妹赚的钱,大多买了冰棍,我却一分分地赚下来,放进储钱罐里,没事的时候,摇一摇,听听里面哗哗的响声,闭上眼睛听声,要不干脆倒出来,一枚枚地数着玩,直到数钱数累的时候才罢手。

初中升高中时,学校统一要求我们买了一套课外参考书,语数外加上政治地理历史和生物,大概七本书,绿皮的,七块三毛六,就是从我的储钱罐一分一分支出的,另外我还去市里书店,买了一本小小英汉字典,没有巴掌大,花了我0.80元,这本典我读高中时跟了三年。

上小学时,周边放电影都是露天的,不要钱,只要得了消息,十里八里都能跑了去,看得最多的属《小兵张嘎》、《地雷战》和《地道战》,等到了初中,各厂子成立了俱乐部,一角钱一张电影票,验票的工作人员正券副券盯得特死,逃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第一次看《望乡》,有个镜头是日本老太太蹲那方便,自己下意识地把头赶紧转过去,天地良心,真的是一眼都没看到;后来厂子里来了部英国片,叫《苔丝》,说的好象是一个农场干活的女孩子被地主老财家的公子(现在来说就是富二代)骗到了草棵里,没等人家脸蛋贴上,自己的脸先滚烫起来,忙忙地遮了双眼,扭过头去顾其它,看完电影回到家时,爸妈问我今天看的是什么片子,我没敢实话实说,顺口编了个名是《英雄儿女》。那两人动作,确实够得上“英雄”。

小学一年到五年,班里加起来只有十个人,初一时从洪湖那边,浪打浪转进来两个湖北的,初二上学期来了位男孩叫杨伟,白白的脸蛋,嫩得能掐出水来,跟女同学一说话就脸红,他爸是我们厂武装部的头头,部队转业军人。杨伟的数学特别好,每次考试差不多都是满分,我上他家去写作业,发现他早就在做《中学生数理化》上的题目,怪不得他数学好得出奇,对于他我一直是羡慕嫉妒恨,再下功夫也学不过他,这小子后来大学毕业分配到岳阳的一家化工厂,说是当了总工,前几年我回老家,好几次想找他出来玩,打电话到他单位,接电话的是一位女同志,“喂-喂,嗯找谁?”

我说:“找一个男的,叫杨伟。”

她答:“我们单位男的,没有阳萎的,嗯拉嘎找错哒地方。”

小学到初中,我的学习成绩比上不足,比下还是绰绰有余,三好学生的奖状和成绩喜报贴满了家里的整面墙,那个时候的三好学生,最实惠的奖励是五个田字格本,另外还能免交下学期的学费两块钱。

初二时班主任姓易,教语文的,我最愿意听她讲文言文翻译和作文评析,每学期学校还会组织两次作文竞赛,获得前三名的一律物资奖励,第三名的给两个作文本,第二名的是三个作文本,第一名的能得到五个作文本。

初三毕业那年,我还获得了学校优秀少先队大队长的光荣称号,奖励一把带铁把弯钩的伞,听大人说市面上卖三块四毛八。

官方的奖励大抵也就这些,每到过年,爸妈还会给些压岁钱。压岁钱封顶五元,一个学期下来综合评定,表现稍差给两元,学习进步奖五元,外公外婆对所有孙子外孙子一视同仁,一律打五元的赏。两元、五元的票子都是嘎嘎新的,放在耳边甩一甩,能听到清脆的响声,白天揣在口袋里不敢折,怕出旧印,晚上睡觉前,找一本带硬壳的笔记本,好好地夹上,放在枕头底下,不用担心老鼠子叼走。

每年的压岁钱夹在本子里,时间长了,根本就找不到,我估计早就让爸妈摸去买菜吃掉了,贴补家用。这要是留到现在,听银行的人说:1953版的两块钱都涨到了一千多,五块钱那还不定能换多少哩。

这就是我关于钱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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