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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的家

2014-02-26 00:49 作者:杨柳  | 1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2000年的季,下的日子比不下雪的日子多,有阳光的日子更是少之又少,有阳光的时候,阳光很刺眼,即便不刺眼,睁眼与不睁眼都是一样,满世界的白。有人说天使的世界就是这样,圣洁的天使就飞翔在白白的世界里。我不知道,是人到了某种境界变成了天使?还是天使生命的尽头变成了人?似乎天使和人有很大的渊源。天使在天堂生活里的。有人说天堂里有车来车往,我想这是假话,如果有车,天使为什么还要生出一对翅膀呢?我以为,天使的翅膀是想家的时候用的。因为天使应该也有家。只是不知道家在哪里,所以一直飞舞在没有思维的白白世界。

天使之所以能飞翔,是因为有翅膀。我没有翅膀,但是我却有过飞翔的经历,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我怀疑我那个时候就是天使。

“家哪儿的?”这句话在我耳边反复叨念的时候,我才睁开眼,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帮我从没见过的物种,他们穿着白白的大褂,费了好大劲儿,我才把眼光移到他们的脸上,看到一张张人的面孔,忽然好害怕。因为没见过,真的没见过,居然还分男人和女人这么大区别的一帮动物。这帮动物很冷漠,只是这样不停的重复问我。“家?家是什么呢?我的家?我有家嘛?”当我反复思考着这些问题的时候,动物们的聒噪越来越远,我的喘息声也越来越近。

家到底是什么呢?觉得呼吸一会要比一会费力,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和这些动物一样,我也是人啊。这豁然的开朗,我就像在飞翔的天空掉了下来,跌入了我肉体的躯壳,这些动物的话语忽然也十分清晰,并且伴随着周围多脚步声和人的嘈杂声,有些像菜市场的大厅。能感觉我的眼球转了几下,却依然意识不到我身体的存在,最明显的感觉是累,我用尽所有的力气,也没能想起自己的家在哪里,依稀的记得,确实有个关于家的故事,而记忆似乎又相当久远。

仿佛是几千年,有一条江,这个江和花有些关联。我似乎是站在一个拱桥上,眼前就是那条江,江面是素描一般的残雪,有些残破的江面露出冰洞,潺潺的水声不绝于耳。在江的岸边是好大一片雾凇垂柳,我是一身灰布长袍马褂,头戴明朝卧沿举子帽,两条飘带被风吹在肩的前侧。我努力判断这景致究竟是什么地方?

望着眼前的晶莹剔透,渐渐的,雾凇、松花江、吉林这样的词汇,便接连跳入我的思维。我脱口而出:“吉林!”接着一句清晰的不能再清晰的一句话:“还活着呢。”这是句话让我永生难忘。然后我就像好多天一直没有吃饭、喝水、也没有睡觉,一直在工作一样,疲惫到极点,瞬间睡去。刚刚的记忆就像电影里,被一根火柴从中间点燃的纸,燃烧的圈子越来越大,然后倒着放映的镜头,慢慢的复原后,忽然什么都停止了。我由始至终认为这是天使变成了人的过程,一个天使走进了一个肉体躯壳。天使在天堂友善、平等、自由。当天使变做人的时候,一定是经历一个羽化成蛹的痛苦过程。(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就该是天使破茧而出的时候,就在我昏迷三天后的早晨,我确信我是活着的人了,嘴里的舌头就像草一样,刷拉刷拉的没有一点唾液,甚至我怀疑自己的味蕾是不是已经干燥的死去。眼球和眼框之间也像有着很大的间隙。当上次看到的动物们来查房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的病床上,这帮动物就是医生和护士。我忽然理解了医生和护士为什么叫白衣天使,显然这句话是错误的,他们只是离天使很近,天使会飞而他们不会,在天使眼里他们应该是动物。天使和他们并不熟。就像我和这些辛勤的医生护士一点不熟一样的,他们望着我好一会儿才问我:“家是哪的还记得吗?”这个很烦并且很难的问题,又一次启动了我的记忆阀门。

我在想,对啊,我家是哪的啊?怎么在这个地方啊?可能是医生感觉我在思考,于是又问一句:“你是吉林什么地方的啊?”这一次我还是没有想起来,依然很遥远,就像几百年前。因为有吉林的词汇在脑子里,我想起了雾凇冰雪,很清晰,但是没有上次那个拱桥,也没有松花江。接着就是我家对面广场的标志性建筑,劳动公园的毛主席塑像。这次我没有说我是哪儿的人,倒是反问了一句:“我怎么了?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回答我的声音很冷淡。“你被车撞了”。一下子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我有家,家是吉林的。我可能是出车祸了,这是需要划分责任的,我可不能乱讲话的。于是我只说了两个字:“吉林”。接下来不管这帮人怎么问,我都没有再回答。我的思维速度闪电般地想起了我的家、孩子、老婆。我是来做水果收购生意的,我的衣服口袋里有现金9万多,这是家里所有的钱。我马上想到该摸摸自己的衣服口袋,我下意识的伸手去找衣服,可是自己的手臂沉得就像灌了铅,微微动了一下,终究没有完成这个摸钱的动作,忽然意识到自己伤得很重。

脑子里马上想到,孩子和老婆在家里等着我呢?我这样子怎么办呢?于是我的情感开始复苏,眼泪顺着眼角慢慢地流淌,有几滴流到了嘴里,很涩、很苦、很咸,舌头被眼泪刺激得就像针在扎一样疼。我的眼睛,因为眼泪的润泽,感觉到不再那么干涩浑浊。只是舌头疼得心跳都在加速,碰到牙齿的感觉就像碰到了凉凉的石头。我试着转动我的头,可是好多已经干了的血块和泥土,刮着枕头咔嚓咔嚓的响声,让我眼泪瞬间,再次涌出来,依然感觉不到疼痛,但是内心的疼,却是再怎么努力也没能控制住。我躺在这,就意味着我把一家人的希望,全都扔在这里了……

“没事了,一切正常。”医生这次说的话,我也不会忘记,病人有了这样的意识和体征。对于医生来说,已经完成了救死扶伤的职责,真的是没事了,但是对于我,麻烦才刚刚开始。

我的伤心,最主要的还是觉得太对不起自己的老婆和孩子,我努力完成了摸钱的动作,证实了我的猜测,我的衣服口袋里,一分都没有了。在我昏迷将近三天的时间,我是张着嘴呼吸,有时候在不停地说着什么,但是我没有喝一滴水。这是后来听同病房的病友告诉我的。他们怕我会死去,涉及到责任,不敢给我半滴水喝。医生和护士是不管这些的,看到我完全清醒过来,病友们都很高兴。什么“倒是年轻,身体好!”“真是命大!”之类的话安慰着我。一位慈祥的大婶儿,帮我搓掉头发里面早已干透的血块,我看着大婶儿手里捧着血和土的粉末,我无限感激。然后让我漱口,漱口水也是大婶儿拿着一个盆子接的,确切的讲,那是带着发黑的血块的漱口水,看起来很脏,于是我又一次热泪盈眶。同室的病友说我在出车祸的现场,躺了足足有两个小时,才被匆匆赶来的120送过来的。我的摩托车据说已经成了一堆废铁,这是和当地专门给人联系收购水果的人借的。他当时就坐在我的摩托车后座上,他下车后走了几步远,我还没下车,就被小客车“轰”的一声撞飞出去,头部撞向石头堆里。而客车是因为躲避一辆马车,担心马车会刮碰,加速反道超车,才造成的这场车祸。

很快,我的哥哥最先赶到了**省*县这个救死扶伤的中心医院,处理车祸善后事宜。他到的当天,就被通知交住院押金,因为我说的钱交到住院部只有两万元,当天早晨就已经停药了。我的驾驶证也莫名不见了。所有的责任都是我的,这显然是不公平的。到交通队去要求肇事小客车先垫付,警察的回答令我不寒而栗:“垫付是不可能的了,你要是死了,小客车完全责任,你不死,你也有责任,因为你有责任,你先看病,如果真的没钱,再次抢救的时候,我送你去大连”。

这样的人话,我知道是在欺负我是外地人。于是客死他乡的许多小说片段反复在我脑海里出现。我学着他们的想法,民不与官斗,决定偷偷地坐车回家。快点结束这噩般的周旋。为什么说偷偷呢?因为按照那个警察的说法,我还要包赔那个违章驾驶行驶小客车的车损。因为我了解诉讼的很多内情,肇事赔偿的官司是很难打下去的,异地诉讼也就更加可怕,车祸可以让人死掉,而诉讼就可能是生不如死。负责联系成车的经纪人也劝我放弃诉讼,好好养病之类的话,让我感觉人地生疏,无比艰难。当时是这个人负责送我到医院的,我兜里的钱是他掏出来交的住院押金,除了订货押金外,我的钱至少还有4万元,但是他说在现场只是看到了这么多。

回家的路是曲折的,惊险的。决定逃跑回家。能赶上火车只有在下午五点的时候动身,天已经快黑了,打车到车站的路上,我们就遇到了问题,出租车司机一听我们的口音,看着我满脑袋的纱布,还有走路十分困难的样子,幽默地问我是不是前线下来的,然后拉着我在市区转了90分钟,我意识到这个人是在搞鬼,下车的要求被这个司机蛮横地拒绝了。实在我是到了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我和哥哥商量怎么收拾这个家伙,其实能有震慑力的只有他了,我根本就是白给的货色。

我们打开车门,告诉司机,再不停车,我们就跳下去。这个司机根本就不在乎这样的威胁。我的哥哥勒着司机的脖子,我拧下启动钥匙,拔下来,司机被迫停车,然后我们都下了车,司机拿起电话找人,我们拿着钥匙说去找公安。最后还是达成了和解,我们给100元,算是了事。就这样,我们在这个方圆不到十公里的小城,坐错了车,也错过了开往回家的火车。医院是回不去了,因为这个时候已经是里九点多了。我担心回去医院的警卫会疑心我们,然后滞留我们包赔小客车,这家医院是当地的交通肇事定点医院。我亲眼看见警卫看着外省肇事车辆的伤者。

我是决心要回去的,盖县通外地的汽车没有了,我只有在加油站等,总算有个加油的货车,我们和他商量能不能稍带我们一程,到大石桥就可以。这个人很怀疑,我的样子确实让人怀疑。说好了我们坐在车后面的苫布里,世上真有好心人啊!总算离开了这个让我伤心的地方。出了城,我躺在苫布下望着天上的繁星,和哥哥说着刚刚发生的世态炎凉。因为有些气恼,所以身上疼感不是很强烈,但是一会儿的功夫就冷得周身麻木。忽然一声断喝:“停车!”我意识到又有问题出现。我们警觉的平躺在车板上,把厚厚的苫布盖在头上,透过缝隙看到前方是一个石桥,桥的两边是荷枪实弹的警察,司机打开车窗,回答着警察的问话。大概意思是盖县警察联动严打,夜查过往车辆。请司机配合。司机没有说车后面还有我们,这让我心里一热。后来警察走到车后拽了一下苫布,看见苫布很平,以为不会有什么问题,总算是说了一句“放行,”然后司机启动货车,走出没不远,忽然车速快了起来。估计司机把问题考虑复杂了,以为我是在逃犯。

到了大石桥后我执意给司机100元钱,司机说什么也不要。我热泪盈眶。简短说了我的遭遇后,司机竟然把我送到车站。坐上凌晨6.40的特快,我的身体才逐渐暖和起来。人到难处,也不过如此。忽然觉得“吉林”这两个字,分外亲切,那里有我的老婆孩子,如果这在吉林,我的舌头不至于干渴到裂痕出血;如果这是在吉林,我不会放弃对自己的不公;如果这是在吉林,出租车不敢这样的对待我;如果这在吉林,我的钱也许一分都不会少。还好我活着回来了,若是我不再醒来,那就是去了天堂。如果这是在天堂,我就不会发生车祸,如果这是在天堂,我就不会被算计,如果这是在天堂,我会感觉到这个冬天没有这么冷。我思考着人世间和天堂的诸多如果。

想着想着忽然想起车祸的瞬间,依稀记得当时耳畔一声巨响,我就什么不知道了,就像做梦一般,比做梦还要模糊,听见好多人说:“撞人了,撞人了。”我在问自己,哪里撞人了呢?我的脚就像没有在地上,轻飘飘浮起来了,极力地挤上去看,但是被看热闹的人挤来撞去,我渐渐地上浮,困得连眼皮睁开的劲儿都没有,有什么好看的呢?于是我沉浸在上浮的快感中沉沉睡去,眼前逐渐泛白,白的有些泛黄。泛黄的白色空际无岸无涯,我就在这个世界飞来飞去,飞累了仿佛是有些下沉到空际有些暗的底层。

这段飞的经历,我以为是我变成了天使,后来天使又变成了我的现在。我在天堂里飞的时候真的没有看见过车来车往,因为天堂没有车祸,更没有穷凶极恶的警察。人变成天使是对的,天使变成人也是对的,因为天使找不到家,人能找到家。

到家以后所有的温暖让我感觉,家要比天堂好。即使不能飞翔,也还是家里温暖。家里的孩子和她就像两个火炉,我守护着这两个火炉,不再寒冷。2000年的冬季,雪下得特别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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