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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人

2014-02-13 09:54 作者:熊比!  | 1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老人是镇子里唯一一个卖糖人的。

在发展越来越快的现今社会,小孩子们想要什么样的零嘴没有,自然不会在意这小小的糖人。倒也可能是因着在乡下的缘故,老人靠着卖糖人倒也能勉强过活。

老人喜欢在日还不算闷热的清晨倚在镇上的一棵老榕树下,动作缓慢而惬意地熬着今天会用到的糖稀。这地方白天并不热闹,反而显得有些清静,这对于生意人来说当真是痴傻至极的,老人却从未在意。

老人吹画糖人的技巧却当真是极好的,那一个个形态各异的动物糖人做的十分生动可。初时生意并不好做,但渐渐地竟也在这镇中的孩子们间出了名。此后这棵老榕树便成了老人和孩子们的“秘密基地”。

老人并不是这镇子上的人,不知从何时起,这镇子上便多了这么一个做糖人的、“性格孤僻”的老头。孩子们喜欢亲切的称呼他一声“糖爷爷”,久而久之,糖爷爷便成了唐爷爷,老人原本的姓名也被人淡忘了。

初夏稍显炎热的午后,老人草草的啃了一个饼,便放下手头的工作,倚着老榕树,脸上盖上一顶草帽,仰头听着在夏风的吹拂下榕树叶互相摩擦发出的沙沙细响。(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想要什么样的糖人?”

我被老人突然发出的声音惊到,随即像做了坏事被捉住的孩子一样红了面颊,“我……我不是……”

老人拿下草帽,轻瞥了我一眼,便动作了起来。

我看着老人动作娴熟的吹制着糖人,竟有一种无法言说的优雅。

直到老人将一个精致可爱的小兔子递到我眼前,我才如方醒,眼中是说不出的欣喜,片刻后却并未接过那糖人,反是猛地将头低下,支支吾吾道:“我……我没钱……”

“拿着。”老人举着糖人晃了晃,并没有接我的话茬。

我抬起头,看了眼满脸平静的老人,又看着老人举着糖人的手。阳光透过树叶细碎的洒在老人布满褶皱的手上,竟晃了我的眼。

我接过糖人,低头快速的说了句“谢谢”,便怕老人反悔似的飞快跑走了。

寂静的午后,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和自己急如鼓点的心跳,我拿着糖人,不敢回头再看老人一眼。

第二日午后,老人照常倚在榕树旁。良久,转头看了身子半隐在榕树后的我一眼,那眼神却并未流露出丝毫意外和厌恶。

我缓缓从榕树后走了出来,走到老人近旁,将一直护在身后的用油纸包着的糕点递到老人眼前,“我家穷,这是邻居家送来的绿豆糕,我没舍得吃……”

老人并未搭话,指了指一旁的马扎。

我松了口气,将糕点放在了老人的桌子上,拿过马扎坐在了老人身旁,“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小白兔?”

“每次我做小兔子的糖人时,你总在附近呆的很久。”

我愣了愣,没想到老人竟会注意到自己。随即又似想到了什么,脑袋低垂了下去,“我都这么大了还来买糖人……会不会很奇怪?”

老人眉头似是微微皱了皱,随即又舒展开,“喜欢便是喜欢了,管他旁的作甚?”

我转头,老人却并未回应我的目光,只是盯着头顶的树叶发呆,似是陷入了一个久远的回忆

此后,我每日午后都会来这榕树下陪老人聊天。而老人则时而会给我讲讲糖人的起源和做法,时而讲一些他年轻时的见闻。

“现在零食的花样儿多了,爱吃这糖人的少了,又因为这糖人不易保存,孩子们买来也多半是用来玩儿……”

老人的话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看不知何时已经睡着的我,便缓缓将我的头放到他的肩膀上,和着蝉鸣,轻声哼起了不成调子的小曲儿。

慢慢进入了季,南方的季节特征不及北方明显,但是温度却还是相较夏季低上不少。

一日,老人望着眼前的乡间小路发呆,我有些百无聊赖的摆弄着老人制糖人的器具。

“北方……应该已经下了吧。”老人喃喃道。

我有些诧异的看了老人一眼,“谁知道呢,反正我只知晓这边是从不下雪的。”

老人没再说话,我也停下了摆弄模具的动作,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说道,“我曾有个旧友,很喜欢小孩子,这制糖人的手艺也是他授与我的。年轻的时候我便出来闯荡了,也是在最落魄的时候,遇见了他。他父母去得早,家里只有一个妹妹相依为命,他靠着卖糖人和捡垃圾赚来的钱供妹妹上学……说来也有意思,他妹妹倒和你有几分相似,”老人说着,笑了笑,“后来我便每日和他一起做糖人、捡垃圾,日子过得十分艰难。有一次村里一个出了名的小无赖抢了一把糖人就跑,我当时年轻气盛的,哪忍得了这种事儿?硬是追着那小无赖从村头一直跑到村尾,终于捉住了他,将他死死地按在地上揍了一顿,糖人也早就在泥土里污得不成样子了……”

老人身边先前还有些萧瑟的氛围随着老人的笑声逐渐回暖,我从未见过老人笑得这么开心,整个人透着年轻的朝气,但眼角那无法忽视的细密皱纹却透出了无法掩盖的沧桑。

笑了一会儿,老人的眼中又恢复了几分空茫,“我手上这制糖的器具便是他当年用的,他宝贝的跟什么似的……他说他去过北方,那儿冬天会下雪,白皑皑的,煞是好看……他说,等他供妹妹考上好大学,就和我一起去黑龙江看雪……”

老人最后一句话说的几不可闻。

我没有问老人后来那人如何了,也没有问他为何那人会将自己制糖人的器具送给老人。因着老人的声音中夹杂了细微隐忍的颤抖和哽咽,我心中也已有了答案。

那日没有来买糖人的孩子,我也陪着老人在榕树下坐了一下午。

第二年我考上了市里最好的大学,家里人便带着我离开了这小小的镇子,这一走便是七年。

七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只是七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

我走在已经铺上了马路的村路上,心底腾起了一种对于陌生的故乡的恐惧感。

榕树下早已没有了老人忙碌的身影,镇子里也再没了糖人,再没了唐爷爷。

我轻轻抚上了老榕树十分粗糙不堪的枝干,想起了临别时和老人呆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午后。老人依旧在那老榕树下乘凉,我鼓起勇气,跟老人说出了自己即将离开这里的事情。老人仅仅平静的“嗯”了一声,便未再说话。我有些置气,先前好不容易准备的一大堆离别的话此刻竟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老人那天为我最后做了一次糖兔子,我接过,一口咬下,甜甜的味道在唇齿间化开,我的眼睛却有些湿润。

“如果你以后有机会去北方,替我看看雪。”

这是老人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不知道老人是何时离开的镇子,也不知他最终是否去了黑龙江——他和那人约定的地方。也不知老人是否已经永远离开了这纷杂的人世。

南方小镇里再没了那个孤僻的唐爷爷,留下的只是那愈加繁茂的老榕树,和已渐长大的孩子们口头的回忆。

而我也再没回那曾经生我育我的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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