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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1-27 23:50 作者:严小  | 1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院子里围满了人,一个个小人,同即将喂食的鸡仔一样,喳蹦喳蹦的,显得局促不安,乱哄哄的一片。按人头算过去,以妇孺,年老者居多。

这个院子是用不锈钢防盗网围栏,箍起来的一个外围,中间开了个门。后头是两层楼屋,那白的白石粉粉刷的墙壁,为岁月的狂风暴所侵蚀,残陨着暗淡无光的轮廓。前头是一间厨屋,红砖黑瓦,在沉下来的时候,徒增几分哀怨。

丧事是在老爷子的大儿子家办的。老爷子是前天夜里十一点多断的气,那晚老大兴祥,老二兴庆,老小兴福都在,招待着来往的客人打麻将,推牌九,递茶倒水。

老爷子住的那间房屋非常小,是一块块崭新的红砖砌成的,血红色的红砖,是他的呕心力作。一进门,便是厨房,那灶台已经占据了大半个地方,吃饭只得窝在旁边一角,小心的吃着。往里走,便是他们老夫妇睡的一张小床,床的支架同他们的形体一样,是一把老骨头了。

房屋里外均未粉刷,那水泥盛在砖头缝隙里,挤压过后,干了,坚固在墙表面,光看着就产生出身体上的肉有被割到的疼痛感。朝南边开着扇小窗户,那是早期的木窗户,深红褐色的漆片子,像鱼鳞一样滋了起来,现在倒是极少见了。那晨起的朝阳,怎么也耀射不进来,唯有夕阳的红晕,不做吝啬,颤微微的略过屋檐,真的是夕阳无限好么?土地总是湿漉漉的,逼仄的屋内呈设几套苍老的家具,那是老爷子阔别久远的回忆呵,也像长期泡在水里,黑乎乎的没有质地。

兴祥察觉到,老父亲没了动静,往常他总是愤恨的咒骂,疼痛的嘶吼着,像奄奄一息的猪那样有劲——便拿了些炮仗,鞭炮,一阵狂放。让人不禁觉得,过年逼近了,喜庆的样子。(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饭后,二狗子告别了父母便去找牛宝了。他们这诸多人名好以数字,牲口相称,还喜欢以‘子’结尾,连畜生也是,似有‘贱名者长生’的寓意。二狗子有两个舅舅分别人送六五子,七五子,有一姑父是摸鱼高手人称五四子子,早年收了个年轻的徒弟,人赞有前途,无发展,摸到最后,只能自摸。还有一堂哥叫三子。

二狗子望着那亮敞敞的院子,不禁联想起了电视剧里投胎转世的那道金光,只不过一直亮着。二狗子长的臃肿不堪,一副不洁净的摸样,站在铁门的旁边,四处寻觅过去,老的老,小的小,都在不停的蹿动着。牛宝看到了二狗子,便从远处黑压压的角落里走了过来。牛宝与二狗子从小便认识了,那认识的时间之久,让人觉得仿佛天生就该相识一样,是注定的。牛宝穿了件陈旧的深棕色棉衣,灰色步裤子,脚下穿着黑色休闲皮鞋,个子不高,小眼睛,小鼻子,显得很会算计精明的样子。二狗子还隐约记起来,小时候大家给牛宝说的顺口溜,‘牛宝牛宝,山上吃草,天上打雷,牛宝做贼’。

“吃过啦?”牛宝便说便打开烟盒,递了根烟过来。二狗子想起只有在吃酒的时候,才会散烟,现在吃斋饭怎么也兴这个了。“咳,你客气了。”二狗子接过香烟,便又说:“什么时候开始呵?”牛宝一副预料到的样子道:“马上吧,现在不都走个形式,早早上桌咳。”说着便朝厨屋那边努了努嘴。

牛宝望着二狗子手里捏着烟,突然恍然醒悟过来,“额,我去找个火去。”说着便转身,那步子饶有余地,不是要走远的。“不用,不用呵,这么客气干嘛喔?”二狗子连忙挽留他,马一副照顾不周的样子,憨厚的奶着嘴,吃吃的笑着。

眼看人群开始整列队形了。二狗子便站到了一边,观望着。他站在那里略显格格不入,二十多岁的小伙杵在那拨中老年人群中,他自己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便不自觉的拘束起来。

他们手拿着黑头罩子,白头罩子,黑白手袖套,像是一种区分易辨别的特殊身份。一家围在一块,跑东跑西,互相整理着自己的行装。兴庆一家也同样的忙和着,二狗子看到牛宝带着镂空的纱布白色帽子,那张肉团团的脸,更加圆润了,显得像个可孩子,虽然他还要年长他。

喇叭突然奏响起来了,可以看见那两个长的微胖灰土土的中年人,刚喝完酒,面红耳赤,油光锃亮的样子,站在大门口,老远便能察觉那俩人的腮帮鼓吹得像青蛙作出预防状,随时准备进攻对手所要积聚的一股力量。鞭炮声也四起了,队形更加整齐划一,呈L形,他们像参加晚宴一样,显示着庄重与律已。

院子那块空荡的水泥地被占据了,旁边凑热闹的人便齐刷刷的拥挤在厨屋侧边的茅房那。二狗子站在那,显得格外多余,旁边的大叔大伯年龄甚长,同他也讲不到一块去,正执严寒的季,二狗子被冻的头缩着,心想:要不是和牛宝的交情,打死,爹也不会来。鞭炮声直炸耳,二狗子嫌吵,震的耳膜疼,便用两个食指往耳朵里一戳。突然,那礼花也耀武扬威起来了,看着那燃烧的小火球,嗖嗖的往上窜,到达最高处,便像憋不住似的,使劲分裂开来。

一会儿,天空中划过一架飞机,在老远的远方,虽没有星星,但也没有云层遮蔽,那飞机就赤裸着身体,在傲游,二狗子还巧妙的利用借位,烟花会窜到了飞机的身旁,将其炸毁。

队形已经在开始游走了,缓慢的行径,前后不注意就要踩到后脚跟,只得左右晃动,才能控制好速度。鞭炮燃完了,礼炮还在有节奏射向空中。旁边站着的是今晚的掌厨,叫双子,五十来数,单身至今,他常说‘人这辈子也就万把天呵’这是他的至理名口头禅。

一脸的斑斑结结,不像月球表面了,倒像陨石坑,便占着旁边的人说道:“这烟花,可是进口的喔,国产的是整排出来的呀。”那应声的是他隔壁的一个同辈人叫肚太,贼眉鼠眼的摸样,“可不是,价格挺贵的噢,这次请的吹喇叭的,也要六百呢,多来钱额。”“现在年代不同咯,钱倒不值钱了。”顿了下,便又接着说道:“这吹喇叭的倒会偷懒,转丧还没完呢,他倒会拣时候休息。”“要扣他的钱,扣他的钱诶——”俩人便一齐吃吃的笑着。

礼炮早已停歇了,喇叭还在呜咽着,二狗子又想起了,他的很多表姐堂姐结婚的时候,也会请吹喇叭渲染气氛,仿佛这丧事同喜事,都是值得庆贺的,年纪大的走了,在他们这,也算做喜事的。在这之前的一段日子,二狗子时常会看见这老爷子,捧着贯满茶叶水的杯子,那手指像被火灼烧过焦糊的样子,指甲泛着烟渍的黄色,佝偻着背,带着粗布淡蓝色遮掩帽,倚着兴庆家的墙根,蹒跚着,望着二狗子发出慈祥的微笑,二狗子便二话不说喊了声‘爷爷’。

老爷子是去玩牌九去了,已近耄耋之年,在外帮着厂里面看门,一年到头,积攒的几个子儿,数日便挥霍而尽,他的脾气从年轻时便极其的差,有不顺心的事,就寻着老太的茬,轮老太的耳光。因为好堵,蛮狠,年轻时,对于子女的贡献,就寥寥无几,因此兴祥三兄弟,不得已白手起家。老爷子是前阵子同隔壁一户绑了嘴,动了元气,伤了心,便瘫倒在床,吃喝不香,一副死相。兴庆眼看着是不行了,来往的客人与日俱增,地方也相当逼仄,便把那灶给冲了。没想到没过几日,回光返照,老爷子倒复原了精神,竟嚷着要吃肉,可没吃上几块,便急促而终了。

二狗子冻的瑟瑟发抖,队形望去过像条小白蛇,游动着,显得凄凄哀哀,便更增添了几分寒意,已经绕了两圈了,都没有听见哭声,男人们倒不拘表情不严肃,女人们倒像是不难过,仿佛对不起谁似的,堕落着黄巴巴的脸,一副假象。那掌厨的双子饶有兴趣又和肚太攀谈道:“这老爷子走的,兴庆他们是省事啦,啥心都没操着。”肚太不语,只是笑笑,更缩紧了身子,大概冷了。

隔天一大早便要上山了,天气极其寒冷,水面冻的硬邦邦的,牛宝丢了颗石子,被弹的老高。队伍行径的路上,一个人影都没看见,黄黄的土,苍黄的枯草,也偎依在了一起,盹盹的。

那老爷子像缩小了似的,躺到了小盒子里,被挑夫挑着,悠哉的颠来颠去,走在中间,前头是兴祥一家护着,后头是兴福,兴庆两家守着,快乐的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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