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大铁牛
故乡的大铁牛
我的故乡在沙河岸边。我的父亲从十几岁就外出谋生，从此未在家中久居过，每年只在春节看望祖母时回去住上两三天。小时候我随父亲回过几次故乡，自从老祖母去世之后，我已有好多年没回去过了。当新春佳节渐行渐近之际，我的思乡之情也与日俱增。我思念清澈的沙河水，更思念河边的大铁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沙河岸边就静卧着两只生铁铸成的大水牛，它们伏卧翘首，健硕伟岸，乌黑光亮，气宇轩昂。据说是用来镇水安澜的，可以保佑两岸民众免受洪水之害。乡民对它们敬若神明，附近的老太太常带着香烛果品前来叩拜祈福。我当时可不知道它们有这么大的神通，对它们的态度未免有些不恭。我每次看到它们，总要爬到光溜溜的牛背上，扳扳牛角，揉揉牛眼，摸摸牛鼻子。有时还像骑马一样，口里喊着“驾、驾”，脚踢着牛肚子，手用力拍打着牛臀部，希望它一飞冲天，腾云驾雾。或许铁牛生性谦逊，身怀绝技却深藏不露，总不肯显现神通，任凭我声嘶力竭，它始终安卧如山。有一回，我玩得兴起，竟憋足力气，对着牛头高山流水，一泻千里。撑船的老艄公见了直念“阿弥陀佛”，堂兄也说对神牛这样不恭，神牛会怪罪的。我听了有点担心，连忙跳下牛背，仔细观察铁牛的表情，看它会不会发怒。端详了好大一会儿，只见铁牛虽然满脸“泪花”，眼含“热泪”，却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一副宽宏大量、不与孺子计较的神情。我钦佩铁牛的涵养，从此对它肃然而生敬意了。
后来我在徐州故黄河边也见到过一对儿镇水铁牛，其形制与故乡的略有不同，而且不是前代旧物，是一九八五年重铸的。但我见了仍有故友重逢般的亲切之感，抚摸再三，盘桓良久，不忍离去。故乡的大铁牛啊，你现在是否安然无恙？你是否还记得当年那个骑着你脖子撒尿的小男孩？——现在他的唇上已长满黑黑的髭须，眼角已被岁月刻上浅浅的皱纹了。你是否知道你有多少回出现在他的思乡梦里？你是否知道在他的心目中，你，就是整个的故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