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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凝目

2014-01-03 12:09 作者:饮马天山  | 21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北方的漆黑漫长。踏着今冬第一场的节奏,我感到心灵已长出一双长足,行走,行走,走向一个不知名的深巷,飞向一个不知处的殿堂,若孤雁长空鸣叫着,洁白的羽翼纷落成冬的雪花,浸渍了夜的苍茫……。

那是一个寂寥残败的时令,让我是夜如何也想不起来它当初的模样了,或是让时光掩埋了来路,亦或是眼下的繁花迷惑了我的双眼。年龄大了,人也愈发变得迟钝,双眸不如从前那么灵光透亮,总觉得模糊不清,甚至到了忘却的时刻。尽管当初那些事根扎在心底一直让我不安,更可说让我难于挣脱开它灰色的长线,怕被它抓着揪着,把我的心绪放了风筝去,殊料忘却也是一种悲哀,我甚或担心有一天痴呆成一尊记忆的塑像,永远伫在回望故乡的十字路口,内心想倾诉却无法张开嘴,呼唤曾经让我萦魂牵的名字,拥抱它那温暖的身躯,仰头看它素面朝天的模样。

或许真有一天,我真就成了守望在故乡门头的塑像。

有些人和事,成了斧凿的痕迹,成了带血的沟壑,演化成流淌在心上的不老的河,它奔向太阳没落的地方,跟着岁月一起老去,一起歌唱着生命的祷歌,那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沿途多半是一幅幅伤感的萧瑟之季,最终要被沧海桑田所淹没。那么,我凭什么能拽着它不让它老去呢?我混含不清的眼已经被岁月灼伤了,那怕我再度把自己埋进音乐,欲凭此帮助我捡起那些小村轶事,但我仿佛已睡在了岁月河的竹筏上,晃悠悠地随它漂流,只是沿途几乎没有了风景,苍白如霜天又如极昼,苍穹如笼漆黑无缝,却兀然有强烈的极光刺着我的眼,晃得我头晕目眩、神志混沌。岁月老人总是以粗壮沧桑的手捂着我的眼睛,我几度再搓仍觉朦胧。

谁能一辈子年少不老、又有谁能叫停奔驰的时光列车呢?

我觉到了,浑厚的大提琴仿佛是埋藏我岁月的脚步,还有忧伤的口琴调子,怀旧伤感泣泣啜啜,扯着我的灵魂不停地飞,愈来愈远,轻得让我有些颤悠,我生怕一不留神自高空掉下来,粉碎了我的所有。钢琴每一个节奏敲响,似掠过岁月站台的车轮,轧在我心里一惊一颤,我已然够到了它疾疾而去的风袍,却无法力挽狂步让它停留。如是这样,我就以半生时光徘徊其中,也品味了足够的半生。再一个半生呢?我将会是什么样子呢?是不是也将要老成靠一膛炉火,且仅能靠一膛炉火来残延我的生命,看火苗在炉膛跳跃,幻化成往年的一幕幕,或有老有少,或有喜有悲。那时候的我,被迫停下了手中的笔,唯有迟缓的思绪了,我的脸上或许是带了一丝笑意的,眼神已混浊不清,理所当然地比不上少年时明目善睐,狡黠机灵,那么我的世界还能有什么呢?或者只剩下脑海里仅存的感动,或是陈年的老调,或是山坡上那几只陪我牧歌长天的角羊罢!(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人活着只为等待么?等待一个时代的人再回身边,回到那夜一起守到今夜,我只乞求能长依长执而永不遗弃。我知道任何生命生于何有地,生于何处,分于何时,都是有天数的,天意不可逆转。也一定不会知道,在生命的旅行中将要发生什么事,如若我可预料,那么借项背让我长大的父亲,在某一个特定的时刻,要与我作永生的别离,我还犹豫什么呢,我还有什么理由不能千里赴回他的老屋呢,那怕是陪他生命最后一程,或是父子对着那盏煤油灯,再次点燃那些陈旧的事和人,让它在彼此内心升腾,幻化成酒杯里的琼浆玉露一饮而尽。我知道,多少年与父亲世事相隔,唯独就剩下那些话题才可激起他的兴致。可能分别的时刻真就是上天注定了的,注定了在那个即将破晓的凌晨,我迷迷糊糊听到电话铃响,听到电话里传来哭声一片的时候,让我内心慌恐不已,我突然感觉到天永远不会再亮了,徒然间迷失了方向,坐在床边低着头沉默难语,难过得没有一滴眼泪。多少年来,我就怕说起“父亲老了”这个词,在我的意识里,父亲还如山般伟岸健朗,父亲是我心中一棵永不老去的松。在听到哭声那一刻,我竟然以为是场闹剧,甚或是父亲一手策划的,他坐在炕上笑,想看看我有何反应,会不会立刻飞回去看他。然而岁月已老万事难料,不管我情不情愿,都要撒开被他牵着的手了,我才觉得我的年龄已经很大很大,大到父亲的当年,也知道自那一刻,我就是一个没有父亲的人了,岁月慌忙不跌地把我推向了一个站位,我只能做孩子的父亲,而不能再做父亲的孩子了。又一个亲人自我生命里划过,他带走了一个世纪的时光,陪我只走了短短三十年。回首昨天匆匆易逝,我觉得我还蹲在他锯破圆木的凳子前看他,我觉得他就是我生命里最让我敬仰的人,我喜欢玩弄他用来打线的墨斗,喜欢看他熬胶合缝时的表情,喜欢看他夜幕归来吆喝耕牛的样子。月映霜天的时候,他收拾起行囊,用一个大布袋装起几条小布袋,推辆人力拉车去了他乡,像《叶落长安》里的白老四。至年关,雪起雪落无数次父亲才归来,带了一车的粮食,如同阴霾数月见得太阳一样令我们欣喜万分,雪屋下油灯愈显明亮,我看到哥哥姐姐瞅着我偷偷在笑,笑得父母眼中也噙满了眼泪。

我喜欢这样坐着、听着,甚或是幸福地流着泪,颇能感觉时光静静从身边划过、从指尖溜走,毫不张扬还暗自回头抚摸着我,我亦步亦趋想要靠近它,想要揽它入怀寻问,我那些演绎成电影的往事都被它珍藏到了何处,父辈们在另个世界是否也有感受呢?我想拜托这种感觉告知离去的人们,如今我们生活得很好,不再犯愁日子的艰难,那门前的河湾已不再汩汩流泪,那成片的柿子林开得如火如荼,那些常年守望着乡村的墓碑我们没遗忘它,每年每年我还会去攀折几束野菊和狄羽遍插青冢旧坟。也许我再有些许年,也会拄起拐杖,迈着沉重的步子去默默探望,把一段路走成一生的距离,一步步随你们而来。近了,近了,几近抓住了你们之手,再回到天堂里,我还是你羽翼下长着翅膀飞翔的孩子,还听你在门前唤我回家,还牵你之手走在一个未知之乡。

石桥五百年风风雨,我会途经它与你对视相认,我能闻得到你的气息,我也清晰地能讲起你曾经熟悉的名字来,我更能感知握你手时的力量,甚至连同你的温度都恒定在我记忆中。生命里成了一回亲情,我以为便是永生与来生,凭谁也丢弃不了那份相遇和那份相惜相怜。我们一起盘坐炕头的时光还会逆流而来,还是旧时光、旧场景、老故事、老面孔罢,还有那扇对开的窗户,木棂木格,还是被岁月雕蚀的样子,依旧保留着古色本香,我想要你们来坐在火炕炕头上调侃日月,我去埋锅烧饭,端起你的那个瓷碗盛饭给你、给娘、给姐姐哥哥。如若日月换了人间,我也是乘风逝去的候,守候在炕边的窗台之上,跟着月光一起入梦陪着你们,我能听到乾坤转动的声音,听灞河在苍夜下轻声吟风弄月,我睡在核桃树婆娑影子里,依在牵牛花架下,梦在白杨林里,与它一起守候生命的终结,守望亲情只求同归一个方向。我还可以闻到烟囱里炊烟的余味,有些松香带点玉米的味道,让时光停留在那年那月的某一个时刻,某个时刻里的那人那事是我唯一的期待,他们会叫醒沉睡的我,喊我去饮牛扶锄,我赌了气暗地里用弹弓引射牛耳,惊起月夜里一片鸟鸣鹊骂。

如许时光,带着淡淡的、浅味的伤感,但不失有浑厚的幸福,我的幸福是岁月赐予的,纯色纯味,没有农药的味道和变异的不安,幸福随处可得,是由我信手执掌着的。跟着贫穷也就享受了贫穷的温暖,清苦的日子里我能尝到野菜的香味。每日清晨,我们用一锅清汤伴着玉米糊开始,去迎接新的一轮日出,每夜,我们用一锅开水、一个馒头、一碟浆水菜来终结,却没有失去那一席的满天星辰,星光透亮斑斓,可着劲儿地争相登场,偶尔可得流星划过,我们猜那一个移动的亮点是卫星,那一个活动的星星是飞机,我虽然不知飞机的模样和卫星的深奥,但我知道了它的名字,还知道了银河和银河两岸的织女牛郎,我总是在星光闪烁的夜,担心银河那边的三颗星星是否会陨落,负担挑子的牛郎会不会扔下担子里的孩子,会不会丢弃了孩子而追上七彩如绸的殿堂去。还有那个凶巴巴恶毒的妇人,她什么也不做一直守着在天河边上,就是为了不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么?我想不通玉帝身边怎么会有如此妇人的存在,为什么恶人总是掌控着权力而好人一生不能平平安安,我就那样静静地躺在父母身边想。父亲是抽烟的人,让我习惯了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儿,如同我女儿对我的感觉一样,觉得那就是父亲的味道,闻着那味道,内心也安然了许多。父亲手上拿着“锅盔”吃得香喷喷的,一口茶也能喝出幸福来,咕噜咕噜几口便再倒一茶缸凉着,我品过父亲的茶,是苦味的,让我半天没有缓过神来,也许孩子们都乐意品尝甜美的味道,父辈们把所有的甜美都留给了孩子,而自己只有品尝清苦的滋味,并承受着起所有的苦罢。母亲的扇子萦在我兄弟姊妹周围,不时地以扇拍打嘤嘤嗡嗡的蚊子,与左邻右舍拉着家常,常常会说起城里的人和事,那距我遥不可及,远在了另一个世界,远在了一个世纪的传说。母亲没读过书不识字,大致是从外婆那里学来的本事,半说半唱着乡味十足的“曲儿”哄我入眠,抚我入梦——

月亮夜,明恍恍,我在河里洗衣裳,一尺粗布捶三槌,月亮笑着问,她是谁的娘......”“我的娘”我会恍惚地、喃喃地答来。“这鬼娃子,装睡着呢!”我喜欢上了夜里的星星、夏夜里的月亮,还有那萤飞流长的夜。

清亮温柔的月亮背后,却是清白如洗的日子。

没有了对白的生活是苍白的,尤其是少了亲情的对白,尽管回忆是粗糙的,但感受和回味起来却格外的细腻香甜。谁会看着当下的富有而感到满足呢?若是,我何故要在今夜独自盘坐床上,心里觉得空落落的,没了倾诉的对象,只好与电脑对话了,与记忆诉说,这就是现代生活流行的方式,但也只好这样罢。谁还能像那个时候左邻右舍地串门子呢?也很少见有端着饭碗扎着堆儿的乡亲了,还会有谁耐着性子认真地听别人讲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麦秸垛已风干了样子,不像那时候那么丰满与含情,在我看来那里面乐趣颇丰,诡秘异常,容得下我半蜷着身躯与狗同眠。冬夜漆黑,麦秸亦可做成火把燃烧,照亮放学归来之路,裹了霜的田埂上会有惊慌失措的野兔窜开,或有硕大的老鼠自脚下慌忙逃走。我们举着火把狂叫狂喊地追着踩老鼠,惊得它们四散开来,追到它的洞穴插上标记,只等天空微微泛白,荷起蹶头带上布袋去掘挖鼠洞,运气好时可碰上老鼠的储粮仓,无论玉米、黄豆还是麦粒,既便经老鼠半食了的,也一囊并收了去。每到秋收,老鼠疯狂地掠夺粮食,人也疯狂地从老鼠洞里回抢粮食,鼠偷了人的粮,人刨了鼠的窝,决然要灭了它的命,鼠活鼠灭随天意,重要的是,这一窝粮食会接济一家人日子的延续。

人鼠抢食,日子就那样一天天地熬得苍白,如冬天的田野一样,光秃秃地只有枯如发丝的麦苗儿,淡淡的一层,像婴儿头上的头发,没有力气没有精神也不均匀,但也是生活的希望也是好日子的延续,总叫人妄想明年还会有好收成。人抢了老鼠的粮食,饿死的老鼠的尸体横七竖八地遍布田野,然而天意不可违,人也遭了殃,因为吃了从老鼠嘴里抢来之食,不少人患上了传染病,“黑线鼠”带来的“出血热”,成为严重威胁人们生命的杀手,老人们以“风寒”定论它,现在回想起来,跟世纪之初中国大地上那场罕见的、叫人内心恐慌的“非典”相似,容易被感染,病情之初颇似“感冒”,且愈治愈糟糕,患上它九死一生。在那场史无前例的疫情期,政府也出动了,每天有乡上领导带队深入各村庄,挨家挨户发预防手册,时不时在晚上拉起1000瓦电灯泡,组织广大社员学习说教,宣传预防知识,号召大力灭鼠,人对老鼠之狠,发之于心,恨之入骨,但疫情来势凶狠,感染人群久持不下,人数日益攀升。

一九八一年,我上初一那年冬天,父亲也患上了这种病。

乡卫生院里住满了病人,隔三差五地有人被担架抬走,后面跟着嚎啕大哭的家人。父亲眼里充着血,前来探望他的乡里乡亲都戴着白色的口罩,母亲一个人在病榻前陪护着他,拒不让我兄弟姊妹进入病房,我们只好隔着窗户望着面色腊黄的父亲,看父亲看我们的眼神时,我们只会哭,惹得母亲直赶我们走。家里顿时冰冷了,父母不在的日子里吃饭也成了问题,母亲隔日子回来蒸一锅馒头,交待些事宜就走了。我很是怀念与渴望喝父亲剩下的挂面汤,我觉得那是最鲜美的味道,尽管现在想来及为不,在父亲病重的时候还有如此龌龊的想法,但饥饿促使着人性的扭曲与变化,在食物面前无人抗拒。

父亲大概经受病魔太久,再见他时已枯瘦如柴无力说话了,他长时间闭着眼睛,我却看到他留恋的眼神和自眼角咕噜咕噜流淌下的眼泪,泪珠自眼角淌过脸颊,到耳际发际处淹没了,仿佛一条干涸的河淌在贫瘠的土地上,愈来愈没了活力,最后无力的惨淡的消失了。父亲背对着我们,好像不愿看到我们,母亲低头把耳朵埋在父亲胸前,听他以微弱的声音说话,好像是在交待后事,母亲的眼泪如一串串自屋檐下滴落的雨柱,我不知道她为何那样伤心,似曾有憋了一个世纪的委屈,在那一瞬间决堤了。父亲多次强烈要求转院去县城治疗,因为每天,他都亲眼目睹着生命的殒落,对于同病相怜的人来说,是最大的折磨。他曾经两次被医院下了病危通知,父亲也因负债累累而多次断了活下去的念想,拔掉针头拒不接受治疗,母亲无奈,只好请生产队长来做父亲的工作,队长是父亲的长辈,连哄带骂才让父亲回了头。在转与不转院问题上,母亲六神无主,医院更是没了主意,甚至于无暇顾及了,但姨夫坚决不同意,说县城里也人满为患,骗父亲说病床安排不上。姨夫曾经在是名军医,在西藏呆了十多年,为人耿直遇事直言不讳,批评教育我姊妹毫不留情,对待自己的儿女更是严厉有加,他干到连职时,因为父母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主动申请转业回地方,被安排在县医院工作,是吃商品粮的大人物,他是我们敬佩的人,在我家里说话很有分量也有理有据,和莫言在小说《蛙》中对姑姑的评价一样。姨夫没有同意转院,他知道父亲的病不能挪地,挪动后会更容易加重,事实证明了姨夫的意见是正确的,转院后那些人,大部分没有逃过那一劫,都魂断他乡。那些年,常常见公路上一队队列成的孝子,哭天抹泪地送着亲人灵位,有自上而下的队伍,也有自下而上的人群,每个人都身着白色孝衣,头盘七尺孝帽,也有比我还要小的孩子,也披麻戴孝,看起来是临时改制的孝衣,极不合身,边走边哭地拉着大人的手,如何知道他是丢了娘亲还是丢了父亲,他或她们,恐怕也会像我一样,永远会成为而今回想起来的伤痛。在我的眼里,那些年,天空无蓝尽染成白色的灵尺,每一滴雨都成了咸味的眼泪!随处可见新添的坟头,撒开的纸钱随风而舞,叫人看了好不心酸,更为颤粟。人定胜天也好,与天斗与地斗也罢,尽管我们也曾雄心壮志也跟天斗跟人斗跟牛鬼蛇神斗,是公社的好社员,是根正苗红的庄稼人,可生命的法则,是不以精神上的口号和行为上的执着来衡量的,必须以粮食来维系,仅凭一腔热血是不行的。生命互不相欠,人与鼠皆为万物生灵,庄稼的生长,就会伴随着老鼠的存在,这是亘古不变的生命繁衍之法则,两类不同的生命,都有不同的存活方式,我想约莫上天就安排好了这两种生命的批次,要相互限制相互同存罢。大约在那几年,我东西川上上下下,大人孩子、男女老少,失去生命的人数以百计,生命如草芥般,与死去的老鼠一起,陪葬了那段令人不堪回首的岁月。

父亲终是命硬,十六岁远离家乡给人当学徒没被饿死,二十多岁两次被国民党军队抓“壮丁”没被打死,五十岁负重求生地养活上下三代人没被累死。在那场谈之色变的疫情中,父亲是幸运者,最终还是逃过了一劫。母亲从医院回来套车去接父亲,并告诉了我们这一喜讯后,我们兄弟姊妹四人抱头痛哭了,眼泪也冲淡了饥饿,我们赛着往人民公社医院跑,二里地我跑了仿佛一个世纪,两次跌倒磕破了胳膊肘子,淌着血也顾及不了,边追边喊边哭,生怕被他们跑在了前面,表达不了我终日盼他回家的心情,受不到父亲的夸赞。两个多月的等待是漫长、煎熬的,我实在是太想父亲了,每每梦起他自远乡回来带给我们的糖果,就更加盼望他快点好起来。母亲拉着架子车,铺了些简单的被褥随后赶来了,她一边收拾着床铺以及物什,一边指挥着两个哥哥搀扶着父亲,这是个临时的家,家里的东西基本上都被母亲搬到了医院。母亲不识字,临走前还让姐姐找了张白纸,托人用笔写了几个大字“病神离身”,我虽然弄不懂是啥意思,那几个字也写得歪歪斜斜,但终归是最好的结局。我想那大概是一种对神灵的感谢,或是对乡亲的交待,意思是可以靠近父亲了,父亲不再是个大家惧怕传染的祸害和瘟神,也算是对病人的一种尊重。大哥拉着车子,母亲和我们一边两人,像护送皇帝御驾似的,浩浩荡荡,步履风的还乡归来。路经村头时,有不少乡亲上前安问病情,父亲几欲坐起,终于没有力气还是躺下了,就探着头答道:“我没死,还活着呢。”“舍不得咱这些穷乡亲呀!”“命真硬!”人群中有人说。

那是一场生命的抢夺战,是一次亲情的保卫战。躲过了劫难,但父亲的身子仍很虚弱,静养个把月后,他柱起拐杖带着我,我手提礼物,跟着父亲挨家挨户答谢,每到一户人家门前,都要按农家人规矩,父子深鞠一躬,再由我喊到:“谢亲人来啦!”,由衷地答谢父亲在病期间乡亲的探望与惦记,答谢乡邻们对我们兄弟姊妹的关照。后来父亲常常说道,要不是队长那通骂,要不是每天他脑海里回旋着乡亲们熟悉的脸庞,要不是不忍舍去娘和我们兄弟姊妹,他早就没命了。而我以为,那是一种坚持,是一种毅力与信念,是淳朴的情感挽救了父亲的性命,是全家老小拽着他的手让他难于割舍,更有一个念头使他坚定了生还下来的信心,他仍旧要跟天斗跟地斗,要斗垮苦日子不再抬头、不再复返。

自一九四九年开国奠业,到一九八零年,岁月轮回三十年!几代人就是在那样的大风大浪中悲欢离合着,政治斗争风波难平,文革作派仍残留于野。七十年代我上小学时,只设五个年级,每年级一个班,每逢暑假到来,学生们也要融入各生产队参加集体劳动,叫作“支援夏收的红领巾”,假期结束后,由生产队队长给每个学生写鉴定,后来惹得他烦了,交由会计去写了。但不管谁写,都是孩子们心中的结,都盼望着能在自己的鉴定上多说好话少挨批,能多得些好的措辞或是表扬。回校后,学校统计生产队评的“小学生劳动模范”,召开学习表彰大会。那些被评为劳动模范的学生,回到学校非常荣耀,可在开学典礼上佩戴大红花在高台上亮相,甚或能得到校长的接见。校长的接见很简单,不是拧拧他们耳朵,便是在他们头上摸一把,说句“有出息,有出息!”然后带头鼓掌,于是台下也成了掌声的海洋。那些模范,多半被任命为各 “ 路长”,专门负责管理学生放学回家路上的秩序,因为沿途的庄稼常常不是被学生踩踏,就是被断了麦穗,萝卜、玉米等能直接吃下的作物更是损失惨重。学生要排成纵队,脚跟着脚,唱着歌进村,第一名是带队的也是领歌员,是有些来头的,不是队长的孩子就是老师的子女。学生如有随意走出队列或是不服从管理者,就会被“路长”告发本班班主任,结果不是挨批评,就是要挨老师的打,最轻的惩罚就是站在黑板前一个学时,不唱歌的人也会被学校点名。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最惧怕自己的班主任,四十来岁男人浑身的劲,本来也是生在我村子的人,由于生活接济困难被送了别村人家,他发明的“老虎凳”、“手钳子”之类的,让不少学生吃尽了苦头,我受过几次“手钳子”,一只手就能捏着我的脖子,让我疼得头都要缩进衣领,他像提小鸡似的悬我于空中,我只剩下两只脚,在空中扑腾扑腾乱蹬。故而一路上只听得脚步声或是歌声。路漫漫何其远兮,饥饿使我们一直观察着“路长”,偶尔脱离他的视线,便以极其迅速的动作揪个麦穗,悄悄地边走边搓,一把置入口中,贪婪地吮吸它淡淡的甜味和乳汁的味道。事实上,我就是常常面对黑板被罚站的那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也认命自己是一个不会成器、不会有出息的人,但我盯着黑板久了,就和黑板感情颇深,趁老师不在就操起粉笔练字,后来我黑板字很好,从小学四年级直至现在,黑板报成了我不可抛弃的朋友,无论当士兵期间还是后来提了干,从新疆到兰州再到天津各部队,只要有黑板报比赛,我不用稿件不用设计,画开山路字作铺垫,一口气到底个把小时完事,还总得头彩,我和这块黑土地有了深深的恋情,也缘于此,它带给了军旅生涯的重大转折,由士兵直接提干当了军官。然而人分阶层,“路长”和领歌员的产生,以及他或她们的特权,使得幼小的心灵在成长伊始,就已经被蒙上了淡淡的阴影,埋下戒备与斗争、权力与附属的种子,父亲说得对,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我本生自于没有背景的家庭,也自然没有其他太大的欲望。而今想起来,这种怪异附着人性也不足为奇了,更对当今的富二代、官二代等等二代三代也见怪不怪。我记得二哥初中考高中,在没考上“中技”被父亲责骂时,他情急回应了一句“老子无能嘛!”噎得父亲半天说不出话来,直至父亲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仍然还记着这句话!

人的欲望是永远满足不了的,这也是推动社会向前发展的必然,当人们因为饥饿犯愁的时候,就各自会有一种骚动。活下去的渴望,正悄悄在欲望的鼓动下不本分地生长、膨胀与不安着,而且已经酝酿成为一股巨大的洪流,将要冲开封锁已久的栅档,只是慑于政策的高压,人人背向而为,既不互相干涉又相互不透露秘密。记得父亲也受了感染,白天跟着生产队下地搞生产,晚上关起门来,点亮油灯开起“私人作坊”,悄悄加些工桌椅板凳、婚嫁木箱、妆梳盒子之类的小本生意。每晚,我们兄弟姊妹总是伴着那种特有的、熟悉而又亲切的节奏入眠,沉入到那乡野云天,飞向那苍陌垅埂。关中道上隆冬寒冷漫长,小屋子内灯光烁烁跳跃着,母亲守着父亲,或是用手捂着一杯热茶,时而揣入怀中,坐在父亲身边看,有时也给父亲当当下手,替他拉拉下锯,两人总是那样沉默寡言,也总是一幅忧伤的脸,我感到每一锯下,都是一个拉长了的音符,是父母心声的另一种表白,或可说是庄户人家忧伤的轻吟浅唱,何日,贫穷不再?何时,才是尽头?

童年在一个玩笑后转身成了远处的风景,风景里的一切都成了矢量的东西,大小、远近、轻重、深浅都被埋在那个懵懂而又拾趣旷野的青葱少年的暑季。我把弹弓、铁环、小人书珍藏到老屋子的一角,准备感受新生活的气息。田野里秋花烂漫暗遣清香,天空湛蓝不再昏浊灰暗,鸟雀呼晴振翅入云,九月碧宵暖阳炙烤人心。人民公社的大广播传来“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反动派被打倒,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全国人民大团结,掀起了社会主义建设高潮,建设高潮…… ”它是社会主义开创期号角,在岁月中走向深远,它整整经历了三十年!回首,挥手与它作别时,人们眼中是噙着泪水的,他们亲身体味并经历过什么叫贫穷,什么叫困苦。记忆里爷爷和父亲那两代人,自二十世纪初期,一路踉踉跄跄,饱受战乱之苦和穷日子的煎熬。当然,解放后的新中国百废待兴,旧中国残留下的矛盾和困难要逐个解决,人民群众的生活水虽然在原有基础上有了提高,但仍在低水准上徘徊。遇上十年动乱和十年自然灾害,更使得老百姓的日子雪上加霜,尽管我没有品尝过多少苦难,但我切切实实走过了一个七十年代,也用心记下了那一幕幕悲壮的故事。

上初中后的第二年,包产到户的春风才徐徐吹入我的村庄。我依稀记得,中午放学后听父亲说晚上开会抓阄分地,要分柿子树、分牛分马、分麦秸垛、分农具农药、分集体房屋等等。这是当时国家发布的一件重大的土地改革政策,旨在调动农民的积极性和创造性,改变缺粮少食的状况。当时这种办法,听说早在外地就有生产队悄悄搞上了,而当时的关中道上信息封闭,上村下社的老百姓都怀疑又要走资本主义道路,说那不是每个人又成了“地主”了?又要被批斗了?在我农庄推行时,竟有不少人狐疑难定。然而队长早就向社员们渗透了消息,说这次运动是真的,不会再把土地收回去了,更不会给谁“戴帽子”,队长还说这是上头的精神,而且他亲眼看到了公社书记案头上的红头文件,这才使乡亲们打消了顾虑。当天晚上,我随人潮蜂涌而入生产队保管室,保管室是以前储存生产队集体物资的地方,也是算账计工分和分粮分物的地方,神圣了几十年。我暗暗打量着它的模样,就是昨天,它还威严三分,是人人向往来管理的地方,而明天,它就要成了别人的家,成为像我居住的屋子一样普通无二,或是要被拉倒成一片废墟。队长在人群的吵杂声中简短地说明了情况,在人们急不可待的喊声中,开始了第一批次的“分树”抓阄,这全凭运气而定,人们又开始议论谁占了便宜谁吃了亏,谁的树柿子挂果多,还有人不平地叫嚷着自己抓了一棵死树,更有人愤愤不平地骂“知足吧,你个狗日的,我还没抓到呢,嫌它死了给我,我还能卖钱呢。”尽管公平公正,但各有所求,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更难以满足人们的欲望,何况这股风来得急,要求落实得急,没有过渡期没有征兆,人们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不明不白地就解散了一个时代的集体生活。有人拿了大锅饭时期的铁锅,有人分得生产队的牛,人和牲畜也是有情感的,那些常年驾驭耕牛的男人,抱着自己牛痛哭万分,催人泪下。“分地”最热闹,也是人们最关心的大事喜事,生产队把所有的耕地分成了三等,一等地沿川,二等沿河,三等沿坡,各等地都平均到了人头,丈量土地,换算亩数,填埋“界石”,丈量到哪里,哪里就人山人海,原先整块的土地,以石头隔成了条形,并在石头上标明了亩数和主人的姓名。父亲分得地后,在地畔转悠到天黑,摸着土壤看着闻着,他庄稼胜过自己,视土地如生命,捡回来的生命能不让他激动难眠么?九月的天还未亮,他就捞起工具带着大哥下地去了,还有比他早起的人,月未西落,田头已人影攒动,秋风私语,人心隔纱,竟然还有些不好意思相互打招呼了。

第一个丰收的年来了!在分得生产队已经播种了的土地后,由于播种期已误,且谁也不忍心废除集体的心血,各户都精心料理,像待亲人一样待它,挑粪施肥,锄草培土,有不少人天天蹲在田头,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看着自己的庄稼,狠不得拔苗助长。当年,土地也回报了庄稼人,秋日阳光灿灿,玉米堆积如山,有的棉桃吐绽,有的红苕增收,有的黄豆得益,各家各户门前、树上、架上挂满了金灿灿的玉米棒,新磨开的玉米飘着香味弥慢了整个农庄。那年中秋,我全家迎来了第一次大餐,母亲炒了几个菜,专门给父亲打了壶白酒,还买了包九分钱的“羊群”烟,父亲领着我们,十分庄肃和恭敬的把头碗面条敬给了毛主席,斟了酒、上了香、感了恩,母亲还不忘提醒说,“毛主席也抽烟呢!”一切准备停当,他才整衣入座,还自言自语地说,“这才叫过日子!”

几代人盼望的好日子,终于姗姗来了,大人们脸色日渐红润,男人的腰杆子挺起来了,女人的屁股在日益丰满,孩子们挂包里的食品不再窘迫,我甚至觉得太阳都是新做成的,比过去大了、圆了,更加绚丽夺目。包产到户的第二年,条田的色彩丰富了,人们根据收成和效益来权宜作物的种类,向日葵、谷子、安徽豆、油菜、蓖麻等引入种植,高粱、糜子等第二植物退出了历史舞台。收成是人们所盼望的最大的事,但收成好了,交公粮却成了负担,过去由生产队派壮劳力加记工分,以人力车运送,土地下放后,由各家自行交公,男人多的人家不用愁,家中女人多的,交粮就成了难事。人民群众的创造力和想象力是不可估量的,毛主席也说过,“一切创造与推进社会前进的动力来自于人民”,人民群众虽然没有诸葛孔明那样的智慧能创造出“木牛流马”,但平日里少见的东西一下子就显现了出来,各式各样的运粮工具应运而生,有用自行车驮着的,有用架子车拉的,有用小推车推的,还有赶着牛、驴驮的,古老的挑担也是主力军,跟着队伍浩浩荡荡,熙熙攘攘,活脱脱地再现了当年淮海战役时,百万老百姓运粮支前的宏大场景。队伍昼夜不断,人声鼎沸,粮站大院内夜如昼织,人山人海,有人依地躺卧,有的前拥后挤忙排队,有的抽烟喝水,有的打牌聊天,横七竖八杂乱无章,跟当下春运期火车站候票登车那场景差不多,前后需要个把月时间。粮分等次定位,除交够国家应征收的公粮外,多余的折成现金当场支付农民,等次低的或以钱补缺国家,或以多交粮食相抵。于是找关系插队的、托人定高等次的成风成情,人情交易开始了、权钱交易出现了。往后几年,交公粮的人都暗藏礼物,以钱贿赂,最后成了见怪不怪的事,再往后十多年,公粮基本不用去交了,人们怕麻烦,粮站也懒得张罗,交钱来得快也不用卖力。大约在二十一世纪初期,改革开放后三十多年,中国成为储粮大国,伴随着农村经济发展的脚步,经济也在飞速发展,综合国力突飞猛进,由于粮食不再是影响国家经济大发展的首要问题,其价值也在日益向低,农民一年的收成也换不来一个季度在外打工的所挣所得,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大批农村青壮力把目光投向了城市,脚步奔向了沿海,心早飞向了改革开放的前沿窗口,诸如深圳、广东等地。为了平衡劳动力,减轻农民工对大城市日益造成的压力,催促农业发展,国家发布实施了一系列惠及“三农”的政策,其中就有减免农民公粮这一重大决定,农民所得粮食由自已支配,可有偿卖给国家,可自由进行贸易和交换,到二十一世纪初,农民种地按亩数国家还给予补贴,在我家乡每亩补贴八十元不等。日子越来越好了,粮食不再受人重视,母亲也因而常常唠叨,粮食太多了国家都不要了,把包谷喂了猪,真是造孽!

包产到户头几年甚或更长些时间,化肥成了最难的事情,不但一日一价而且很难买到,一是因为国家当时化工业供不应求,过去单一的计划生产满足不了当时的形势需要,土地包产到户实行了自由经济而工业仍停滞不前,还安于国家下达计划完成生产,二者产生了直接冲突;二是因为“投机倒把”风又刮了起来。批斗会开得很凶,像早些年批斗地主右派一样,脖子上挂着白色的牌子,有的头上还戴着一顶三尺高的三角白帽,跟《闪闪红星》里批斗恶霸胡汉三差不多。这些人被反剪双手压上台,陪在杀人犯、强奸犯、盗窃犯左右公审公判,“三教九流”们、“投机倒把”者,都卑微地屈膝低头。我眼见我们生产队的保管员也被压上了台,约莫四十左右,他平日精明于账,管理钱物人路畅通,加之集体合作社那些年懒于下地干活,连种地的路数都不懂,包产到户后,他广种薄收,饥饿开始惠顾他,妻子跟别人跑得无影无踪,一大堆孩子饿得哇哇大哭,开始还有乡邻相助,到后来也没有人再去理会了。但从未见过他倒卖化肥,可能怯于见到熟人,去了他乡做起生意被人举报抓了回来。父亲说那是报应,当保管员那会儿没少贪污没少亏欠乡亲,才落得如此下场。批斗归批斗,政策归政策,但钱能买来一切,钱似魔鬼一样缠着那些贪婪的人和那些胆大妄为的人。公社里的一个“公家人”,占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以每袋钾肥十五元卖起,再涨到二十五元,后来还弄来了硝铵、磷肥、复合肥等等,人们一分一毛地数着手中的钱,情愿不情愿地都被他一网收尽,使得他发家撑起了趾高气扬的两层楼。但他也屡遭不测,有几次被一群眼巴巴等化肥用的人堵住了,开始讨价还价,他因价钱谈不拢生生地不卖,双方僵持住了,后来就有人爬上车往下扔,有人往下拽,有人躺在地上堵着车,整车化肥被抢了个精光,他上前拦阻还挨顿毒打,时隔数月,听说有三名肇事者被判坐了半年监狱,再后来,他家遭遇了一场诡秘大火,家什钱财被大火一并吞噬,自已也被烧成了重伤。事过境迁,时间漫漫冲淡了一切,人们在乞求自由、乞求丰裕的日子里头卯足了劲地拼命,这样的事情也屡见不鲜了,老百姓还照样过着自己的日子,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早就忘却在了脑后。一把燃烧着时代的火炬,当年做为指路方向的火炬,就那样熊熊地烧透了一帘天空,把一段岁月烧成了灰烬……。

岁月是时代发展的见证,我们从至死的边缘被一只无形的手拽了回来,每一回生生死死,都与时代变迁有着必然的联系。人是自然的也是社会的,它必然与社会捆绑在一起共同经受磨难、承担责任。从缺粮食--能吃饱--交公粮--补差款--减免公粮--国家补贴,一个时期,跨越了五十多年时间。每一个时期的上演到退出历史舞台,都是一部悲壮的历史话剧,都会引发中国大地天翻地覆的变化,有悲哀、有喜悦,但总是向着幸福的康庄大道而来,总让人感到我亲爱的祖国,它无限的温暖与亲近!

那是一场改革,也是对人性的改革;是一场由农业革命到工业发展的艰苦转型,更是对人们思想意识形态的艰苦改造。没有艰辛的革命,甚至于牺牲和伤害一些人的利益,国家就会永远停止在一个时期徘徊不前,更不会让国家以惊人的速度,成为第三世界的强国,成为当今世界发展史上的一则传奇和一个传说!

我一九八九年当兵到新疆后,基本上每三五年才能回一次家,每一次归来与离去,都会默默地以注目礼望着故乡那片热土,在我眼里,那些人还没有逝去,音容笑貌宛在昨天,那些事仿佛只是被搁在了岁月深处,我知道,他们和她们所见证的、想要说的比我要多得多,我只是充当了那段岁月的代言人,我只是他那个狂妄自大、惹事生非的坏小子,多年以后我会老眼昏花不再耳聪目明,我仍旧会以一个晚辈的身份,恭敬地怀念着那些绝望在贫穷岁月里的两代人,甚或要祭奠淹没在动荡时局里的一些人,因为他们,有的教会了我做人,有的是我暗下里的老师,我对他们敬望有加,也更加悲悯生命的轻薄。我会把那山坡上竖起的一座座石碑,用心刻在我生命的顶峰,再度竖起它,跟它一起重回昨天。

一个时代的终结,我们不能轻易就忘却了它,如同人生,在每一个转折处,都会被自己深深镌刻在心中成为永远的惦记,那怕是永远的伤痛。另一个时代的到位来,也总让我们慌恐与迷茫,我们只可顺应潮流一路漂泊而去,多少声音与故事已被滔滔之声淹没,多少干涸贫瘠的风景已被高耸云天的楼海隐去了。于是,我们习惯了遗忘,也习惯了被人遗忘。而今,我们只为了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为了那些标榜富有的钱,那种标榜自我品位的生活质量,冷漠了父辈们曾经沧海为田,糊口为求的日子,有谁,能把沧桑的历史记祭奠在心里呢?还有谁,能把一首古老的歌唱到生命的终结?

且把岁月烤干,铸成一串项链挂在胸前,让它与我一起感受我的心跳,感受我与它一道起伏着的呼吸……

2012年11月9日•乌鲁木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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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凝目的评论 (共 21 条)

  • 婉约
  • 晓晓
  • 行歌闲送流年
  • 纤纤柳絮
  • 荷塘月色
  • 昆仑一刀
  • 雨袂独舞
  • 春暖花开
  • 梅斓

    梅斓这篇散文:文笔大气,意境深远,语言富有张力。看得出作者扎实的文字功底,透过文字让读者感受到那特定的生活环境所折射出的一种平常心态!平凡中孕育快乐。乡土气息迎面扑来,思想的高度,决定这文字的高度,文学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没有对生活的热爱,是写不出如此充满激情的文字。我为作者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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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荷塘月色

    荷塘月色岁月是时代发展的见证,我们从至死的边缘被一只无形的手拽了回来,每一回生生死死,都与时代变迁有着必然的联系。人是自然的也是社会的,它必然与社会捆绑在一起共同经受磨难、承担责任。欣赏,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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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苏堤飞白

    苏堤飞白文字演绎一段历史,让人读来总觉深沉与厚重。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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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苏堤飞白

    苏堤飞白回望了一段岁月,感动了一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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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苏堤飞白

    苏堤飞白:这篇散文:文笔大气,意境深远,语言富有张力。看得出作者扎实的文字功底,透过文字让读者感受到那特定的生活环境所折射出的一种平常心态!平凡中孕育快乐。乡土气息迎面扑来,思想的高度,决定这文字的高度,文学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没有对生活的热爱,是写不出如此充满激情的文字。我为作者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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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手有余香

    手有余香一段追忆,一段过往,值得回味!文章大气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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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香飘飘

    香飘飘岁月是时代发展的见证,我们从至死的边缘被一只无形的手拽了回来,每一回生生死死,都与时代变迁有着必然的联系。人是自然的也是社会的,它必然与社会捆绑在一起共同经受磨难、承担责任。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一段被遗忘了的记忆,岁月凝目,追忆那个清贫,艰辛的年代。文笔大气,意境深远,厚重的历史感。好闻,推荐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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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香飘飘

    香飘飘一个时代的终结,我们不能轻易就忘却了它,如同人生,在每一个转折处,都会被自己深深镌刻在心中成为永远的惦记,那怕是永远的伤痛。另一个时代的到位来,也总让我们慌恐与迷茫,我们只可顺应潮流一路漂泊而去,多少声音与故事已被滔滔之声淹没,多少干涸贫瘠的风景已被高耸云天的楼海隐去了。于是,我们习惯了遗忘,也习惯了被人遗忘。而今,我们只为了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为了那些标榜富有的钱,那种标榜自我品位的生活质量,冷漠了父辈们曾经沧海为田,糊口为求的日子,有谁,能把沧桑的历史记祭奠在心里呢?还有谁,能把一首古老的歌唱到生命的终结?作者思想的高度决定了文章的深度,这篇文章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改革的艰辛和人性的困惑,感情饱满,文笔厚重,值得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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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手有余香

    手有余香荡气回肠!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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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雪村煮酒

    雪村煮酒岁月是本厚重的书,是一杯醇酿的酒,读来让人荡气回肠!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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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雪村煮酒

    雪村煮酒一个时代的终结,我们不能轻易就忘却了它,如同人生,在每一个转折处,都会被自己深深镌刻在心中成为永远的惦记,那怕是永远的伤痛。另一个时代的到位来,也总让我们慌恐与迷茫,我们只可顺应潮流一路漂泊而去,多少声音与故事已被滔滔之声淹没,多少干涸贫瘠的风景已被高耸云天的楼海隐去了。于是,我们习惯了遗忘,也习惯了被人遗忘。而今,我们只为了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为了那些标榜富有的钱,那种标榜自我品位的生活质量,冷漠了父辈们曾经沧海为田,糊口为求的日子,有谁,能把沧桑的历史记祭奠在心里呢?还有谁,能把一首古老的歌唱到生命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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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北京燕妮

    北京燕妮几回看的眼眶湿润,我的陕西老乡哥哥,喜欢看你的文章,文笔优美情感真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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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千

    大千感人至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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