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故乡的那条河

思乡是蛰伏于人们血液中的一种情愫，某个相关的信息或事件就能随时唤醒它。“据统计近20年我国流域面积在100平方公里以上的河流平均每年消失1000多条”，当我看到这则报道时，便即刻想起了故乡的那条河。

她穿流在一条东西蜿蜒百公里的峡谷中。峡谷两边有许多村庄，我的故乡就是其中之一。在平坦的黄土地上兀陷出的这条峡谷，是河水常年冲刷的结果，还是某次地震沉陷而成，无人考证。峡谷中的这条河，千百年来孕育着两岸世世代代的子民，既是我们远走他乡，也常常勾起对她的思念。我们的先祖尧帝至死都眷恋着她，其坟墓就在河边一片苍郁的松林里。

记得小时候，中午放学后，几个小伙伴相约，一起去河滩地里挖猪菜。挖好猪菜，会到河里戏水。河水时宽时窄，或缓或急。宽处有二三十米，平缓的水流下穿梭于石间的小鱼清晰可见。口渴时，我们就爬在水边，申着脖子，把脸贴近水面，吸喝清甜的河水。

河滩上遍布了大小不一的鹅卵石。青石居多，乡亲们把它烧制成白灰，用其刷墙。过去的民房，大多是土木结构，土坯垒墙，最后用白灰把土墙刷白。远眺村庄，连片树荫映衬着一栋栋青瓦白墙的民房，如诗如画。

有一种石头，块头不大，晶莹剔透，白、红、褐、黄各色不一，俗称“火石”，用铁器摩擦很容易产生火花。在那个凭票供应日用品的年代，外出劳作的人们舍不得用火柴，通常就带块“火石”、一团棉絮和俗称“火镰”的铁块。铁块多为半月形，长有二寸，厚有一指，表面雕琢有精细的花纹。点火时，撕块棉絮放在火石上，一只手捏住火石与棉絮，另一只手拿着火镰，猛地摩擦火石，便会产生火花，点燃棉絮，生成火种。我们经常在河里找火石，把它作为送人的礼物。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火石不仅提供火种，也点燃了人们之间的友情。

河水深处能到小孩的脖子，这里是我们的天然浴场。有时候，正当我们赤裸身体在水里嬉闹时，会有村妇来河里洗衣裳，伙伴们就只好泡在水里，露个脑袋，生怕暴露自己的私处，有的村妇就会放浪地大笑道，你们这帮小屁蛋儿还知道害羞呀，你们哪个不是吃我们奶长大的。过去在农村，妇女们常会凑在一起，奶多妇女，会慷慨地喂给别人家的孩子吃。伙伴们会等到村妇们专注洗衣服时，才趁机上岸，迅速穿起衣服。(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记得有一年初秋，河对岸邻村的地里种了一大片甜瓜，风中飘散着阵阵瓜香，伙伴们的馋虫被勾了出来，有人就提议去偷甜瓜。大家拔了河边的蒿草，编制成象电影中游击队员们常戴的那种伪装帽，趟水到对岸。为了不让看瓜人发现，接近瓜地时就匍匐前行，刚爬进瓜地，就听见一声大喝：“龟孙子们，敢偷集体的瓜，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伙伴们一跃而起，调头就往河里跑。每个人脚下水花四溅，全不顾鹅卵石硌脚，迅速跑回对岸。看瓜人追到河边，也就不追了，等我们背着筐子准备回家，他才调头走回瓜棚。其实，他知道孩子们嘴馋，本不想抓我们，只是吓唬而已。有手快的伙伴，摘得了甜瓜，会将其扮成小块分给大家，共享胜利果实。

暴雨时节，河里也常发洪水。我们最爱看洪水到来的情景。潮头，混浊的泥水卷裹着沙石杂草，翻滚着、咆哮着，象一群狂奔的野马汹涌而来。潮头一过，河滩变成了一片汪洋，水里常会漂浮西瓜、木材等东西，有胆大水性好的人，会跳入水中打捞它们。我们就在岸上大喊着助威，心生充满了对弄潮儿的无比敬佩。

上高中时，家乡的那条河已经断流。那时正大兴修梯田、筑水坝，上游几个村子开始筑坝截流，浇灌本村的田地。为此，下游的村民曾与上游的村民发生过冲突。后来，县政府在上游统一规划建了一座大坝，各村的灌溉渠联网，才解决了村与村之间的争端。从此大坝下游的河流就常常处于枯涸状态，再难见到清澈的河水了。

工作后，有一次回老家，还没进村子，就闻到一股刺鼻的焦炭味儿。到家后问父亲，这是哪儿来的气味？父亲说，河滩里新建了一家私营炼钢厂，招收了村里的一些年轻人去打工。河滩里还建了沙场，沙坑一个连着一个，就象一张麻子的脸。每天，村里许多妇女扛着铁锨到河里装沙子，挣几个辛苦钱。我的一位中学同学，家里姊妹三个，没有男丁，她的父亲就让她招了个倒插门的女婿，二十岁就结了婚。为了传宗接代，小夫妻俩接连生了两胎，都是男孩，一家人欢喜无比，生活有了奔头。丈夫就在钢厂打工，她除了照顾上学的孩子们，也到河里装沙子。一天，收工回家时，搭了一辆拉沙的卡车，她坐在车箱的沙顶上。途中司机不慎，卡车翻到了沙坑里，她被埋在车下，等村民们把她挖出时，已经没了气息，留给家人的是万分悲痛。

今天的故乡，早已没有了青瓦白墙的土坯房，乡亲们都住上了砖瓦房，有些还建起了二层小楼。孩子们放学后也不用挖猪菜了，因为很少有人家养猪了，既是喂养也是用饲料了。我已很久没有看过故乡的那条河，它是否还在，宁或已进入了消失河流的史册？

如今，讲求人与自然的和谐，凡是靠近城市的河流，都开始筑坝蓄水，修建滨河公园。这里，亭阁长廊，曲径花草，景观石、景观灯，布局考究，已成为市民休闲纳凉的好去处。但是，当我们身处这些精心设计的皇家园林般的公园里，能真正感受到大自然的气息吗？

人们物质欲望的不断膨胀，致使对自然资源无序的开发与掠夺，我们在追求经济发展的过程中，不经意间破坏了自然环境。我们总以为，面对大自然，万物精灵的人是主宰，殊不知，如果我们不善待自然，自然对人的报复将是无情的。如今，河流的消失、地下水的污染、大面积的雾霾，无不是我们没有善待自然的恶果。

厌烦了城市的繁华与喧嚣，人们开始向往自然的美好。周末我也随着大批驴友深入秦岭，亲近青山绿水。累了就在溪水旁洗把脸，或是把脚泡在溪水中，清凉的感觉由下而上涌向全身，每当此时便会想起儿时在河里玩耍的情景。我怀念故乡的那条河，她曾经是我们的母亲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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