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聊斋》——人妖之恋

《聊斋》，我很喜欢！这当然指的是书，而不是电视或电影，我几乎没有看到过一部改编好的以〈聊斋〉为蓝本的好影片。这无足怪，她的每篇故事都是那么精炼短小，都是那么栩栩如生，想要敷衍成一部一二个小时的影片那就得由编剧家去展开他自己的丰富的想象来填充那些本来在文字艺术中根本不需要填充的空白。而这些想象又多是苍白凝滞的，是禁锢观众想象翅膀飞翔的枷锁！文字的艺术魅力所以大于一切，就正因为是他能唤起许多美好的想象，基于自身的个人经验而生发出来的美好想象！《聊斋》的每篇故事固然短小，可她唤起的在我们心中的美好感情却是无穷无尽的。也正因为短小，我们才能在这现代生活节奏日益加快的今天，随时随地都可以拿得起，放得下。在咫尺篇幅中以求得心灵的愉悦、放松与安慰。特别是那些谱写人妖恋曲——人与狐妖，与鬼妖，花妖，蜂妖，禽妖，水妖……之间的或美满或痛苦的美丽爱情，让人沉迷！当然，也有人与人的恋曲，但是，人与人的爱情似乎都太现实了，难得有超凡脱俗，还不如虚无缥缈的人妖之恋来得美丽，来得空灵，或许，正是因为这种虚无，她才铸就了这种美丽！欲求美好的爱情，尘俗中的人啊，请你到仙境中去寻觅吧！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

人性中有太多的胆小自私萎琐吝啬贪婪懒惰，忘恩负义的喜新厌旧的荒淫好色的残忍好杀的，而只要有一两点与之相反的优异品格，似乎就能得到那些美丽动人的妖精的垂青。比如《聂小倩》中的宁采臣，不义之美色钱财都无以动其心，不仅保全了性命，而且也抱得贤惠美人归！这正如老子所说的“非以其无私耶？固能成其私”！文中以“性慷爽，廉隅自重”七字为其评价。而宁采臣的自我评价是“生平无二色”，这不是说不好色——男人不好色那大概是变态了，连孔老夫子也说“食色，性也”——而是用情专一之谓。鬼女聂小倩因为见凌于雄鬼，不得不在一荒寺中色诱或财诱投宿之人，摄血以供妖饮，从未失手。但是她碰上了宁采臣，二者都不起作用了。她不得不感叹：“此汉当是铁石！”由敬生爱，由爱生情。她的慧眼也看出了这样的人是可以解救自己的人，是可以信赖的人，是可以终生依靠的人。她出计策挽救了宁采臣，同时也请宁采臣搭救自己脱离了苦海。在不见信于宁采臣之母后，她曲承母志，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贤良。在采臣之前妻病亡后，终于得到了自己的爱情，得到了自己的终生归宿！这篇小说，小时我就看过连环图，一直印象深刻；后来又看了港台电影《倩女幽魂》，那只是借了这层壳另外演绎的作品了，和原作没有多少相干了。从聂小倩那里可以得到启示就是必须有择人之明，“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其实也不仅仅是女的才怕有挑错对象的担心，男的不也一样吗？虽说现在婚姻自由，但就算你经济宽裕，你的身心，你的短暂人生，你的父母家人，又经得起几许折腾呢？还有就是她的柔婉自处，在不见信于人后，能够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优秀，终于得到幸福。幸福也不是招之即来的，她是需要智慧，需要用心经营的。

可以说，在人妖之恋中，这一对算是最美满幸福的了。无论是在世俗人眼中，还是这对鸳鸯的自我感觉，还是就故事的结局而言。因为后来那个奴役聂小倩的金华妖怪前来寻仇，也被剑仙遗赠的革囊抓进去化成了清水。而宁采臣也中进士，聂小倩生了两男，所纳之妾也生一男。顾随曾评说《聊斋》，认为其气格不高，惟独认其人情味可采。其实他这是戴着思想家的眼镜来评价小说，而不是用艺术家的眼光来作审美的鉴赏。小说家他只是将现实来作艺术的升华，他是不负责去指导现实的，他不唱高调，他只是将人生中的千姿百态表现出来。他写出了他那个时代一般人的多妻多子，富贵寿考的凡庸想法，同时也没漏写那种坚贞不一，甘贫乐道，不求表现的脱俗之人。这都是现实的反映。有与我们现代思想更接近的小说那当然更好。我最欣赏的一篇就是别人不大提起的《花姑子》。

安幼舆因喜放生，一获救的香獐前来报恩，将其在危难之时解救出来。象这样有恩必报似乎是这些妖怪的天性，而不会象多数徒有人面而无人心之人一样不图报恩，反而卑鄙无耻到恩将仇报了。而《聊斋》中象这样有情有义的妖魅是很多的。比如《西湖主》中的猪婆龙，《秦吉了》中的鸟等。这只报恩的香獐化身的老叟把恩主从蛇口中救出，带到自己家中。安幼舆就在这里见到了老叟的女儿花姑子，，他以后为之终生不娶的情人。当然，这个落落大方而又惠丽无比的女孩见到恩人可能还未一见忠情，也有可能是担心自己堕入爱欲之河中而无法自拔，她的表现就是“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睛还有睛”，或许正是这种若有若无的少女的羞涩之情反而更加激发了他的爱慕。在分别之后，他为其得了相思之病，以致病重在床。他的痴情感动了花姑子，夜奔相会，出药治病。待病愈后又来与其缠绵一夜。就是一夜情，有了一个儿子。后来又经过种种波折，这对爱侣还是没能聚合在一起。花姑子全家在解救了再次遇难的恩人之后，道行大损，留下了婴儿，飘然远逝。这位安幼舆，也是至情至性之人，终生不娶。我所欣赏的固然有禽兽的“蒙恩衔结，至于没齿”，以及花姑子与安的爱情传奇，但在这里，安幼舆也没给人丢脸，做到了善始善终，这是多么的不容易！

生活是多式多样的，《聊斋》中的爱情也是丰富多彩的。《婴宁》、《公孙九娘》、《大小谢》中的鬼女，《小翠》、《娇娜》、《青凤》中的狐仙，《巧娘》与《莲香》中的鬼女与狐精，《绿衣女》中的蜂妖，《荷花三娘子》、《黄英》、《香玉》中的花精，《罗刹海市》中的鱼精，都是描写的尽态极妍，曲尽其妙。有人说“易于画鬼，难于画人”，这也是片面之词，因为描写狐鬼的小说独独只有一部《聊斋志异》一枝独秀，大放异彩。《阅微草堂笔记》是无法与之比肩的。其实画鬼，也要在参透人情之后才能画得好的。没有人情味的鬼那只能是恐怖片，就象从西方引进来的那些从感情上就让人不舒服的鬼片一样，离艺术美相差十万八千里！

蒲松龄，这位一辈子当塾师和幕僚的穷书生，能刻画出这么多女人的这么多的爱情，想必他也有无数的艳遇罢！但现实生活是平淡的，他和他贤惠的结发妻子刘氏度过了平淡的一生。他的那些艳遇，只是他天才头脑中的狂想曲罢了！当我们读着这些人妖的恋曲而遐想联翩时，请注意哟，别太沉醉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6074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