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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记

2013-12-21 00:07 作者:严小  | 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这是段真实的故事。我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一切,但风平浪静时,我才开始记事,因此我深感没有回忆的遗憾。

我只能从我父母那索取那零碎的一切,由于我父母的文化程度不高,仅仅识字而已,他们业已记不清那诸多的政策变动,社会动荡对于他们陈腐愚昧的思想的影响有何意义。这么许多年后,那段记忆的用处便是用来激励我,而他们只谈少些趣味恒生的事,辛酸的困苦更极少提及。

父亲告诉我,那擦拭而净的四角木桌,当时钱就在上面点的,边点边哭,边哭边点,那眼睛水直往下滚。

母亲发现自己怀上我时,她理所应当的认为该制止我的出世,这万般考虑后的结果,被父亲严重驳回了。

当时还是沿袭了上一辈的老封建,似乎只要生个儿子就意味着已经光宗耀祖了,这种陈旧的观念,使他们连同自己的子女吃尽苦头。

我大伯家前头生了个女儿,在他的两次坚持过后,依然不得子,最终选择了放弃。我家隔壁住着一户,跟我家同姓,那叫兴友的男人早年娶了个老婆叫三元,我们这诸多人的名字好以数字相称,还喜欢以‘子’结尾,连畜牲也是,似有“贱名者长生”的寓意,我那大伯的大女婿就叫三子。那兴友的老婆同我大伯家是死对头,我大伯家住在上头,她们隔塘相骂:“你生了三个女儿都生不出个儿子来,是叫尾巴,叫尾巴…”男人的嘴皮子总是没有女人的犀利,这击中了他的弱处,使他怎么也硬不起来,硬不起来。那三元占着自己有个儿子,到处兴风作浪,因为同我大伯家相距有远,她的嗓门极高,我父亲听着很不是滋味,仿佛有指桑骂槐之感,便痛骂道:“要骂,死到上面骂去,不要在我家这边乱叫。”以后,我们两家也顺理成章的变成了仇人。(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那时,我没有被怀上,虽然前头有个姐姐,但是父亲很努力,不久我就被怀上了。

在父亲的坚持下,我命悬一线。许多年后,也就是前几年,听母亲说过,在怀上我之前,她家也就是外婆家下头住着的大婆婆家的一个女儿,就是因为前头业已出生了一个女孩,便毅然而然的前去医院把腹内的胎儿给人工处理掉了,用当地话叫‘引掉’。这种干净利落的处理手法同想法一样,果断,无后顾之忧。

那是因为运动已经下来了。我有个姑父在他们村当村长,大队召集开会,通报上面已经下来了文件,要严抓计划生育,运动要开始了,至于那叫什么运动,我父亲记不得了,只知道那年正好是一九九一年。

我姑父得知后,当晚就赶到我家,来通通报信,让我父亲带着母亲赶紧去医院引掉算了,即便我姑妈托人寻了个神明道士,算命先生,根据月份推算出我是个男孩,有时想想这简直可笑,这种猜测本来就存在极大的可能性,毫无科学可言,可他们偏要信呢,我那周边的亲戚几乎个个都持反对票,更有甚者,我的奶奶也不赞同,唯恐有诛九族之恐。

在母亲怀上我临近生产的最后一个月,父亲的坚持同恐惧一样笃定。自从文件下来后,村子里常有人走动,像日本人大扫荡一样,是危极生命的不安。在一个晴好的午后,我父亲骑着那辆永久牌黑色的破旧高栏杆自行车,带着母亲同姐姐上街,回来时在临村的一个小路上,车胎通掉了,我父亲后怕不已,同身陷泥沼中了魇似的,提不起脚,迈不开步,每个步伐都是个恐惧的大脚印子,令我那无知的姐姐都胆寒心惊。在这不熟悉的地方逗留片刻,都有被发现的可能,索性没有遇见任何人,但是隔天还是有人过来找了。

其实就是那天车子坏掉间歇的功夫,被临村一个姓倪的人看见了,跑到大队举报的。但我还在读书的时候,路过那里,每每能看见那个人在家里忙东忙西的时候,我真希望他赶紧死掉。

而后我父亲便把我母亲送到我小姑妈家躲去了,因为那是偏僻的一个村子,是边界,临近安徽。躲了没几天,大队的人一直找到这边来了,我姑妈觉得这边不能住了,思前想后,便去找他们村的一个叫垮老太的人,她是个真性情的老人,子女都不在身边,独身住,她很乐意去帮助我的母亲,那临出生近一个月的时间,全靠她的照顾与保密。

我父亲生性胆小,在后山上做田耕种时,一见有风吹草动,便躲到草丛里,生怕被大队的人发现。那是个天,大队的人一直侯到晚上,我年迈的奶奶哭求饶,他们就是不肯走,要等我父亲回来,把人交出来。村里的人来田里偷偷报信,让我父亲不要回去,我父亲晚饭也没吃,一直在田里躲着,晚的温度骤降,又冷又饿,胆战的心让他几乎崩溃。过了很久,也没见有人来通知他回去,他便偷偷的回来了,走在临近一个大池塘的埂上,一阵风把他的帽子吹到埂下面去了,乌灯瞎火,父亲什么也看不清,为了个草帽子,他浸着冰冷的水,摸索着——摸索着——他应该想母亲了,想肚子里面的我了,想以前在后山上种田,刨地时发现一个金属,父亲以为是金子,跑回去悄悄的拿给母亲看,被母亲骂他是个财迷。然后鼻子一酸,眼睛水翻滚起来了,但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姑妈家躲的那段时间,我母亲被照顾的很好。我姑父叫五四子,是个摸鱼的高手,还收了个年轻的徒弟,真是后继有望呵。他时常让我那聪明可的表姐提着炖好的鱼汁给我母亲送去。至于我的家是一片狼藉,那民兵营长带着诸多大队的干部,村长,一齐十几人,来恐吓我的父亲和年迈的奶奶,我那可伶的姐姐整天嚎啕大哭,嚷着要见妈妈,这更使得整个家有支离破碎之感。那民兵营长穿着件深蓝色的中山装,一副文人的行头,说起话来文绉绉的:“我们也不为难你,把这五千元的罚款交了,就准许你生,否则我就要拿你的东西兑现了。”我家是穷苦的家庭,父亲刚学起手艺活,也没有任何家底,因此隔三差五我家就要被洗劫一次,那我父亲结婚时二伯组装的十七英寸的熊猫黑白电视,陪嫁的缝纫机,四条大伯打的大木板凳,还有那雏形的小母猪…

很快我母亲就要生了,我姑妈早已把猪圈清扫干净,准备垫些棉被,让我妈在那里面生下我,但我父亲强烈反对,这个先进之举,让我感到由衷的庆幸。那晚,我母亲肚子突然疼痛难耐,因为人手不够,我父亲跑去喊我大舅爷的女婿石子前来帮忙,他是个热心的人,丝毫没有推脱之意,我姑父姑妈父亲同石子,便用凉席编织的天纳凉时用的床,四人一齐将我的母亲抬到当地医院。半路上,石子突然告诉他们这么晚了,医院早没人了,正在我父亲慌张之际,石子又道,先送去医院,他认识一个人,待会就去找她来。

到了医院,我母亲痛的几乎要满地打滚,石子刚放下凉床,就跑去找那个女接生去了。等到那女接生过来时,我已经出来了,听我父亲告诉我,我是屁股先出来的,用当地方言叫‘坐花生’。早前就检查过,这是胎位不正,这使我的母亲极其的痛苦,而且那脐带缠在我的脖子上好几圈,处理起来极其麻烦,幸亏那接生来的正及时,以那精湛的手法,解救了我的一条命。后来我的名字差点被叫做‘运动’,因为是搞运动时生的,但我母亲认为‘运动’太难听,按照出生时的状况,应该叫‘绕琪’‘绕林’之类的,因为被脐带绕在颈子上,顾此得来,但这均未被采纳,最后奶奶赠予了个异常普通的名字,伴随我度过至今。

最后一次洗劫时,家里已所剩无几。那民兵营长愤怒的抛开那文绉绉似的语调扬言称,钱再凑不齐就揭瓦。我们村一个叫宝子的人,为人阿谀奉承,极其奸诈,闻言后,立马跑回去扛着个梯子以敬效由。这个人在以后的一场哮喘病中,差点死掉,我权当他是报应。后来始终没有揭瓦,因为他的目的达到了,那钱堆在那四角木桌上,数了很长时间,都是零碎的,数完就被掳走了,噩梦终究结束了。

母亲从医院回来时,姐姐站在门口玩耍,又黑又瘦,泪水腌渍的脸庞,被冬日里的寒风皲裂着褶巴巴的脸,母亲看了,眼睛水滚了下来,姐姐自顾玩耍,吃吃的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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