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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悠悠(外二篇)

2013-11-16 08:07 作者:越玉柱  | 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往事悠悠(外二篇)

越玉柱

我的家乡沙罗圈是位处河套平原西部、阴山南麓的一个小村庄。沙罗圈,顾名思义是周边环沙、荒漠绿洲的意思。我家的老屋在村子最北端,坐落在一座大沙丘脚下,因为经年风沙侵蚀,老屋的后墙被沙覆埋大半截,露出外面的墙壁也裂开缝隙。儿时我玩的最开心的事是盘爬上屋顶往后面沙丘上跳跃,还招来邻家小孩比赛谁跳得远、蹦得高。后来沙丘被风移走别处,挪腾出一块空地。生产队在空地上盖了两间低矮的土坯房,作为社员开会或闲时唱歌排剧的聚乐场所。六十年代末兴办学校,“聚乐部”又改做教室。

我喜欢爬上房顶听学生念书和唱歌,看他们下课了在空地上奔跑戏耍。有时还悄悄溜到教室门窗下用舌尖舔破窗纸往里窥视。顽皮的我也搞恶作剧,好几次趁老师、学生不注意把粪便扔进教室里,然后逃之夭夭。有一回老师正讲课时我飞起一脚将教室门踹开,慌忙逃窜之时一头扎进了了从外面回来的一位女教师的怀里,被她逮个正着。女教师十八九岁,姓冯,脸红扑扑的,一双小辫挂在前胸悠晃着,辫梢扎着粉色小蝴蝶。她没有训斥我,当我用顽童狡黠的目光瞟她时,见她眯缝着眼是笑着的,她还用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几岁了?”她蹲下身,看着我的脸,手轻轻捏一下我的耳朵,“想不想念书?我明天跟你妈说一声,你来上学哇。”我说我七岁了想念书,现在就想念。于是我从她怀里挣脱出来,飞跑回家,翻箱倒柜找出母亲用破碎布头给我缝好的花书包,又偷了父亲给生产队出板报用的几根彩粉笔放到里面,然后一溜烟回到学校。

学校一共两名教师,一位是教高年级的任长精老师,一位就是年轻的冯老师。我念的是复式班,三十多个小孩分成两个年级。低矮昏暗的教室里,左边坐一年级学生,右边坐二年级学生。冯老师给一年级授完课,留下作业,再给二年级上课。教学设备极为简陋,没有课桌,我们坐着趴着的是用土坯砌成的土凳子、土桌子,被我们唤作“泥台台”。教室门窗没有玻璃,全用废旧报纸糊着,有时报纸破了,风便飕飕窜进来。我念书有灵性,心灵手巧,能把老师教的字用高粱杆按笔画编成字的图形,得到老师夸奖。因为年龄小,常让人操心,小便的时候总找冯老师解裤带,有时尿急,裤带解不开,干脆尿到裤裆里。坐在泥凳上,将泥凳也泡烂了,泥尿满地流,搞得污秽不堪。周边的同学用手捂着鼻子躱我,说骚气难闻死了,而我却满不在乎,不羞不燥。我不怕老师,经常在课堂上调皮捣蛋。冯老师讲课时,我学狗“汪汪”叫,她拧住我的耳朵将我拉到黑板旁的泥台上罚站。可她一转身,我便向她做个鬼脸,嗖的蹿下泥台又回到座位,然后又学鸡啼“咕咕鸣”,惹得学生们哄堂大笑。一节课如此反复几次,教学活动很难进行下去。有一回上课,我听到“嗡嗡”的声音,由远而近。“啊,飞机!”我从座位上一蹦老高,大声喊,“来飞机啦,看飞机啦!”人已蹿到门口。冯老师大声呵斥,脸涨得通红,跑到门口拦阻。我拉开架势,一头将她撞倒在地,人箭一般射到了外面。飞机渐飞渐远,消失在遥远的天际。我回到教室,见冯老师正坐在讲台上呜呜咽咽哭鼻子,辫梢的粉蝴蝶也一个劲颤抖着。

我念小学时正值“文革”,是唱语录歌、跳忠字舞的年代。我们在学校学的是毛主席语录、“最高指示”,回到家还得跟上大人背“老三篇”。放学后,我们戴上红袖章三五成群到路口、田间地头拦人。凡是被拦住的人必须背诵几则主席语录,否则休想走了。晚上,高年级的学生爬上房顶,拿着大喇叭一回回播诵“老三篇”、“最新指示”。我们小点的学生排着队,走家串户去背毛主席语录。我们背完,还要求主家背。有一回我们到一吕姓的老婆儿家背语录,我先背道:“毛主席说:我们也要造人造卫星。”轮吕老婆儿背,只见这老人家盘坐炕上摇头晃脑、颤悠悠道:“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好好学习,天天上炕!”哈哈哈,把我们笑得弯了腰,肚子疼。(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念五年级时赶上全国学黄帅。黄帅也是个五年级学生,据说有一次考地理,老师出了一道题,问:从北京到广州走哪条铁路最近?黄帅答不出,在试卷上写了一首小诗:条条铁路通广州,老师何必硬强求?拐弯抹角不算远,出题不难学生愁。学校号召大家学黄帅,写大字报,做“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的小闯将。记得学校第一张大字报是我们班一名姓苏的同学写的,原因是上体育课时他捣蛋,被老师踢了一脚,他忿忿不平就给老师贴出一张大字报:“老师,你为什么打我?我要造你的反!”体育老师看了,吓得要命,赶忙也附了一张大字报:“向造反小将学习,向革命小将致敬!”一时间大字报劈头盖脸飞来,花红柳绿的将学校的一面墙壁贴得满满的。

一晃几十年过去,许多的事忘却了,唯有念小学时的这些趣事还鲜活在记忆里,时时带我回到那天真烂漫的少儿时代。

戒 烟

据说一支香烟所含尼古丁能毒死几只白鼠或一匹马。吸烟会使人的寿命平均减少10年。全世界每年吸烟致病而死的人数以千万计。可见香烟是个超量级别的大棒杀手。

我的吸烟史逾廿年。我的日吸烟量20—30支,即一包半,在烟民中处于中游偏上;我吸烟标准一般在10元∕包左右,对高中档香烟偶尔问津。我能认识到吸烟的危害性,但多少年就是与香烟不离不弃、难以割舍,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视死如归。妻说:不吃饭饿了,不抽烟能咋哩?我答:瘾了。一个“瘾”字好生了得,竟让我做了廿年烟奴。

我是在父母吞云吐雾的熏陶下长大,不早早染上烟瘾那才怪了。记得五、六岁就偷吸过父亲的旱烟锅,只一口,熏得眼泪鼻涕长流哇哇大哭。从此也与烟结下不解之缘。父母抽自家地里种的旱烟。那年代虽然食不果腹,但父母还是不惜在仅有的几分自留地里辟一块种几行烟叶。晚秋收获烟叶,父亲总是小心翼翼摘取叶片,拿回家又用细麻绳一片一片串成挂链,之后或挂在屋檐下或挂在屋内大梁上慢慢阴干。烟叶忌暴晒,晒干的烟叶呈黄赤色,硬而呛人不好抽。阴干的烟叶金黄金黄的色泽亮艳,抽起来绵软又有烤烟特有的香味。父母把烟叶阴干后揉碎装进布袋储放进红躺柜里,以后的日子里就慢慢享用了。父亲是用羊棒抽烟,即烟具是用山羊大腿骨制成的。抽的时候先点燃煤油灯,再取来烟具、烟叶放在炕桌上自己盘坐桌旁,用手捻一撮烟叶按到烟嘴里,然后挨近灯火一吸烟叶着了。烟叶燃着冒出的烟被父亲长长一口一丝不剩地全吸进去,之后烟气从父亲的嘴和鼻孔里缓缓吐出。如此抽烟过程往往重复数十回。父亲烟瘾很大,常常在半里爬起来点灯吸烟,烟熏得我们弟兄几个只好把头蒙在被窝里睡觉。父亲每天鸡鸣即起,而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抽烟,过足烟瘾了才出去干活儿。母亲是用纸条卷了烟叶抽,因那卷烟类似喇叭状,被当地人冠以俗名“大喇叭”。母亲年轻时是村里出了名的“烟囱”(现在已戒烟多年),一口气能抽几支“大喇叭”。我念中小学时的书本没保留下一本,通通给母亲做了贡献成了她的卷烟纸。

我有一位要好同学叫锁,上学路上我们总是结伴而行。锁是个小瘾君子,他的抽烟不受家人制约。他祖母经常卷好烟棒给他带在身上,叮嘱道:“锁儿,路上冻得时候抽几口,暖和暖和。”受锁的影响,我开始学抽烟。我偷来父母的烟叶,撕作业本裁纸条和锁一起卷烟抽。我们模仿大人的样子,把烟卷成喇叭状,点燃了猛吸一口然后将烟从鼻孔缓缓吐出。我们还比赛吐烟圈儿,看谁的烟圈儿吐得圆、吐得多。后来,我们觉得老是抽旱烟太掉面子,便开始买香烟抽。我们偷家里的鸡蛋卖了买烟,一颗鸡蛋卖六、七分钱,能买两包三分钱的“经济烟”或一包七分钱的“骆驼烟”。鸡蛋是家里用来卖了买油盐酱醋等日用品的,因为偷鸡蛋,我常常遭母亲“毒手”,小屁股蛋被打得红一块紫一块的。但就是屡教不改,因为我已经很难抵挡那香烟的诱惑了——抽烟上瘾了。

抽烟肯定能给人快感,否则谁还吸?烟不是万能的,但没有烟是万万不能的(这句话用在这儿也是恰当的)。我有廿年的烟龄,烟瘾一点也不逊色于当年的父母亲,甚或有过之而无不及。抽烟若断顿了,我便坐卧不安、心神不宁往往做困兽状,我曾有过多次捡拾烟头抽的经历。高兴的时候想抽,烦躁的时候更想抽。夜卧晨起、劳作之余、饭前饭后吞云吐雾,不亦乐乎。每日出门前别的应带物件可以忘却脑后,唯独烟和火机忘不了。走在路上还会习惯性摸几回口袋,烟和火安在心便释然。抽烟也有让我尴尬时候,有一回参加文艺座谈会,著名剧作家李广文老师同我握手,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抓住我夹香烟的手,顿时被烟头烫得嗷嗷直叫,不停地甩手。在场的人哄堂大笑,我一下涨红了脸有点下不了台。我还是个小小文学青年,竟把文学前辈搞得狼狈不堪。

烟质差、抽得太多,晚上睡觉喉咙里就会干涩疼痛。早晨起床后喉咙里挂痰不清利,便会大声咳痰,因咳痰总会引起一连声咳嗽。妻说我咳起来就像八十岁老汉,让人听见心里发毛。妻耐不得我的烟油味,骂我嘴臭得像茅坑。她愤愤道:“再不戒烟,咱们干脆分开过哇!”

我戒过几回烟,但都不成功。复吸后,烟瘾更大,吸烟量成倍增长。我认为吸烟是人生的一种享受,烟是生活的调味品。说吸烟会致病,那么吃五谷也会生病,难道怕得病把吃饭也戒了不成?然而就在月前我又一次宣布戒烟,并当着妻的面把半包中华牌香烟揉了,扔地上又狠狠踩了几脚。“再抽烟不姓越,一头撞死!”我发誓。现在我戒烟逾月,我想,我堂堂七尺儿郎绝不再做烟奴!

羊倌儿的对话

塞上的冬季很漫长,冬季最让人难耐的莫过于寂寞。我乡下的家坐落在远离村落的偏僻地方,前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田野,屋后是茫茫的红柳林、枳笈滩,野兔、雉鸡出没其间。冰天地的漫长冬季,村人都愿意猫在屋里围炉取暖,或看看电视或打打麻将。于是我这里冬季少有人来,很是孤寂。孤寂的时候总盼望能见到人,拉拉话,解解闷。不过每隔三五日,周边村里放羊的人就会到我这里井上饮羊,那时我这里也会热闹一番,那也是我最愉悦的时候。羊倌儿们会主动跟我打招呼,因为他们饮羊的水井是属于我的。我有时也会尽地主之谊,帮他们赶赶羊、打打水,其目的就是想和他们聊聊天、解解闷罢了。

“男人孤了唱曲子,女人孤了哭鼻子——”听,肯定是羊倌儿老鲁到了。他生就的沙哑破嗓子,还就好唱这两句山曲儿,唱得比哭的难听。他是位年过花甲的敦敦实实的小个老汉,走路慢腾腾的,肩上常挂一白色“蛇皮”袋,边放羊别拾些硬柴。他放着四十几只绵羊。老鲁用水斗子将水吊上来,倒在木头水槽里,几十只羊便一哄而上挤在水槽两边喝水。体弱幼小的羊一时挤不进去,着急地在外围转圈圈,用脚刨土、咩咩地叫。

老鲁手里干着活儿,还不耽误和一旁等着饮羊的羊倌杭盖老婆斗嘴开玩笑:“灰老婆儿,钱拿回去杭盖高兴的哇?”

“高兴甚!没骂死,成骂了一黑夜。”杭盖老婆一边拦羊,一边用尖尖的嗓门回答。杭盖老婆也年近花甲,方脸大个,常常手里提根羊铲棍,拦羊跑起来噔噔响,像年轻人。她放羊炼就了尖而大的嗓门,很远的地方便能听到她吆喝羊的吼声。她放着百十只羊。

“咋了?杭盖嫌钱扎手啦?”老鲁咧开大嘴呵呵地笑着问。

“唉,不用说啦,人家杭盖嫌卖得少了,说那只羊顶少也得买到二百块,咱才卖了一百五。死货今天早上还骂了,让我把一坡羊赶上全卖了。活活儿气死人啦!”

“灰老婆儿,不要气,气大伤身体呀!得了鼓症没人管。”老鲁沙哑着嗓门安慰老婆儿。

“我是气自己了。眼睛拙的,没卖了自己的,把儿子的母子(母羊)给卖了。哎呀,现在的三轮车活叼人啦!”杭盖老婆说着来了气,“看的是个小羯子(小公羊),说成一百五十块钱。我顾拦羊了,人家把大母子逮上拉走了。活活叼人啦!”

“灰老婆儿,不中用了。快死了哇!”老鲁故意气老婆儿,扯开沙哑嗓门唱起来,“树老皮厚叶子稀,人老俅势把头低——”

……

这是十几年前的一个真实的生活场景。

我生活在钢筋水泥筑成的城里快十个年头了,天天过着丰衣足食、无忧无虑的日子,但我的心却像这浮躁的城市一样从来没有安静下来。我常常牵挂着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当年难耐的寂寞却成了现在非常甜美的回忆。那广阔的塞上田野,大片大片的红柳林,撒落在荒滩野外的羊群,以及那些熟悉的面孔和悠长的乡村小调,这些这些,和那“羊倌儿的对话”的场景一样,时时浮现在我的脑海,浮现在我的乡……

我何时才能重归田园恬静的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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