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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去世前的那点享受

2013-11-12 08:53 作者:静玉王土  | 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父亲去逝五周年之际发此文以示纪念

父亲在生命的最后五年里一直被老年痴呆,肠胃疾病折磨着,他骨瘦如柴,表情木纳,思维混乱,吃喝拉撒睡一应生活全要靠家人的照应。整日与尿垫、药片打交道,这样活着还能享受什么,不常来的女婿时常发问。父亲走了,五年多照看父亲的辛劳,父亲的病痛,只有母亲及我们两个贴身的女儿最知道。父亲去了,那些照看父亲最艰苦、最挣扎的日日夜也跟着去了。我经常奇怪,父亲在记忆里留给我们的为什么不是那些令人心酸、心焦、心碎,令人惊恐紧张、尴尬无奈的一幕幕,反倒是那些恬淡、舒适、慈的表情愈渐清晰,随着时间的推移,竟可以随时浮现在眼前。当我跟妹妹提起父亲,都会感同身受的说:是啊,小老头儿,还挺慈祥的。当然还要把父亲那柔和的、慈爱的、依恋的,甚至是无助的目光重新描述一下,可不是,就坐在那儿,始终看着你。人的表情简直是太复杂、太奇妙了,即使是一个痴呆老人,从他的目光里,也能体会到一种亲情和慈爱,也能捕捉到他在享受着某种幸福、愉悦和舒适。

在那些,我们姐妹和母亲、父亲共同走过的日子里,有着许多美好回忆,因为父亲在我们的照顾下,用他那残存的智力和迟钝的感知依然可以享受亲情、享受生活。同时他的存在,也让我们做儿女的得到了一个父母双全的温暖的家庭。

谈起父亲去世前的那点享受和乐子,让我经常会想到婴儿、小孩子的简单与纯净

父亲得了老年痴呆,两年后又摔了一跤,造成大腿根部骨折,从此以后行走就更加困难了。父亲的室内活动、室外活动都是在我们的帮助下进行的。在房间里我们会架着父亲让他走走看看,从里屋到外屋,看看母亲正在做什么好吃的,看看阳台上的花开了没有,指着花问父亲这是什么颜色的,父亲会说红颜色(sai)的,带浓重的山西口音。日里最大的享受末过于晒太阳了,正午间太阳最好,父亲在我们的扶助下推着轮椅来到街心花园锻炼走路,见到脸熟的老伙伴他会亲切的打声招呼:你好。老小孩找老小孩,老的连话都说不清了,但从彼此眼中柔和的目光中,也能体会到,他们是互相喜欢的。说起安贞那个叫做涌溪公园的街心花园,就会想起父亲,因为我们母女三人经常带着父亲在这里遛弯儿,我们欣赏着这里一年四季的风景,同时也成为了这里的一道风景,兴致来了,我会推着父亲爬上路南边的木亭子,欣赏三环路上的车水马龙,公园里奔跑的孩子,小狗、怒放的月季花。情不自尽地问父亲:好吗,父亲会说:好……声音一直向上拉的好长。日里我们常带父亲去附近干休所的小花园里去乘凉,那里树木高大枝繁叶茂搭成了一个天然的大凉棚,是个乘凉的好地方,老人们下棋打牌聊天,小孩子们跑来跑去,见父亲常来,有的小孩会凑上来甜甜的叫爷爷,母亲十分得意,看你爸还挺招小孩子喜欢的。老人招小孩喜欢是长寿的标志。父亲见到小孩也特别高兴地打称呼:小朋友。父亲状态好的时候,我们会带着他一同去买菜。早市儿人很多,摆摊的,买菜的,车来人往,挤成一团,使路越发的狭窄,父亲坐在轮椅上,大声说着:劳驾、劳驾,提醒路人让道。赶早市一方面在买的乐趣、一方面在看的乐趣,新鲜的茄子、西红柿、嫩绿的黄瓜,还有各种时令水果,荔枝、李子、大桃等等等等,一派大丰收的景象,特别养眼。这时候我们会看见一个教父亲说一个,茄子,茄子,西红柿,西红柿,老玉米,老玉米,锻炼他的脑力。有时父亲也会给我们一个惊喜,在我们还没说出名字的时候,自己就说出来了:胡萝卜。

父亲的享受还多着呢。(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比如吃。尽管父亲那老弱的胃口吃不了什么东西,但母亲和我们还是变着法儿的让他吃得既舒服又解馋。小包子、小饺子、小馄饨,细面条、碎疙瘩汤、西葫芦摊饼、鸡蛋羹、牛肉汤炖胡萝卜、鸡蛋炒西红柿、柿子椒炒豆腐、蒸的烂软的南瓜或扁豆等等等等。太清谈的食物有时不能满足父亲的胃口,一顿饭总要有一点点荤腥,鱼呀肉呀肠呀,不然父亲会说:没滋味。如果将一小块炖的很烂的红烧肉放进他的嘴里,很响的吧唧声就会传出,好吃吗?好吃。有时,饭菜刚端上来,父亲的眼睛就亮起来,嘴也不由自主的蠕动着。

比如洗。每天我们都要为父亲洗脸、泡脚,隔三差五的还要为他洗一次头、擦一次背,父亲很是受用。吃了喝了,拉了撒了,洗了,换上新内衣,铺上新褥垫,父亲躺下舒服的像个婴儿。人老了皮肤会产生瘙痒,早上洗脸的时候父亲会提出额外的要求:擦擦脊背吧。趁着热水,用毛巾为他擦背,父亲老实的像个孩子。有时他会举起手挠一挠头,毛巾就势又上了头,擦呀、洗呀,然后抹上油。如果再赶上刚理了发、刮了胡子,洗了头,这个时候的老爸会光鲜许多,滋润许多。瞧,小老头,还挺精神啊,漂亮吗,漂….亮….,父亲用悠长的语调回答。

比如玩。父亲总喜欢抓住东西不放,如果你坐在他的身旁,他会抓住你的手不放,不然的话他会抓住自己的衣襟、被单或是什么其它的东西。这当然也是痴呆的一种症状。母亲做了一个柔软的布娃娃让他抓在手上。面无表情的父亲配上生动的卡通娃娃成了童趣,老小孩小小孩,父亲此时的智商大概不抵一个1岁的孩子。

为了让他动起来,我们在家与他抛球玩,将充气的塑料球抛给他让他去接,父亲会下意识地接球并将球抛给我们。我们还与父亲经常做的游戏就是拍手说歌谣:你拍一我拍一大家都来学习计算机,你拍二我拍二老了还得有个伴,……..,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一帆风顺、二龙戏珠、三羊开泰、四平八稳、五谷丰登、六六大顺……还与他一起唱非常熟悉的《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

比如亲情。父亲一刻也离不开家人的照应,白天一顿饭都做不踏实、夜里不睡也是这样。扯着嗓门招呼:王虹啊、王艳,老田快来呀,照顾照顾我。我们姐妹经常逗他,爸,我们上班去了,走了,真的走了,他会说:不要去了。这对一个老革命来说,是多么不可能,因为上班就是参加革命工作,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还记得一次我午休时在家中小憩,爸爸一直坐在沙发上看着表,怕我上班晚了。现在他已不知上班的意义了,只要家人陪着他。 这时他已忘记了他最为关心的国家大事、政治、什么马克思、列宁、毛泽东、江泽民、胡锦涛,王歧山是他的山西老乡,这些在他偶尔明白时还提到的人和事,都提不起来了。只知道与家人在一起。有时大家吃过晚饭看电视,其实电视上演什么,他已看不懂,见我们都在他身旁,大概是享受着家人团聚的快乐,显得十分安祥。他已经搞不清楚儿子叫什么名字,儿子对他意味着什么,但平时很少露面的儿子来了,他会目不转睛地一直盯着自己的儿子看,眼睛里闪着慈爱的光,那是一种潜意识的爱啊。

人是有尊严的、坐在椅子上的父亲还经常想翘个二郎腿,但已支配不了自己的身体了,我们发现他的意愿,会帮他把腿弄舒服一些。人是需要夸奖的,对批评有着一种本能的抵制,我们有时跟父亲开玩笑问他,谁把东西掉在了地上,谁把床弄脏啦,父亲会慢慢地说:不知道。父亲的智力已残缺不全,但临终的前一天父亲还会用英语和人问好,“猫宁,早上好,”。父亲的头脑已经浑浊不清但还在凭着一种直觉参与家事,维持家的和谐,一次母亲不知跟妹说起什么声音越来越大语速越来越快,父亲在里屋听到了突然崩出一句话, “态度好一点,急上那么干什么?”。

最后的五六年,我们姐妹几乎轮换着朝朝夕夕与父亲在一起,父亲已是倦归林,生活在家这个方寸之间,我们之间变成了零距离,经常呼唤老爸便有了许多称呼:小老头、老革命、老王、王双魁,当然是在不同场合、不同心境。当时本人在单位已被人称作老王啦,而父亲则是老王的老老王,上班前我会跟父亲说,老王我上班去了,父亲则说:慢上一点。

母亲管父亲称呼最多的是:老头子。

父亲称呼母亲为:老田或田庆兰,带着山西口音的韵味。

父亲称呼我们姐妹则为:王虹啊或者王静啊还有小虹(本人有曾用名哟),王艳,小艳。想想父亲已经逝去那么多年了,父亲的呼唤还犹在耳畔声声亲切。

一个人是否在这个世界上真正活过,最确凿的证人莫过于他的至亲和子女了。一口气吐出去就永远不再吸进了,一双眼闭上就永远不再睁开了,一个肉身经过火的洗礼化作了一堆灰迹,让人怀疑这个人是否真的曾经来过这个世上?面对冰冷的墓地,女儿可以还原父亲生前的可爱,唯有女儿记得父亲,记得父亲像每一个曾经活过的人那样曾经享受过生活,享受过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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