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吉行(钱塘刘军)
一
旅行在大多数人看来是一种放松自己，逃离沉闷僵硬生活的绝佳途径。旅行的快乐包含着探知、勇敢、开拓、刺激、解放、愉悦、抵拒、惊讶、思考等诸多层面，里面除了感官的享受，见识的丰富，以及在不同环境中寻找属于自己的生命载体，达到或类似宗教般纯洁享受的幸福过程。雷蒙•威廉斯说：“18世纪以来，人类的同情和了解不再源自于社群活动，而是来自于人们的漂泊经验。”他所说的漂泊也许指的是广义上的漂泊，并非单纯的出行与踏足，就像此刻，在一万英尺的高度，伴随着飞机轻微的颠簸深入书卷，深入到那些久已疏远的青山和绿水之间，窗外是舒卷的云层，那个苛严僵固、冷漠无情、自私自利的世界已远离视线。在这一刻我们什么都可以想，什么也可以不想，所有的目的与绞尽脑汁都变得如此茫然。也许这才是旅行的最高境界，我想：只有漫无目的才是这个假期的终极快感。
经过四小时三十分钟的航行，飞机安全地降落在普吉机场，第一次来到异国他乡总渴望能收获一份别样的惊喜，除了机场建筑上那些陌生的字母和飞机缓缓滑行时两个开拖车的深灰色肌肤男子给我一种恍如假人的错觉外，并没有呈现出多少异国的情调。可见现实和期待总是存在着不小的差异，难怪阿兰•德波顿在《旅行的艺术》中说：“承认实地的旅行和期待中的旅行之间的基本‘差异’，这样才会更接近真实，也更有益。”
为了“有益”的旅行，我尽量不去关注身边的机场通道和窗外的景物。由于我们报名太晚没时间签证，只能在普吉机场办理“落地签”。领队小杨说这里只要给些小费一切都没问题。填完表格后，我们全家每人给了五十泰铢，顺利地出了机场大厅。熟悉的过程，不熟悉的方式，让我确信从一个新兴市场的发展中国家，来到了君主立宪的第三世界国家。
普吉岛位于泰国南部马来半岛西海岸外的安达曼海，属潮湿的
热带海洋性气候，整个岛屿常夏无冬，分为雨季和旱季，气温常年保持在摄氏30度以上。这样的状况在这流火的七月一定炎热无比吧?然而，当我们跟随导游穿过停车场来到接机的大巴前，却怎么也感受不到家乡杭州那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热浪。除此之外，泰国还是著名的东南亚佛国，几乎每辆车上都装点着敬佛的鲜花，旅游大巴更是红幔绿帐，超乎我们的想象。(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如果旅游的乐趣是由一些琐屑的不经意的发现来填补其中的单调与乏味的，那么人就是这个过程中不可或缺的因素﹔如果不是本地导游阿明用他流利的中文叙述吸引了整车人的注意，面对窗外与海南岛别无二致的街景，从普吉府到攀牙府就餐的那一个半小时车程，真的会让我昏昏欲睡，焦躁不安的。
到达攀牙府的餐厅已是两点左右。餐厅坐落在一个形似庄园的建筑群中，由大堂、小小的人工湖、石桥、喷泉、餐厅、大片的草坪、按摩房、漂亮的贴着蓝色瓷砖的游泳池、躺椅、远处丹霞地貌的山峰和无所不在的阳光散落而成。阿明说，这儿就是香港电视剧《珠光宝气》中关于泰国的拍摄地。如此形式这几年在国内也十分流行，无非是地方政府及私人老板为了旅游利润的更大化而炮制出来的虚幻的场所。就像令人难以下咽的午餐，虽有宽敞通透的大厅，明亮的地板，彬彬有礼的服务生，讲究的餐具，也难以掩饰其快餐的、大杂烩的本质。这也是参加旅行社出行的弊病，如果去除语言和经济上的因素，我们完全可以舒适地躺在泳池边的椅子上，点一杯红酒美美地睡上一下午，而不会象现在这样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景点。
攀牙湾在安达曼海入海口，本来宽阔的河道被两边的红树林占去几乎三分之一。红树林是生长在热带、亚热带的以红树植物为主体的常绿灌木或乔木组成的潮滩湿地木本生物群落，受周期性潮水浸漫，是陆地向海洋过度的特殊生态系统。红树林的生物多样性十分复杂，能有幸见到只能在书本和电视上才看得到的红树林，比两人一组乘船观赏漂亮的燕子洞和那座绘着朱砂岩画的小岛，对我来得更有意义。
当今世界无论是国家战略、政策指向、个人目的还是文学艺术活动都离不开一个钱字，这就是高于一切的所谓经济利益，旅游也不能幸免。按旅行社的行程，普吉岛最著名的小pp岛，帝王岛不在
本团的旅程之内，导游阿明说：“来普吉而不去小pp岛，等于没来。”这样的遗憾只有让阿明代为费心弥补了。经过一路的讨价还价摇摇晃晃后，在返回午餐的山庄前，小pp岛、帝王岛、大象公园、人妖秀这样的美景美色终于捆绑在一起，以一千八百元人民币每位的价格得以成交。
随后是驱车进入山庄内部浏览各种热带植物，见识了国内只有水果超市的进口柜台上才能看到的瓜树果树，随着女儿在园区尽头的溪涧旁与当地伊斯兰一家四妻五子合影留念后，第一天的艰苦行程终告结束。
二
我们下榻的酒店在一片港湾的边上，港湾上停满了各种游艇，酒店的名称我一直也没记住，大概叫“游艇宾馆”或者“游艇俱乐部宾馆”。安达曼海是印度洋东北部的一部分，面积为七十九万八千平方公里，是连接东南亚和南亚次大陆的重要海上通道，亦是印度和中国之间经马六甲海峡水上航线的一部分。
游艇宾馆的客房分散，有电瓶车接送，大堂在宾馆的入口处，里面是个很大的餐厅，餐厅外带游泳池。整个建筑屋檐高耸，上覆茅草，地板明亮，四围通透似中国的凉亭。如此典型的泰式设计风格大概和泰国菜的辛辣、香料味浓重一样，能缓解常年的闷热与潮湿吧?
用完了不错的早餐我们便起身前往本次旅程的重点小pp岛。听说那里的沙滩全球第一，称为“情人沙滩”﹔听说美国大片《加勒比海盗》就在那里拍摄。带着期盼的心情，穿过了各式各样的店铺和几乎家家门前“四面佛”神龛组成的街道，一小时左右，车子便到了海边码头。导游阿明说我们的防晒霜一定抵御不了这里强烈的紫外线：“要买功效最强标号为8的那种!”经过紧张的领救生衣换游泳衣买防晒霜买遮阳帽后，终于登上了前往小pp岛的快艇。
小pp岛因为形似一个p字而得名。快艇一闪入岛，一片银色的沙滩凭空插进青绿和湛蓝之间，如梦似幻，踩之如面粉的细腻。三
面是郁郁蓊蓊的山体，散发着潮腻腻粘糊糊的热汽。这里的阳光确实炙人，不少人已下到海里或者把自己埋进沙堆。整个海滩春光无限：黄种人、白种人、北纬十四度的热带阳光淋浇而成的本地人，裹着黑裙的伊斯兰人……其中犹以浸透日光而变得黝黑发亮的白种女人为最美：你看那裸露在三点式比基尼外充满爆发力的胴体，比起那种苍白的、不乏平淡做作的带着办公室沉闷的白皙女人，更能带来神秘而丰富的美感。快艇一艘艘地到来，像喝醉酒的酒鬼摇晃着驶入银白色的港湾：“接住。”船员扔缆上岸，接着又跳进水里，把亮闪闪的锚插进沙滩。
由于人满为患，我们在小pp岛只逗留了短短的四十分钟。快艇环岛一周后停留在那个“p”字的圆圈之内，这里的海水格外清澈，能见度不低于十米。在船主的指挥下戴上连着眼镜的塑料呼吸管下到海里。这样的装置我还是第一次使用，因为没掌握好诀窍喝了不少水。没想到美丽的海水竟然如此咸涩，真的难喝极了。
一次糟糕的饮食虽然不会带来太多的不快，却难免诱发对本次旅游的怀疑。就像这不知名的小岛上的午餐，除了乱哄哄的人群，长长的木头餐桌上到处是别人吃剩下的饭菜，苍蝇飞舞，那边领取食物的长队让我想起了电影里的囚犯。阿明说吃完午餐后我们就去帝王岛，那里有免费的饮料和水果，大家可以坐在沙滩的躺椅上尽情享受下午的海水与阳光。
游泳是我能参与的少数几样运动之一，虽未经历过大风大浪却也是打小在西湖里练就的本领。当然，在印度洋里游泳是我前所未有的体验。
海明威总喜欢把海比喻成女性，所以他用la mar而不是用el mar这样的西班牙语来表达对她的好感。海明威眼中的大海温柔、美丽，充满了同情心与爱心。如果她偶尔任性一下或干出了缺德的事，那也是因为由不得自己。月亮对她的影响如同对一个女人一样。
海明威的海是神奇的，就像我置身其中的印度洋，只要你下到水里，就如同进入了梦幻般的世界，数不清的热带鱼游弋在你的身边，有时候不小心触碰到你会发出一阵轻微的刺痒。这么多的五彩斑斓可惜我一条也不能带走，我只能望着前方的参照物尽量不使自己游出安全的范围。
快乐的时光总是那样短暂，带着满身的盐渍和晒红的肩膀又回到了宾馆的房间。毕竟是佛的国度懂得善意和回报，服务员在便笺上留下美丽的微笑，为我二十泰铢的小费书一句温温暖暖的thank you。
三
今天的首要行程是珊瑚岛。导游阿明说珊瑚岛除了能吹吹海风喝喝茶，还有潜泳、水上降落伞、水中漫步、开快艇等多个项目。去晚了怕轮不上，所以要早点出发。这样阴沉沉的天气正好运动运动，虽然到了码头雨意已变得非常浓郁了。
快艇以近乎百码的速度乘风破浪。真神奇，回首处已是云雾闭合，密密麻麻的雨点遮断岸边；前面却霞光万道，阳光为远处的珊瑚岛撒上了刺眼的光芒。
到了岛上果然空无一人。我们在茅棚下先占好了各自的位置再选定感兴趣的项目。我因身体不适什么也没参加，妻子、女儿、妻妹都选择了水中漫步。海上的风似乎越来越大，不经意间小岛便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贪玩的孩子们已下到了水里，一只山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天越发地冷了，我盖上浴巾正昏昏睡去，卖零食的小贩将我拖出了梦乡。半小时后，妻女们兴奋地回来说是从未有过的美妙体验：“这次的钱花得真值得!”
吃完午餐，我们在另一个不知名的小岛上又逗留了个把小时，然后靠岸，驱车前往神仙半岛。
神仙半岛在泰语中的意思为“上帝的岬角”，是普吉府当局最早开发的旅游景点，突出于普吉岛的最南端。据说神仙半岛最早由一名路过此地的航海家发现并开发，所以岛上除了供奉群象环绕的四面佛，还有一座雕饰精美的荷兰及葡萄牙风格的纪念馆。大概这位航海家是来自十六、十七世纪欧洲的掠夺者吧?神仙半岛官方划定的旅游范围有限，视野却相当不错，尤其是下面的小岛，在海天一色的衬托下碧绿碧绿的。海浪冲上岛礁，泛起无数泡沫，远看就像镶了一条白色的花边，特别入镜。出了观景台，马路对面那几家旅游品商店也非常有趣，尤其是可口的椰子、美味的烧烤，在那里，
我还买了顶漂亮的咖啡色的小草帽。
毛姆说：“好的旅行者善于感到惊奇。”我虽然游历广泛，按他的标准却是一位差劲的旅行者。在大象公园，我惊奇的只是动物们怎么会变得如此温顺，它们是否也在怀念着森林和草原﹔它们的梦是否依然是那样的五彩斑斓?
晚餐在依河而筑的度假村，这条河是由荷兰人开锡矿挖的地下河演变而成，也是普吉岛唯一的淡水河。度假村的面积不小，以前还有文艺表演，现在演员散了，我们饭后只能看看喷泉、赏赏花、摸一摸旧时代的马车、留几张影。阿明说：“我们泰国人跳舞只为了敬佛，商业利益还在其次。”回来的路上大家都提议去一趟商场好买些礼物送送亲友客户──没办法，我们中国人商业利益和亲情一样重要，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
在商场的露天咖啡巴我看到了一位泰国美女，绿裙子挽着发髻，真是美丽极了，与晚些时候那些泰式按摩院的按摩女简直有天壤之别。虽然泰式按摩确实有它的独到之处﹔虽然她们放的音乐竟然是王洛宾的《半个月亮爬上来》。
四
今天是泰国旅游的最后一天，早上下了些小雨，空气清新之外，每天疲于奔命似的劳累也得到了些许的缓解。上午去了宝石专卖店，无非是看一场鼓动人心的电影，观摩一下宝石的加工程序后被带进了琳琅满目的华丽的卖场。这样的招数与国内也没啥区别，就像昨天回宾馆路上去的那家燕窝店，搞得跟燕窝洞似的，把妻子迷糊得差一点就要买他们的“血燕”，幸亏本人谆谆教诲，耐心引导，加上她冰雪聪慧及时醒悟，才花了两百元人民币，全家四口每人喝下一盏方善罢甘休，依依而去。回国后见电视台连篇报导，说根本就不存在“血燕”，那些市面上销售的其实是燕粪加红土的混合物，里面亚硝酸的含量高得吓人。亚硝酸是致癌物质，买回来岂不被人笑掉了大牙。
泰国的宝石确实有名，普吉岛又是红蓝宝石的销售重镇。考虑到经济状况与专业知识等因素，也只好忍痛割爱：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了。
接着是盖了一半的华人祠堂、工艺品店、腰果工厂；然后是泰式午餐：圆圆的一盒端上来，五六样小菜每人一份，洗手的汤盆倒也别有风味。尤其是那碗冬阴功汤，酸甜里带着微辣，鲜滑中飘着浓香，不愧为世界三大名汤之一，喝得妻子神清气爽，连天也开始放晴了。
从蛇园出来我们又去了海龙寺。没想到女儿如此有勇气，竟敢缠着蟒蛇拍照。女儿有时候真的会出乎我的意料，总是带给我意外的惊喜。
泰国是个佛的国度，全国四千七百万人口中，佛教徒占了95%。包括国王在内，每个年满二十岁的男子至少要出家三个月。据说泰国有三万多所寺庙，“天使之城”的首都曼谷又称“佛庙之都”。泰国的寺庙借鉴了印度、中国和缅甸等国的建筑艺术，以多层屋顶，高耸的尖塔，红色与金色的琉璃瓦，用木雕、金箔、瓷器、彩色玻璃、珍珠等镶嵌而成。与别的寺庙一样，海龙寺也供奉着佛祖释迦牟尼与灵验无比的四面佛。知客的居士说四面佛的信众不亚于中国的观世音。怀着崇敬与虔诚之心，我们恭敬地献上了香与鲜花，跟随着知客来到了佛殿。像伊斯兰教的清真寺，也要脱鞋进入。虽然没有国内的气象与森严，却也透出与日常生活密不可分的自在与从容。他们的大殿居然还出售金制的护身符。
因为要乘坐明天上午的航班，我们必须在第一场“人妖秀”开演之前赶往芭东。沿着蜿蜒的海湾，在风景最优美处，一座座豪华的高档宾馆接二连三地出现在我们的眼前，有几家甚至盖到了海滩边上。看样子外国与中国也差不多，好的资源都被寺庙与宾馆占领了，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掌握在神权与金钱的手中?除此之外还有泰拳馆。难道泰拳也讲究吸收自然的精华，讲究天人合一的理念?泰拳作为竞技体育项目，它的普及率及商业价值的开发度确实要高于我国的武术。
站在芭东的街头，才真正感受到泰国的风韵与风情。按阿明的话说，这条街一边是白的，一边是黄的。黄的那边是由政府监管的红灯区：酒吧、演艺吧、按摩院、浴场、妓院、成人秀等一应俱全。这里各色人种混杂，连开着敞篷吉普车的欧洲人都光着膀子，赤着
脚，比起国内那些正经的老外不知道有多潇洒。这是个自由的国度，相较之下，我们中国人还是活得太拘谨、太压抑了。
人妖秀位列泰国三大国粹之首。最早出现在新加坡，后被政府强制取缔驱逐后才流落于此，主要集中在曼谷和芭堤雅，而尤以芭堤雅为多。他们大多出自生计艰难的家庭，或阉割、或直接切除；经过整形后，一生都要靠雌性荷尔蒙药物维持，正常的寿命只能活到四十左右。人妖秀是一台大型歌舞表演，有专门的剧场。人妖们舞技精湛，特别是上了年纪的老妖，表情丰富诙谐，动作自然到位。由于声线的关系，歌唱的部分只能对对口型。在泰国还有专门的人妖学校。你看他们一个个蜂腰秀腿，貌若天仙。那份裸露在衣裙之下的性感，让多少红颜女子自惭形秽。整台晚会美轮美奂，是世界主要民族和国家最有影响力歌舞的串烧。当台上响起邓丽君那有如天籁般委婉动情的“梅花梅花满天下……”整个剧场顿时欢声雷动，呐喊声与鼓掌声经久不息。可见中华民族的民族认同性、民族自豪感有多么强烈，虽然台下坐着的是如此众多的大陆游客，虽然邓丽君歌唱的是民国之花梅花。这次走遍整个普吉岛的旅游景点，看到的几乎全是大陆游客，由此可见，我们伟大的祖国已今非昔比，我们的民族自强之路已迈出了坚实的步伐，身为一个中国人，我感到无比的骄傲与欣慰!当然，在这里我并不想过分地渲染民族情绪，所有的感慨都是身临其境的每一个中国人应有的正常反应。
演出结束后，所有的演员都会排列在剧场门口，等待观众的合影留念，每张五十泰铢。
这次的芭东之行让我充分领略到了不同的异国情调和生活理念。这是个在貌似无序与矛盾中梳理着自己独特民族个性与思想脉络的国家。虽然在灯火阑珊之处还晃动着几个黄衫军、红衫军；那庙堂之下的，依稀是素朴的、渴望美好生活的民众。只是我一直也没搞懂，这样以佛与色并重的方式，究竟是如何形成，并且被如此众多的信徒所接受的?
2011/8/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