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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一劫

2013-08-05 12:40 作者:shine  | 1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桃花一劫

有些看来十分荒谬的事,却要用十分的认真去做的。十分认真做的事,却并不会有预想的结果,倒是无意之间做的事,结果却好得让人惊喜。

1969年,

学校放了寒假,普天同乐的节将临的时候。我就职的板厂街小学在上级的要求下,展开了清理阶级队伍的运动,因为头一年,武汉发生过“720事件”。学校决定对学校同事,一个叫程同事的教师进行审查,审查的方式是叫做叫他上三不准学习班。

在我的记忆中,当时我们那一片的几个小学,能够够上在春节期间办的三不准这样高级别的学习班的,好象就只有程同事一人。因为我当时是学校经过考察认为是政治纯洁可靠的,特别委派我担当了这个学习班的管制人,而那个学习班好象就只有程同事一人而已。

学习班办在大水巷小学。我那天去的时候,天阴有,加上我去的时候又是晚上,让人感觉十分阴冷阴沉。走在大水巷那两边高高的没有窗户洞的两边仅有两米来宽的通道里,淋着天上淅淅下的阴雨,踩着脚下叽叽响的雨水,随着昏暗路灯下的阴影,一步一步慢慢移动,的真有点阴森森的感觉,偶而看那学校的高墙,忽然联想至巴士的监狱的高墙,又有一种莫名的阴怯。(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走进学校,学校十分寂静幽暗,门房没有人,估计是回家团聚吃饭了,操场空荡荡的。只有在远处黑暗中隐隐显出教室轮廓的一扇窗户里,有一点点泛黄的灯光。随着灯光的导引,我立马知道那就是被我管制的程同事的囚室。教室里似乎还有一种微微的声响,和同事肯定在那里。

不错,那里关的就是学习班的主角程同事。

程同事很遵守学习班的纪律,即使在无人值守的情况下,仍然严格地自觉地遵守学习班期间“不许回家,不许打电话,不许写信”的规定。现在,只有人家程同事一个,他现在正靠在木制高低床,努力地,不停地上下颤动他那翘起的二郞腿。一种悠然无事、悠然养神的样子。

程同事,在我眼里很了不起的。我是刚刚从一师毕业的新贩子,对于当好教师还在颤颤惊惊,忐忐忑忑的时期,人家程教师早在文革开始前就已经是小教三级,有吃黄豆,喝糖水的资格了。据说还是市区一级的模范班主任。还经常在报纸杂志上有文章发表。关键一点,人家长得也一表人才,没有见过潘安曹植沈约卫阶,不敢随便比附,但也天庭饱满,鼻直嘴正,身材不魁梧也健康,谈笑不幽默还和亲和力。据说他得意时,每次外出报告讲座,总是一时看尽天下美女,最关键的是人家此时还只有二十五六,正在人家花季女孩追求的大好年华。

所以,要我来监管程同事,我还真的没有什么警惕性,相反,还蛮同情程同事的遭遇的,真是的,过年了都不让人家。现在看来,在那个没有一定规矩的文革的时期,人性这东西是不能考虑的,因为阶级斗争必须年年讲天天讲时时讲的。在那时,乘阶级斗争的东风,凡有点水平,有的出众的人,被人嫉妬上,那恨就不会象今天恨自己,而是会被叮上,借各种运动,被搞得狼狈不堪,生不如死。

对于我的光临,程同学马上明白,今天管制他,监视他的人是我。不过他好象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看了我一眼,还是注意力集中,认真地上下晃动他翘起的二郞腿。

“诶,你到底是什么事要办学习班?听说你有经济问题?”我打破沉默,想搞清楚程同学犯了什么事。

“没有。就是那康老三的事,我又没有搞打砸抢。”

对于文革中的派性斗争,经过几年文革风风雨雨的人,已经不象文革开始造反的时候那么认真,翻书一样的站过来,站过去,除了少数人,大多数人已经倦怠了。所以借720清理阶级队伍,对借机造反干坏事的是一次秋后算帐,做了坏事的人,应该吃点苦头。

“只要不是经济问题,熬到开学就没事了。”我宽慰程同事。

“有伤脑筋的事。”程同事说,“我想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事?”

“送封信。”

“什么信?”我很意外。

“给女朋友的。”

这种事,不祥细问也会推想出一个大概。我沉默了。三不准期间,要我送信,要我为你程同事犯规,那是要我犯错误。要给你程同事送信,我这个监管人不就是辜负了组织信任,与你这个被清理的阶级敌人同流合污了。

“是给女朋友的,解释一下春节不能约会的原因。”程同学说。

给女朋友送信,……,这不关乎阶级斗争。我想。

“你到底有没有经济问题?”经济问题也是不了得的问题。不能给贪污犯送信的。我想。

“没有,”程同事听我问这个问题,连忙说。“不涉及学习班清查的任何问题,不然,我可以把信给你看。”

我当然不能看别人这种信,只是说:“真的没有问题?”那时候,我现在想起来,心理对送还不送这封信,斗争是蛮激烈的,我是派来监管程同事的,怎么能违反规定,反而给他当信差?要是有人知道了,说程同事的信,是搞串连,搞攻守同盟,同一口径对付清查。那说得清楚?解释说只是一封情书。帮忙送一下,成就人家一段姻缘,是不是可以获得谅解。不管怎么说,一旦送了,一旦泄露,那就是丧失阶级立场的问题,后果严重。不送,人家程同事这样相信你,那不太不尽人情,太不够意思。

人们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往往有道德的规范在约束,又有感情的激动在支配,两者有时是相反的两种考虑。是情感战胜理智,还是理智战胜情感,还真的说不准。最后的决定就是在那一闪念。

“什么时候送?”我说。

“现在吧。”

已经10点多了。怕不能再晚了。程同事告诉了我他那女朋友的家怎么走,我就立即去做这件后不知道结果会有多么严重的事了。

……

开学了,程同事的学习班结束了。我也完成了监管的任务。我们又每天按时上下班,认真的上学放学上课下课。

突然有一天,学校工宣队的师傅找我谈话。

到工宣队师傅办公室,果然,我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师傅查问的就是我是否在春节三不准学习班期间给程同事送过信。

我相信程同事的信只是一封解释为什么不能按时约会的信,不涉及阶级斗争,也不涉及贪污。但是,如果硬要是上纲上线,戴个没有组织纪律观念的帽子是客气的,说是立场问题也是有可能的。虽然我口里说自己做的没有错,起码是违犯了“三不准”。口里解释,一时心中总归是底气不足,很有点神慌意乱。

当时问我话的师傅是谁,我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大概当时我是满脑子的恐怖和紧张,已经屏蔽了其他的一切。

师傅问了话以后,说,“你胆子不小。”又说:“上课去吧。”

师傅的谈话就这样简单的结束了。

是谁挑的包?送信只有三人知道,师傅怎么会知道?

结果意料之外。原来是一场情场搏斗。

有教师告诉了我故事的翻云复雨,精彩纷呈。

我们学校有位与程同事年龄相当的女教师汪同事,早已暗恋程同事了,可能早有表示,程同事没有反应,也可能没有拒绝,这当然是他们地下的事。不过在我眼里,汪同事显然算不上漂亮,肯定入不了程同事的法眼。想来,汪同事有些怨恨,留下了闹事的祸根。

蹊跷的事是,程同事的信,收信的那位是汪同事的同学。估计是程同事某次参加汪同事的聚会,盯上了汪同事同学那位女神,一厢倾心,一见忘情,如是有了一往二来。

这种事情,在小说里经常有的,看来真的是文学作品是来自生活又高于生活。

程同事的悲哀,就在于人家那女神对他究竟是什么态度没有搞清楚。桃花一笑东风起,魂兮魄兮三界外。程同事如是胆大妄为,况冒着违犯学习班三不准的禁令,传情送意,幻想:桃花倚门笑可人,浪漫潇洒双蝶。

那女神收到程同事的信,竟毫不犹豫地给她的同学汪同事看了。我不能推测那女神那时脑子里想的什么。大概是大义大德,不能夺同学所,大概是立场觉悟,不能与有进三不准学习班污点的人往来,大概,……,总之,这下子,如同引发了地震,一场三角大戏公开上演了。

闹剧的看点是“送信”。

汪同事有“信”在手,就好象拿住了程同事的死穴。郞无情,妾无意。爱之不得,恨必生之。汪同事雷霆大怒,立即报案告发。

程同事如是哑口无言。只有天天下课之后,坐在办公桌前专心的用力地颤动他那高高翘起的二郞腿。自作自受呗!如今,多了一条罪状,爱情不专,有作风问题!三罪在身,其苦何堪!

君不知,侦查下来,害得我“好苦也么哥”!。起码,不晓得领导如何看我,我的形象会是什么样子?

人们私底下考问自己,往往是很痛苦的事情。如果控制不住,怕免不了忧郁

在60年代未。70年代初,象我那样的年轻人,能留在城市上班,那都是天照应,那个不好好上班,规规矩矩听领导的话,就是图个好印象。

想不到我如今会这样。

不晓得那一学期是怎么过来的。好在我做事蛮投入的,本来教书就是伤脑筋的事,工作占去了想这件事的时间。虽然很不爽,一学期还是很快就过去了。

奇怪的事,那学期师傅们一直再没有对我再说送信那笔事。

到了暑假,“送信”的结果出来了。学校通知我,假期让我去上学习班。地点在武汉市教育学院。也是三不准。程同事继续学习。我和程同事就成了程同学,共同接受监管,一块学习老三篇,斗私批修,灵魂深处闹革命,改造思想。学习班免不了要写汇报,考问自己。这次学习班是进驻我们学校工宣队队长师傅带队,近距离监督我们。

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真的,你不相信命运是不行的。

忽然,有一天,驻学习班的工宣队师傅找我们两位被管制的队伍谈话。

“市里决定普及初中,中学需要从小学调一批老师教去支援。”开始我们以为是告诉我们进学习班领导对我们的处理决定,想不到说的是市里发展教育的大事。

师傅接着说:“我想你们两个可以,不知道你们是否愿意。”

求之不得!我们有些惊讶,好事呵!

“好呵!”我和程同学都压抑不住高兴。

我马上想到学习班上的问题已经不是问题。立刻感到一身轻松。调到中学去,起码在板厂小学老师心里我没有什么问题了。再说中学教师总比小学老师强,说起来也脸上有光。

师傅说,“我看板厂你们二个水平不错。”

这是我忽然沉得这信师傅好高大,好叫人亲近。师傅真中独具慧眼。

大概师傅他看了我们写的汇报学习材料,学得水平还可以。后来听说这位师傅平时就喜欢读书,想不到成了我们的伯乐。原来在这位队长师傅那里,什么派性,什么三不准,什么传送情书,都不是什么一回事。反而是认为我们有义气,讲感情,敢做敢当,又有才气。值得同情,应该帮助。

暑假以后,我到60中上班,程同学调到了58中。

在我们,事情就这么简单。一劫一涅磐。

故事还有点余波要交待一下。这次从小学选调老师支援中学的事,在板厂街小学还演出了一曲好戏。后来听说,为了选拔小学里的优秀老师到中学去,板厂学校组织了推荐活动。大家推荐出来的老师,学校张红榜公布。一榜,二榜,三榜,我和程同事肯定是榜上无名,那位勇敢揭发的汪同事也没有得到大家的推荐。倒是有一位吕同事上了三次榜。吕老师自己当然高兴,大家也同喜。不知是谁提议,要吕同事请客庆贺。吕同事慷慨解橐,请各位吃了一碗牛肉面。

又应了事情总有意外的说法。开学的时候,学校公布调动人员名单,上面赫然写的是我和程同事的名字!太意外了!有心栽花花不开。原来选拔人到中学不考虑是不是上过学习班,也不考虑是不是给人送过信,曾违反了三不准的禁令。

没有经过九九八十一难,那能修成真佛!

2013-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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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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