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曾经年轻（一）
能回忆起的生活，只能从读小学的时候开始。小学生的我听话，乖顺，成绩好，逗老师喜欢。记得读三年级时，老师安排我在全校集会上发言，操场讲台高，一阵风把我的讲话稿卷跑了，几个小伙伴追去好远才追回，引起全场哄笑，读完稿子班主任拍拍我的头，我的心神才定下来。读高小时，第一学期我各科成绩全优，评为全班唯一一个甲等生。第二学期全班八个甲，我却是乙，被爸老子揍了一顿，第三学期我音乐又没优，我求班主任加分，总算又是甲。读小学时我一直任班干部，是老师指令的忠实执行者，不料最后一学期和班长一起被免职了。
班长大我一岁，懂事比我多得多，象个大哥哥。那次自习课老师叫我管理，由于上节课老师下课拖迟了，这节课有不少人迟到，特别是几个女同学迟到好几分钟，我罚她们站。班长说，算了吧，男同学上厕所站着抖几抖就完事，女同学还得脱裤子呢。我真佩服他的成熟，常常和几个伙伴到他家做作业，太晚了就挤睡在一个被窝调打，自然免不了聊聊女同学，比比谁长得漂亮。久而久之就拉郎配，谁和谁，谁和谁，决不能混淆的，当然女同学是不知道的。我在这时才知道男女有这么大的区别，才注意女孩子。我的同桌女孩还真漂亮，成绩也好，我们除了互相摔过书本外，还从没私下讲过话。一次课余她哼唱着《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非常欢快，声调清丽，我发誓我从没听到过这么美的歌声，虽然毕业后从没见到过她，那声音我仍然记得，她的名字我没忘。后来不知怎么老师和部分同学知道了我们机密的“鸳鸯谱”，有一个女同学听说有男孩喜欢她，好象蒙受了耻辱，气哭了，因为大家称那个男孩“尖脑壳”，相貌不雅，名字也不雅。于是乎，班长免职了，我也失去了学习委员的岗位。不久，我们毕业了。
进了初中，学习紧张了许多，政治气氛也逐渐浓起来了，开始讲家庭出身和阶级成分，我爸虽然是工人出身，可家庭成分是地主，所以我成绩不错但当不了班干部入不了团。我小学和初中的班主任家庭成分都“高”，政治态度上都很谨慎。记得小学毕业时班主任讲：我们都要加强思想改造，我惊讶得说：老师，您也要改造？初中班主任说：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我不知道怎么选路，只是跟着大伙跑。不到两年，一场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席卷而来，学生们都带上了红卫兵袖套冲出了课堂，写大字报，喊着造反有理和万岁的口号，开批斗会，文批武斗一齐上，斗完老师斗校长，斗完学校搞大串连全国斗，痛快彻底地大革了一场文化的命。我不到十六岁，家庭成分又“不好”，被父亲拎在家里，一呆就是两年。
这两年印象最深的到大山捡柴火和在老河沟洗冷水澡。我家住城镇，唯一能给家里的补助的是到三十开外
里的大山里捡柴火，也常常累得够呛。天热了就到河边剐杉皮。离家不远的老河沟总趸有从上游放来的杉木排，我们把杉皮剥下来当柴火。一到夏天，我和伙伴就成天泡在老河沟，个个晒成了黑泥鳅，只是两片屁股亮白，换衣服时特打眼。我们的游泳水平自然没得说的，什么自由泳蛙泳蝶泳一点就会，当然最多的是狗爬式，再就是仰躺水面，那样最轻松，踩水只能原地转；沿道两三里游个来回是小菜一碟，钻进三四米深冰凉阴暗的河底捉迷藏是每次必玩的游戏，胆子大的能顺着渡槽滑进深潭。我跳水没学好，因为木桥太高，我怕，只能是站着落下。一次一个小阿姨从桥上鱼跃入水，又高又飘，那弧线，那美腿！太漂亮了！我们不约而同惊叫起来。回家时分必须背负着一捆杉皮，不然得挨打骂，甚至不让端饭碗。我们还不时捉捉鱼虾，粘粘蝉虫，钓钓蛤蟆......要多快乐有多快乐，还真得感谢“停课闹革命”哩。只是生活太清苦，能吃上一根白糖冰棍就够奢侈的了。我见到过隔壁捡柴卖的大哥把别人撂到沟坑的南瓜藤割回来，剥去老皮当菜吃。有一次，他告诉我那个来我家前坪乘凉的高挑的女同学经常偷偷地看我，好象有点意思。第二天我盯着还在梳着湿湿的长头发的她，果然她一遇到我的目光，脸泛桃红，垂下长长的睫毛，样子好看极了，真是女孩十七，娇艳欲滴。可我再也没敢看她了，我那时太傻了！几年后我托朋友打听过她，她已为人妻了，后来听说她患癌症死了，红颜薄命，令我唏嘘不已。那个卖柴大哥，是我接触男女情感的启蒙老师。
转眼就十七八岁了，书没读了，工作找不到，我和家人渐渐着急起来。我诌了几句“诗”：读书十余年，枉送屎尿钱。一心望毕业，毕业好作田。我爸看了，狠狠地克了我一顿，说这是对社会不满的怨言， 如果把我关进牢房，他才不送饭呢。爸没说错，那是一个风声鹤唳的时代，随时都有无惘之灾，一句本衷话，就可以随意牵强到政治问题上，将反革命的帽子往你头上一扣，把你打翻在地，再踏上一脚，叫你永世不得翻身，哪怕你是青年学生，我就见过几个高中生如是遭遇。不过我不幸言中命途，第二年，我揣着初中肄业证书被上山下乡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