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牛皇后

水牛皇后

杨远煌

我现在所在的镇已经确定了实现无牛镇，即政府出台政策鼓励农民卖掉耕牛买农用机械。近几年，江汉平原实现的无牛乡镇越来越多。即使国家不实行鼓励政策，农民的耕牛早已经呈递减的趋势。耕牛最终会退出中国农业的舞台，这是中国农业现代化的必然趋势。中国的农业总不能永远停留在牛耕的原始状态。耕牛被逐渐的写进农业的历史。不过，不管怎样，耕牛对中国农业的贡献是不能抹煞的，曾几何时，种田无牛客【生意人】无本。时代虽然变了，农民种地对耕牛的依赖越来越小，短时间之内，农民对耕牛的感情依然是很深的，是很难从心里消失的。

近30年的农村畜牧兽医生涯耳闻目睹打过交道的耕牛虽然不能说是多如牛毛，但也可说是难记其数。每当我听到农民绘声绘色、活灵活现讲他们的耕牛故事的时候，称赞其耕牛如何功劳好，怎样温驯听话又是那般乖巧的时候，我就会想到我们家的那头耕牛。农民讲的耕牛当然是好，但论其在我心中的地位怎比得上曾经伴随我度过3年农民生活的那头耕牛呢！

水乡地带饲养的耕牛绝大多数是水牛，黄牛极少见。这是水牛的生产性能决定的。水乡地带的水田的活路黄牛是不吃香的，水牛的优势是绝对的。我们家的那头母水牛那时是生产队的。那头母水牛除了天生的好体质、好体能和好劳动能力外，是生产队集体田地的活路和使役耕牛的老把式成就了她的名牌风范。那个时代的民风极其纯朴，种庄稼、使役耕牛的老把式们议论耕牛是他们的几大闲话主题之一，大家公认那头母水牛干活不偷懒，不淘气，样样在行，加上高智商，所以被称为水牛皇后。

水牛皇后从来没害过病，只是后来跛了一只脚。那是因为水牛皇后在田里干活的时候泥土里不知什么利器扎伤了她的一只前脚，即使是那样老把式们仍然争着、抢着、挑着使役水牛皇后。当时，水牛皇后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和应有的休息，跛脚成了老性子，再也治不好了。后来生产队分田到户，水牛皇后分给了我们4家。政策变了，脚跛了，水牛皇后名牌风范依然不减当年。(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第一次耕冬田。所谓耕冬田是指秋天稻谷丰收以后，用耕牛和铁梨将稻田里的泥土耕翻过来种冬季农作物，如油菜等。那次是我使役耕牛不久，我耕田的活路不熟，对水牛皇后还不了解。耕着、耕着，有些泥土居然翻不过来，我根本不知道是咋回事。刚开始还好，越是后来越出现那样的情况。难道水牛皇后欺我是个生手？我的无名之火发泄到了水牛皇后身上，我扬起左手中的鞭子抽了几下水牛皇后屁股，水牛皇后不卑不亢，不慌不忙，继续走着耕着，只是回头看了我一眼，好像在说，不是我水牛皇后错了，是你错了，你总会明白的。

又一次耕冬田。耕着耕着，水牛皇后竟走一会停一下，又走一会又停一下。我很纳闷，

心里窝火着呢，我举起左手中的鞭子照水牛皇后屁股丢过去。水牛皇后望望我，又望望她身后的泥土，我没有经验，我的注意力根本没有放到耕过的泥土上。这时候，来了一位老兄，一位使役耕牛的老把式，他从我的田边经过到他的田里去的。他说，你停下来吧。我心里说，要完成今天的任务赶忙都来不及呢，这位老兄出的什么坏主意。可是，要找到答案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试试看。我停下来回头一看，耕了的泥土有一些没有翻过来。耕田的目的就是要把泥土翻过来。老兄说，你把那个弧形铁拿下来。那个弧形铁是放在犁尖上面的，牛拉着犁往前走，犁尖将泥土耕松，被犁尖上的弧形铁挡住，牛继续往前走泥土就被翻了过来。我拿下了弧形铁，发现弧形铁的反面有一个小桩桩。老兄趁机问我，犁的直木上面有一个小孔。弧形铁的小桩桩放在犁直木上面的小孔里的。我一看明白了大半，那小孔里被湿泥巴堵实了，弧形铁就能活动了，耕了的泥土翻不过来了。用手指抠出小孔里的湿泥土，然后放好弧形铁。难怪水牛皇后走走停停，她比我有经验。我为打了水牛皇后而后悔，对水牛皇后的好感就不言而喻了。

水牛皇后自己晓得从外面回到家里。刚开始我不知道。

我们4家轮流饲养水牛皇后。一次，水牛皇后从我们家转到下一家。季节正值晚秋，那天早上我将水牛皇后赶到距家1公里的大堤上吃草我便回家了。吃过晚饭，我到大堤上找水牛皇后却不见了水牛皇后。我很着急，立即赶到下家把情况说明，下家主人说水牛皇后回到了他家牛棚。水牛皇后自己回来了，没有经过我家牛棚。

有一次，水牛皇后却自己没有回家。那是早冬的季节，我又把水牛皇后赶到大堤上去吃草，晚上，水牛皇后该回家的时候了却还没回家。我很纳闷。我便到大堤上找水牛皇后，没有，那3家牛棚里也没有。水牛皇后到那去了呢？我心里没有了底。我夜晚睡觉的时候都放心不下。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找水牛皇后。找着，找着，我找到了离家1公里远的另一个生产小组。路边有一个大禾场，禾场里有刚脱粒的稻谷，稻草还覆盖在稻草上面，禾场边放着一个大石磙。那时没有脱谷机，更没有联合收割机。稻谷脱粒是一个手扶拖拉机卸下后面的拖廂，前面的引力车牵着用粗绳带着的大石磙，在禾场上铺着的稻草谷上来回碾压，稻草和稻谷就分了家，稻谷就脱粒出来了。在手扶拖拉机脱粒之前是使耕牛拉着带绳的大石磙脱粒，不过那是生产队的时候，所用的耕牛是大公牛。分田到户了没人使耕牛脱粒了。在禾场对河路边的一排柳树旁，水牛皇后的身子跃入我的眼帘。多么熟悉的水牛皇后，我快认不出她了。我看了看打谷的现场，又看看一夜瘦了一圈的水牛皇后，我明白了，哪个农夫将我们的水牛皇后在从大堤上回家的途中截留住，拉了一夜石磙。我心里诅咒那个家伙，你也是农民啊，怎么别人家的耕牛就不心疼啊！我迫不及待的走到水牛皇后身边，轻轻抚摸水牛皇后的头，我说，都怪我昨天接你回家来晚了，让那个缺德没良心的折腾了你一夜。水牛皇后低下头，眼角溢出了泪水。

水牛皇后闯过一次祸。

同样是冬天，我耕田到了中午。我的肚子饿了，回家吃午饭，将水牛皇后的鼻绳系在犁尾巴上。待我吃吧午饭一到田间却不见了水牛皇后。我急得到处找水牛皇后。水牛皇后不会逃跑的，我家的那块田离我家比较远，我怕水牛皇后被人偷盗走。结果，是我的一位远房的嫂嫂牵到她家牛棚里系着了。我很恼火我的那位嫂嫂，我找水牛皇后找了半天，田没有耕完不说，我担心得不得了。那位嫂嫂说我们的水牛皇后吃了她家田里的豌豆苗。我执意的和那嫂嫂到她田里去看，可是，我们的水牛皇后只踩着了半根豌豆苗。我们的水牛皇后肚子也饿了，想到嫂嫂的豌豆田头吃草还没来得及就被嫂嫂牵了去。我狠狠的批评了我的嫂嫂，也不怪罪我的水牛皇后。嫂嫂为了半根豌豆苗也太过分了。我为了心爱的水牛皇后可能失去叔嫂的那份情谊。

3年的农民生活后，我到父亲工作的兽医站上班，本来是临时工，时间和精力毕竟要花到工作和学习上，回家种地使役耕牛的时间几乎没有了。我把水牛皇后冷落得快忘记了。突然有一天，父亲对我说，我们家的水牛皇后卖了。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了我们的水牛皇后。我很舍不得的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让我看她最后一眼。父亲说，水牛皇后老了，干不了农活了，种不了地了，又不生牛犊，几家一商量，就把她卖给了牛贩子。牛贩子把她赶到远处上了车，然后送到屠宰场。耕牛在宰杀前是要流泪的，不知我们的水牛皇后宰杀前是否流过泪？

后来，我多次到过省城的耕牛屠宰厂，看到很多待宰的耕牛，总以为眼前的耕牛就是我那水牛皇后，可都不是。总想见到我那水牛皇后的熟悉身影却总也没能如愿。直到如今，心里还时常想起我那水牛皇后。如果说耕牛的消失是农业生产力提高的结果，这样的理由还算是正当，那么，地球上的很多珍惜保护动物的消失那是什么原因呢？主宰动物命运的应该是地球的万物之灵的人。当越来越多的动物从我们身边消失以后人类会是怎样的结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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