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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横亘在记忆深处的感动

2013-06-13 17:32 作者:君夕  | 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题记:《我听见煤诞生的声音》/寂静的/煤的身影挤进我的域/连同风镐与矿灯的故事/我看见/幽深的巷道/写满开拓者挺进的信念/我听见/暗处的地层/涌动着蕴育生命的声音/今晚梦的主题/与煤相卧/绝对亲切/让我想起/亿万年前的阳光/与大地一次热烈的情/让我想起/一位普通的老矿工/站在花白的年龄/与黑色的语言交谈/深情的一瞥/煤的诞生/世界便陡增了/一份光明。

1.

过年时回到老家,得知村庄最后一座煤矿关闭,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虽然我不常回去,但也曾一度以产煤的老家村庄为荣。童年的老家,大大小小的私营煤窑,林立于各座山头。竹棚和木板、石棉瓦和油沾布搭建的简易房舍,和山脚下砖瓦结构的乡镇煤矿建筑,遥相呼应,站成当年一道记忆难忘的风景。如今不见煤场昔日热闹的场景,稀稀拉拉剩下几栋破旧的没有拆除的建筑,还有那几座无法清理的堆积如山的煤矸石场,寂寞地站立在空荡荡的山谷间,颇为令人感喟。

走在村口通往煤山的马路上,那些与煤有关的记忆,便一下子涌上心头。眼前还能看到童年时冒着黑烟拉煤的货车和突突响声的拖拉机经过,还能看到手推独轮车推煤的外乡人从屋前的香椿树前经过,耳边还能响起山坡上一路流淌着熟悉的吱呀吱呀的扁担曲。多年来老家山上的煤,那份横亘在记忆深处的感动,它静静地栖息在记忆的花蕊上。

赣东北,老家的村庄,据说在太祖爷那辈子,就开始有了山上最初简易的采煤。小时候和伙伴们放牧,在每座山坡或山腰上,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个废弃荒芜的小煤洞,洞口被经年累月生长的灌木丛遮掩,旁边堆满黑黑的煤矸石场和风化的煤渣碎堆,那是苦难岁月里留下的先辈们的痕迹,也是祖辈们曾经守望幸福的见证。

多年来我一直认为,煤炭似乎是上天给村庄的一种恩赐,更是给村民的一笔财富。至少在那些衣食不饱的贫困年代,特别是日里的取暖和生火,除了柴禾,山上掏挖出来的煤块就是一种不灭的温暖和光亮。即便都市的喧嚣使得我许久都无暇打开记忆的窗扉,但身离故乡二十余年后的我,今天还能脱口而出这些山头的名字:洋基尖、大洋坞、西人坑。还能记得它们当年威武雄壮的山影身姿和从它们身上源源不断输出的煤炭。(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无从考证先祖们是怎么发现山底下有煤的,也没有深究过先祖们是怎么采煤的。听老人们说,百年前的村庄或是更早之前的村庄,到村户较远的山里种地,经常要深挖一些山洞,一是用来堆放粪肥,免得多次远距离往返挑担的辛劳。二是在劳作时突遇的天气还能避躲。三是用来临时避躲野兽的侵袭。老家的山上曾经多獾子和野猪出没,而且也经常能看到从林子里跑出来的野兔,还有种植在山边的红薯地被野猪拱出的痕迹。后门山离老屋最近,童年的深夜里常有野狸猫窜到村庄的鸡舍鸭圈里偷咬鸡鸭。解放前,更有村上的几个青壮年在山岗上打死一只小老虎事迹,敲锣打鼓抬着绕村庄四周给乡人观看。而小老虎的事情,长大后我也从长辈们的口中得到证实。小时候,大人总会以老虎专门来咬小孩,吓阻不听话的小孩子或者是夜晚里哭闹的小孩子。当然长大后我也一直没有在老家的山岗上遇见过老虎或是野猪的踪影。

小时候山上放牧时,胆子大些也得以真正一睹那些小山洞的面目。洞口崎岖窄小,多隐于树边或草丛边。洞内宽敞,多时能容四五个大人蹲挤在一块。在我的理解中,黑乎乎的煤土似乎是在那种深挖山洞的情况下发现的。我甚至可以想象出,第一次掏出煤块的意外欣喜。不过,旧社会的煤油灯照明,以及手制工具的挖掘,似乎在那个特定的年代里,限制了老家的先辈们不可能大规模的地下采煤活动。那时,或许是地表浅处所采的煤质不优,也或许是每天所能采到的煤的数量很少,仅够自给家用,不足以外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老家,自然也需要“靠煤吃煤”慢慢渡过那些艰难的岁月。而如今不管是依旧居住在村庄的后人,还是如我一样从家乡走出来的后人,仍然要深深感谢先祖们寻找到一个扎根落脚的地方,并且脚底下的土地深处蕴藏着一笔丰富的煤炭资源,以供开采,从而终结了村庄历代以柴禾为主要燃料的历史。

2.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记忆里老家当年规模最大煤质最好的煤矿,是以村庄的名字命名的公社煤矿。无论从职工人数还是基础设施来说,都要比私营小煤窑大得多条件好得多。单从煤质来说,公社煤矿出产无烟煤,不会有很大的烟尘和刺鼻的异味,煤块燃尽后只剩粉白色的煤灰。

公社煤矿,坐落在村庄背后的洋基尖山脚底下,是解放后由省地质勘探局在老家的山上探测后正式开采的,归当地的公社即后来的乡政府管辖,其采挖爆破技术和机器设备安全性能都比较好。公社煤矿用电,可以延伸到深度几百米,长度几千米或更长更深的巷道内作业。从出煤的洞口一直往下辅设有两道铁轨供人员和矿桶上下。矿井也是先平坡再斜坡之字形的走向。多年的开采和延伸,一直达到很深的山腹里,甚至一度能听到山背后邻县人家井下采煤的爆破声。公社煤矿,既解决了自家村庄和四周村庄平日里闲散的一部分劳动力,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这些家庭的生活压力。当年农村老家没有现在这么多的发展方向和就业机会,家里因贫穷上不起学的孩子,比比皆是,到了一定的年龄,就只有到附近的煤矿上班,寻思着也是一条谋生之路。小小的一个公社煤矿,人数多时也达二三百号人,产量解决了当时本县绝大部份的企业用煤和家庭用煤,一度销售于周边县市。只是那时当地政府和上级政府对煤炭开采并没有十分的重视,更没有采取规范化管理,以致于到处小煤窑泛滥开采,多的时候整个小山包里达到好几口小煤洞,因小煤窑开采技术不高而导致很多本该精细开采的煤炭资源造成大量的浪费。

山上的小煤窑,属于合伙性质,人工挖掘,各个分工。和大煤矿一样,小煤窑在下井前也开个小会,计划当天采多少煤,掘进多少米,会碰到什么样的问题,都会一一讨论。在小煤窑只上白班,早上九点钟下井,下午三四点钟下班,再冲澡回家做些地里的农活。而用的也是最普通的工具,小铁锤加小铁铲凿煤,雷管炸药爆破岩石,松木支撑洞内结构,水泵抽取地下水。开采条件相对劣势,在狭窄的采煤洞口处,有时仅能容纳一个身体趴着或者跪着采挖,把煤砒和煤炭分类装在竹筐里,用结实的细麻编积起来的粗绳鞭,一头挎在肩膀上,一头的铁勾子系在装满煤块的竹筐里,从井下一筐筐的拉到洞口下方。小煤窑洞口上面系有一铁铃铛,连着洞外,只要下面的人轻轻一摇,铁铃铛就响起来,然后洞口上面的人就双手开始摇动摇臂车,一筐一筐的摇上来。煤砒是不能用的,是一种岩石,煤层就生长在煤砒的夹层里。不用的煤砒倒在煤矸石堆边,煤就堆放在煤场里。

在小煤窑,一天下来的活儿,累得是腰酸背疼,肩膀上也会映出一道道深深的勒痕。况且在井下作业,随时要面对瓦斯突出,以及地下穿水等突发事件,在黑暗中寻找光明是当年他们真实的写照。从井下上来,满脸黑乎乎,只能看到两颗眼珠子在打转。从鼻孔和吼咙呛进去的灰尘,连吐出来的痰也是黑的,所以老家做煤山的人,一般都吃茶树油和菜籽油,不容易得矽肺。小时候白天去煤砒山上捡拾煤块,胆子大些的孩子,也可以跟着大人的背后,下到离洞口不远的地方看他们怎么拉煤。年纪太小不让,里面虽然手电筒照着,但黑乎乎的着实让人害怕。

与小煤窑相比,公社煤矿都比私营小煤窑优越。公社煤矿有专门的食堂、专门的澡堂,还有一些职工宿舍。当年它的煤场四周,设有高高的围墙,和一道专门进出放行的铁大门,门卫每天看守着,免得捡煤渣的小孩子们偷跑进去偷煤。有煤车进来拉煤时,门卫就跑去打开,平日里就关着,只留一道小门供职工上下班通行。在那个年代,公社煤矿铺设着运煤的铁轨,钢丝绳电力牵引着上升和下降运煤的大铁筒,统一发放头盔和充电瓶式的照明灯,矿井架设着一套完整的通风设备和排水设施,还配有辅井。在三公里之外人民公社所在地的老街邮电所后面,还专门成立了运煤车队,好几辆东风牌的大货车,平日里就奔跑在煤山通往外地的马路上,和那些小拖拉机相比,显得威风凌凌。

3.

老家的煤,是生活取暖、做饭的必需用品。出煤的地方,老家称为“煤山”。大人们去矿上干活,叫“做煤山”。有在公社煤矿做事的,也有在私家煤窑上班的,但都是为了生计。

老家的孩子,童年放学后除了放牛放羊外,最平常的劳动,就是身上捆一件布围裙,挑着小簸箕或小箩筐到二公里之外的煤山上,去捡煤粒子或者扫煤渣。运气好的话,可以在煤矸山上翻捡到很大的煤块。有时候也带一个小小的竹筛网,把矿桶底下粘着厚厚一层的湿煤渣,用小铁片刮下来倒在一边放在太阳底下晒,等到八成干的时候,再用竹筛网把混在里面的小煤砒或小石头筛选出来倒掉。有些煤砒上还附有一些夹生煤,拿石块把那些夹生煤敲碎下来也是一种办法。平日里,可以捡到半小担也就是二三十斤的煤渣,多的时候可以捡到五六十斤。

捡来的煤,并不全是优质煤。当老屋弄堂里的煤堆到一定的高度时,家里就会去公社煤矿挑上一两百斤优质煤混进去,把煤砸碎,再从后门山上掏回一些黄泥土,泥和煤按一定的比例,再加上水,用个铁制的圆箍,做成厚圆状的煤饼。70年代末的老家,还没有蜂窝煤的治具,用的全是圆煤饼。烧炉灶时,用铁钳把整块圆煤饼敲成一小块小小块,再添加到炉灶里生火。当年从公社煤矿购煤是要靠本子的,每月每家人口量定量供应,在供应本上写得是清清楚楚,并不是想买多少就有多少。

年龄大些的孩子,平日里跟着大人到附近的小煤窑去攒点小钱。很多小煤窑在半山腰,山路弯曲陡峭,离山脚处很远,最远差不多三公里,运煤车根本无法上得山去,需要靠脚力挑担。按路程远近,挑一百斤煤多少钱再付人工。山脚下,每座小煤窑都会摆上一台磅称,然后有专门一个人守着,每当有煤车到自已的小煤窑拉煤时,喊一声,大伙就会挑着空箩筐或簸箕往山上冲去,然后挑下来记下每个人的名字。一车煤装满后当时就结人工。脚力好的,肩力大的,一天下来也能攒到十几二十几块钱。年龄更小的孩子,就一路屁颠屁颠地跟在大人们的身后,捡拾从煤担子上掉落的煤块。

汽车到公社煤矿装煤也靠人工装车。只不过,车辆可以直接开到离煤场十几米的地方,从车身上搁下一块木板,然后一担一担的挑煤上车装满。装车的人力由各生产队派出,一般都是妇女。每车按装煤的吨位支付装车费。平日里没事就在家呆着,只要有到公社煤矿去装煤才去。汽车从村口往煤山时,往往会在村里停上几分钟,使劲按喇叭,听到喇叭声,妇女们就会坐着汽车往煤山奔去。

到了九十年代初,老家的生活水平也开始提高了,小煤窑慢慢养富了一些家庭,村里盖砖瓦新房的也多了。后来村里的人更是用上了城里人用的液化气烧菜做饭,不用象过去一样捡煤渣烧煤炭,年轻人也陆续走了出来,到外面去闯世界。如果你是从老家那里走出来的人,童年那些捡煤渣,挑煤担的记忆,并不会因为离开就全部忘掉。相反,那些艰难岁月里的往事,在心田积存越来越醇香,如开启一坛老酒,闻上一口,就足以醉了。

4.

与煤情深,远不止是童年老家的记忆。更主要的是,我的父亲曾是一名国企矿山的老电工,早些年已经退休,住回老家。当年省内的矿务局在老家招工,父亲和众多乡亲一起,报名去了离家二百多公里之外的煤矿,在矿务局辖下的矿山做了几十年的电工。我小时候上学,也有幸在每年的暑假期,上父亲的单位去玩。不过,与老家公社煤矿相比,父亲所在的煤矿规模超大,职工人数多时达到数千人,而连家属区一起,总人数差不多达到一两万人,家属生活区、职工宿舍、职工澡堂、矿山食堂、电影院、救护队、医院、子弟学校、小火车皮运输、车队运输、还有一些附属企业,应有尽用,规模就是一个小城镇。八十年代末,因户口的关系,我回到父亲工作过的地方上学,在职工子弟学校念完初中,高中,然后报考大学。

九六年大学毕业后,我回到父亲曾经工作过的矿务局,并在其辖下的一个矿山,做了将近两年的政工工作,期间更是作为后备青年干部,选送到省煤炭厅进行脱产三个月的工商管理培训。虽然我一直没有下过井,但我曾游走于矿区周围,无数次用文字用镜头捕捉过他们默默无闻的身影。矿工报上,电视台里,我用笔用心去描述着一群群矿工兄弟们的生活,也写下他们对煤矿事业的无比热爱和深情。我一直认为,矿工兄弟是真正的光明使者,从黑暗中汲取光明并给身边的人带来温暖。

也曾经用诗描写过身边矿工的生活,记下那两年在煤矿工作的感受:《我听见煤诞生的声音》/寂静的夜/煤的身影挤进我的梦域/连同风镐与矿灯的故事/我看见/幽深的巷道/写满开拓者挺进的信念/我听见/暗处的地层/涌动着蕴育生命的声音/今晚梦的主题/与煤相卧/绝对亲切/让我想起/亿万年前的阳光/与大地一次热烈的爱情/让我想起/一位普通的老矿工/站在花白的年龄/与黑色的语言交谈/深情的一瞥/煤的诞生/世界便陡增了/一份光明。

虽然当年的文字还不能全部诉说出一个个感人的矿山故事,也无法真正深入并触摸到他们内心的真实世界。但就是这些身着蓝工装、头顶安全帽、腰配矿灯、自救器,在深黑的煤面上大掀攉煤的矿工兄弟,从矿井上来后,你丝毫看不出他们的脸上写有任何的埋怨、忧烦。相反,灿烂的笑脸和豪爽的笑声,并拥有着阳光般的心态,正是这群可歌可敬的人。可以说,他们有着和我们同样对未来美好的追寻和梦想,包括生活,包括爱情,包括亲情

离开家乡好多年,离开当年的单位好多年,但对于煤,那份横亘在记忆深处的感动,如冬天的炉火,一直闪耀,温暖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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