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风暴中的木排(长篇小说节选)

2013-06-12 14:43 作者:床前明月光  | 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李文旺

第一章 买木料

1976年7月25日下午。江南某山区县城的一条街道上,四个外地来的农民在商量着住旅店的事情————他们四个人,是从几百里地的老家来这里采买木材的。

这四个人其实都很年轻,其中的年长者李开皇也不过二十七岁。这四个人来自同一个村子,他们的名字分别是李开皇、李开榜、徐金水、李顺风。徐金水因为有个妹妹嫁给李开皇的弟弟,所以,他平时和李开皇说话总是离不开一句“开皇哥”。

在这个山区县城,旅馆的价格相差很大,便宜的有六毛一天、四毛一天的,甚至还有两毛一天的,贵的有两元一天的,三元一天的,听说在县革委会大楼旁边的一个旅馆里,还有五元一天的呢。李开皇觉得,这五元一天的旅馆到底能睡出什么来,不就是睡一晚上的觉吗?在老家的村里,社员一天的劳动也不过一元三毛钱一天,就这个劳动分红比例,还是全县最高的呢,那些田少的生产队,据说只有四毛或者五毛一天呢。是啊,睡一晚上的觉要花去十天的劳动所得,划不来呢!听说广东有个地方叫东莞,人多田少,日劳动值只有一毛八分钱。天啊,要是在五元钱一晚上的旅馆睡一天,还不得把东莞人累死啊。李开皇越想越觉得五元一天太贵了。

李开皇带着三个年轻人走了两家旅店,很快选定了一家旅店,他决计要住到两毛一天的房间去。四个人里,李开榜和徐金水都很听李开皇的话,他们坐到旅店那呼呼响着的电扇下面吹风去了,任凭李开皇怎么安排,他们都会听从的。他们看着电扇里那飞动的铁片片,觉得这老掉牙的电扇也是世界上最神气的好物件。(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李顺风走进其中一个房间看了看:两毛一天的房间,也许是县城最低的房价了,两个人一间,而且还小,大白天的竟然能听到蚊子叫。他哭丧着脸说:“开皇哥,这房间能睡吗?还是睡四毛一天的吧,两毛一天的,我怕蚊子多。”李开皇说:“睡四毛的?你充什么好汉,你要知道这钱可不是我们私人的,要是我们私人的,不要说是四毛一天的,就是五毛一天的我也敢睡,就全当是我没有戒烟。这些钱可都是乡亲们凑起来的啊。”李顺风还是有些不解,是啊,替乡亲们办事,也不能喂蚊子啊,好歹总要过得去,他麻着胆子、怯怯地说:“我……我们睡三毛一天的吧,总比四毛一天的省一些。”李开皇说:“三毛一天本来是最好的,可是这个旅店没有啊。”李顺风嗫嚅着说:“我们再走几家,一定会有的。”李开皇说:“这大热的天,走出去都和火炉似的,还是将就一下吧。”他看着李顺风那愁眉苦脸的样子说,“要睡四毛的你去睡,真的,不是我说气话,毕竟你最年轻,没有吃过什么苦。这次,也算是让你跟着我受累了。不就是四毛一天吗?那多出的两毛,我自己给你贴。”李开皇说这话是有底气的,这一次,二十一个乡亲委托他们四个人买木料,他们一起带着九千六百多元钱出门。这九千六百多元钱,是一笔巨额的款子,

李顺风说:“我……我怎么能让你贴钱呢?要四毛的大家都四毛的,不然的话,我还是跟着你睡两毛的吧。”

李开皇说:“让你住四毛的也有我的道理,你现在这样看也是对的!我和你说,我们从老家到这个地界买木料,隔着好几百里地呢,人家都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这钱一定要紧着花。你知道的,我们赶上运气不好,只能采购一半的木材,另一半还得等别人临时到山上砍伐,砍伐了以后还得运下山来,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一天省下两毛钱,五天不就一元吗?”说着话,他走进了旅店的房间。

李顺风跟着李开皇走进那个两人的房间,他信服地点点头说:“跟着你办事最稳当。我先关起房门来,把蚊子捉光了其实也就不怕了。”李开皇赞同地对他说:“好啊,捉出多少算多少,这个地方的蚊子可是真大,有句话叫做‘武夷山,蚊子赛鸡蛋’,蚊子都赶上鸡蛋那么大了,害怕不害怕?”李顺风啪地打死了一只蚊子,把死蚊子举在手上说:“开皇哥,这哪有鸡蛋大?”李开皇见他挺认真,说:“你还当真了,也不过是这么说说嘴。”

半个小时捉蚊子,李开皇比李顺风捉到的蚊子多很多,一会儿,房间里的蚊子少了许多。李开皇对李顺风说:“你现在再看看,只要是没有蚊子,这两毛的房间和三元的房间有什么区别,不就是睡一晚上的觉吗?人睡着了,管他睡的什么样的房子啊,你就是睡在金銮殿也不知道啊。”李顺风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这四个人,晚上在县城的旅店住,白天到离开县城三公里开外的山乡采购木料。就这样,一个星期很快过去了,木料采买好了。

卖木料的山里人问李开皇:“不怕你们不高兴,一看你们这架势,就知道你们很少接触过木材,对木排啊,木料啊,一看你们就是生手。放木排可是个技术活,这五百里水路,你们要是没有把握,我们有人专门放排的,只是工资稍微高些,你们需要不需要?”

山里人说话和李开皇他们一样实在,他们的放排工干的活其实很危险,俗话说:“挖煤的是死了没埋的,放排的是埋了没死的。”在放排工里边,稍微经验少些的,常常要遭受风浪打破木排和淹死人的危险。所以,山里人说放排工资高些,其实那份辛苦的工资一点也不高。李开皇觉得山里人的话是对的,他也知道那句关于“挖煤的和放排”的俗话,山里人为什么不说出来,不也是考虑到这句话太晦气了吗?他隐隐感到山里人的淳朴、善良。但是,作为这四个人来说,特别是李开皇自己——————这四个人里的主事的,恨不得把一分钱变成两分钱来花。再说四个人里边,有两个人曾经放过木排,就算那两个没有放过木排的,让他们积累一点经验也是很需要的。

李开皇客气地谢绝了山里人的好意。他们还是决定自己放排回去。

山里人派了拖拉机将这些木材送到三里地之外的信江河边,李开皇问他们这一趟要多少运费。山里人都说:“我们卖木料的,都是免费送到这河边的,不用你们花钱。”在离家五百里地的山里,能够遇上这么淳朴的山里人,李开皇激动得热泪盈眶。他非要拉着山里人到附近的一个小酒馆里喝几盅。山里人说什么也不去,说:“不是我们不领情,我们实在太忙了,那有空喝酒啊?谢谢你们了。”李开皇这四个农民,第一次像公家人似的和山里人握了握手,再次谢谢他们的护送。领头的山里人长到四十多岁,还是第一次被人握着手道别,他憨厚地笑了笑,挥了挥手就开着拖拉机回去了。

第二章 扎木排

六百里的信江,从上游流下来,到这里已经走了七十多里地了,再过五百里地就到了李开皇的家乡。这木排可以直接放到他的家门口。从李开皇的家门口,信江河再流经二十多里地,就到了一个方圆一百多里的淡水湖。

1976年8月1日。在江南的信江边,李开皇、徐金水等四个人忙着扎木排————————将那些表皮光滑的老树和还带着树皮的新木材用钉子和绳索捆扎成能在水里航行的树串子。

长长的粗绳在木排上绕成无数个“又”字,然后,那排箫一般的木排上每隔一定的距离就横放着一根结实的大木板,在木板和木排之间,钉上若干个钉子,让木排固定在木板上,这样,绳子和木板就成了木排的粘合剂。

李开皇选了一根又粗又大的木头放在木排前端的中央,他说:“这粗木头放在木排前段的中间,起着一种平衡和稳定的作用”

徐金水说:“开皇哥,你还真懂很多东西。“

李开皇被他夸得不好意思,嘿嘿地笑着:“那谈不上,只是去年见识过,我跟着我放木排,也就猜出这个道理了。”扎木排的活,足足忙了一天,从天蒙蒙亮到镰刀似的月牙挂在天上。

第二天,也就是1976年的8月2日,李开皇和李开榜早早地从木排上那个小小的临时木房里走出来,伸伸懒腰,就着河水洗漱一番,他们又将开始一天的劳作。

李开皇和他的堂弟李开榜谈起了放排的话题:“说起放排,现在很多习俗已经丢弃了,据说在二十年前,开始放排的时候还要祭水,祭水的程序很多呢!”这时候,刚刚洗漱好的徐金水和李顺风也走过来了。

李开榜说:“开皇哥,怎么样祭水?说给我们听听吧。”

李开皇诡秘地一笑,说:“你问我,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爹和我说了一个大概,本来我就不喜欢这些迷信的东西,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

李开榜说:“开皇哥,就算你相信这些东西,这‘破四旧’都好几年了,谁敢啊?”

李顺风喜欢出个风头,他人小鬼大,说:“祭水,估计也就是烧香磕头什么的,开皇哥,为了安全,我们管它什么程序,要不,我到街上买一些香火来烧一烧?!”

李开皇说:“你真的太嫩了些,你想啊,现在街上哪来的这些东西啊?”李顺风说:“还真是的。”徐金水在李顺风那白白的脸蛋上轻轻地刮了一下,笑嘻嘻地说:“你啊,胎毛都没有褪尽,别想得太多了。”

李顺风还不死心,他说:“我听说放木排都危险的活儿,要不,我们对着这木排磕几个头,怎么样?”李开皇说:“你这怎么回事啊?年纪轻轻的,怎么比我们还迷信啊?”李顺风说:“开皇哥,不是迷信不迷信的事情,不就是磕个头吗?又不亏什么。”李开皇见他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只好说:“对着木头磕头,不要说现在‘破四旧’,就是不破四旧,我也做不来。”他顿了顿,猛地醒悟似地说:“哎,有了,还磕什么头啊?有你在,我们的木排管保能一帆风顺。”

李开榜和徐金水异口同声地问:“什么办法?”李开皇说:“什么好办法啊?!我们这不是有个人叫顺风吗?顺风顺风,一定成功。”李顺风指着自己的鼻子大笑说:“哦,你是说我啊?”徐金水说:“不是说你,还能说谁啊?”

大家嘻嘻哈哈地说笑着,祭水的提议自然被淡忘了。

李开皇站在河岸上,看着刚刚扎好的木排,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是啊,足足一个月,乡亲们委托他们四个人给大家买木料,他们四个人吃了多少苦,可能只有这长长的木排知道。是啊,经过一个月,李村的四大金刚——————李开皇,李开榜,李顺风,吴金水,完成了一次伟大的木材采买任务。

李村是个鱼米之乡,不缺稻米和河鱼,可是,木材异常缺乏,方圆十几里地没有山地,到处都是稻田,所以,李村的社员要是做房子必须到几百里地的外地去采买木材。

李村一共八十户人家,这一次集资买木材的就有二十一家,你家五百,他家八百地集资,这四个采买人员,带着乡亲们的信任,终于要胜利归来。

四个人当中的老大哥李开皇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四个人面对着二十个连成串的木排,好像部队首长面对参战的士兵。

第三章 起航

李开皇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他自己放了一根到嘴上,然后把那盒香烟丢给了徐金水。徐金水稳稳地接过香烟,看着李开皇,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哇,开皇哥,你戒烟不是都戒了八年了吗?你这八年抗战也不容易啊!怎么又抽起来了。”李开皇说:“抽什么啊?这不,今天特别高兴,就抽这一支。”吴金水喜出望外地说:“就抽这一支?那这多的就全归我了?”

就在徐金水说话的时候,李开榜从他的手里夺过那盒香烟,说:“哇,还是大前门牌的呢……”徐金水疾走几步,追上来说:“哈哈,这是开皇哥给我抽的,你倒好,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给我!快还给我!看我不揍死你。”

李开榜在前面跑,徐金水在后面追。他们嘻嘻哈哈的,好不开心。李开皇大喊一声:“好了好了,别闹了,我们得趁早赶路,要不然,这五百里的水路,不容易呢。”李顺风说:“就是,都多大了,还跟小孩子似的。”李开榜和徐金水不再闹了,他们一人抽出一支香烟,在慢慢地品尝。徐金水抽着烟,吐出一长串圆圆的烟圈,说:“啊,这大前门就是不一样,这味道真够劲。”李顺风说:“可不是吗?我听说,这香烟只有离休干部才敢抽的,别说你这个泥腿子,就是……”徐金水使劲掐着李顺风的腰,想刺激得他笑起来:“呵,好像你不是泥腿子,你洋气?”李顺风说:“我呀,以后要是恢复高考了,我一定要去考大学。等我考上大学了,我可就不是泥腿子了!”

李开皇听着李顺风的话,起初觉得他太高傲了,可他细细一想,觉得他的话也在理。是啊,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1973年高中毕业,据说在学校的成绩还是很好的,要不是这几年取消高考,实行推荐上大学的制度,也许他是个考大学的好苗子呢。可是,此刻,他不但不能考大学,还要和他们这些多年的泥腿子一样离乡背井去买木料,心里的郁闷是可想而知的。人啊,有了郁闷,谁不想发泄发泄呢,就算是他说些过头的话也是可以理解的。这样想着,李开皇不但对李顺风有什么看不惯,反而同情起他来了。但是,现实摆在眼前,为了让李顺风看清未来的道路,不至于陷入人生的盲点,他走到李顺风的身边,悄悄地开导起这个白面书生来:“顺风,哥虽然没你读的书多,可是我知道……”他忐忑的向四周看了看,警惕地说:“我的话你可不能往外说啊。”李顺风看着觉得好笑,他觉得李开皇的行为好像是过于谨慎,所以他觉得李开皇很滑稽。在这四个人中,李顺风总有些自以为是,所以别人的言行他总要怀疑一通,现在,他看着李开皇警惕的样子,就很不理解,心想:说什么话至于那么神秘吗,搞得跟抓特务似的。

李开皇这人很好说话,他看出了李顺风对他警惕性的不以为然,但是,他还是要尽到一个大哥的职责,何况,兄弟们在一起买木材、放木排,也是难得的缘分,所以,他也不计较李顺风那嘲笑的样子。李开皇又把声音放低了些,说:“唉,老弟啊,你还想着考大学,这真不简单。要是邓小平还在台上,他是个抓教育的强手,可惜他莫名其妙地下台了。”李顺风心头一个机灵,刚刚真是太误会李开皇这位好心的大哥了,没想到李开皇只是读了初中毕业,而且是十一年前的初中毕业,对于时局的看法竟然和他惊人的相似,他惊喜而敬佩地点了点头。李开皇感觉到李顺风对自己的话充满兴趣,他感到十分欣慰,继续说:“不过,老弟,任何时候,任何条件下,不管有没有恢复高考,你最好还是不要丢弃书本,更不要轻视知识,迟早有一天,有知识的人总是要得到好运气的。”李顺风觉得和李开皇这样的人呆在一起,就能够进步。

李顺风虽然读书不错,可是,社会知识他还比较缺乏,想起刚才那大前门的香烟,他觉得,离休干部真的很了不起,有资格抽大前门。可是,他不知道离休干部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问:“开皇哥,离休干部是什么样的人?”李开皇哈哈一乐:“还不是和我们一样横眼睛、直鼻子…………”不等李开皇说完,李开榜直奔主题,他抢着说:“离休干部啊,就是解放以前参加工作的干部。”

李开皇看着大家高兴的样子,也喜不自禁,他说:“我们现在要得胜回朝了,要不要放一挂鞭炮?”

李顺风看着眼前滔滔流淌的信江,听着李开皇的话,觉得不可思议,他好奇地问:“你不会是开玩笑吧,这荒郊野外的,哪来的鞭炮。”李开皇也不回答,径直走上木排,从他那个黑黑的皮包里取出一小挂鞭炮,在从口袋里掏出火柴。李顺风不抽烟,可他身上也常常带着火柴,他麻利地接过鞭炮,迅速地点燃了鞭炮。这鞭炮太响了,李开皇捂着耳朵,此刻他心里都醉了,他对李顺风说:“好事都让你干了。”

李开皇大喊一声:“开排了。”李开皇的喊声在信江何边的山谷里回荡,“开排了”,“开排了”…………

四个人均匀地站在木排上,每个人相隔十五米,李开皇在木排的最前头。望着后面三个同伴,李开皇突然有了挂帅的感觉。啊,理想,新一代农民的理想就要实现了,说着话就驾着五十多米的木排回老家,李开皇打头阵,他兴奋异常。是啊,老一代农民的理想只是:“木板房,四米高,一家老小乐淘淘,一日三餐能吃饱。”那是多么可怜的理想啊,一日三餐吃饱饭竟然作为理想提出来。可是,现在不同了,全国四大人大召开之后,周总理在大会上提出了实现四个现代化的目标,农民的住房可不是四米高了,而是五米五的高度了,最起码也是五米的高度——————就连屋檐下的高度也至少是三米多些。

拿起那粗大的竹篙,第一次把它伸进水里,李开皇突然想起了电影《闪闪的红星》里潘子和老爷爷的一场戏。据说,拍摄《闪闪的红星》就在离这儿不到七十公里的地方。李开皇很喜欢唱歌,这五、六年以来,村里民兵训练,或者水利冬修,或者开批斗会,总是要请他去唱上几首歌,李开皇成了村里的李双江了。他特别喜欢京剧《沙家浜》里郭建光的唱段。可是,再好的歌曲要是唱多了,也就没多少味道了,就像天天吃肉的人,再美味的肉也会吃厌了。1974年,电影《闪闪的红星》就像横空出世的一道蓝光,就像石头里突然蹦出个孙悟空,就像久旱逢甘霖,让多少看厌了八个样板戏的人兴奋异常。于是,李开皇每当高兴的时候就喜欢哼哼《红星照我去战斗》。

现在,在这个行人稀少的信江河边,李开皇又感到嗓子痒痒,他高声地唱了起来:“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红星闪闪亮,照我去战斗……”几声男高音,把那承载着二十一户乡亲希望的木排唱出了岸边,唱向了河心。

李顺风几乎是喊着对李开皇说:“看把你高兴的?你捡着什么宝贝了?”

李开皇说:“哪儿啊,看看,多大的木排啊,嘿,我们完成了乡亲们的重托。”他觉得李顺风说话声音太大了,又补充道:“顺风,用不着那么大声,听得见的。”

李顺风说:“不就是买回了一些木料吗?还什么重托不重托的?你也真喜欢小题大做.”

李开皇说:“你可别小看了这些木材,它可解决了我们的大问题了。”

李顺风说:“是啊,要不是你坚持下来,我还真吃不了这个苦。哇,最后在那深山老林一守候就是一天一,你看看我这身上,让蚊子咬出多少个疙瘩。”李开皇说:“原来你说那两毛的旅店太差了,后来,你到深山老林呆了一整天,感觉怎么样?”

李顺风说:“嗨,人怕比啊,原来,总觉得两毛钱一夜的旅店很差,可是,在深山里呆了一天天,我觉得住在两毛的旅店里,简直就是天堂般的生活了。”李开皇说:“记着,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吃不了的苦。古话还说‘不吃苦中苦,难做人上人’啊。”李顺风说:“开皇哥,你说得太好了,这一次买木料还真给我很大的历练。”

李开榜其实也有一副好嗓子,不过,在李开皇的面前,他总觉得有点班门弄斧,所以,他从来不敢当着李开皇唱歌。就在李开皇和李顺风聊天的时候,他即兴想起了几句他自己编的歌词,是啊,嗓子不如他,可是,我这歌词是新的 ,嗓子不如歌词补,我还有什么不能唱的。于是,李开榜哼起了即兴编的歌:“啊,心情好,歌声甜,木排悠悠离河边……”徐金水文化少些,他不喜欢唱歌,甚至连听歌都不喜欢。他觉得一个人听着他们聊天、唱歌,自己有插不上嘴,好像这世界就他一个人是多余的,但是他的水性很好,村里人都喊他“浪里白条”。“浪里白条”李顺风悄悄地潜下水去,他要过过游泳的瘾了————————要是让李开皇知道,少不了挨一通剋。 天随人愿,李开皇在最前面,离开他有四十多米远呢,第三个位置的李开榜哪儿有空看着身后的“浪里白条”呢,他正在唱着他自己编的歌曲呢——————谁知道那歌儿顺口不顺口,自以为是呗。

“浪里白条”徐金水在水里伸胳膊蹬腿,大概过了五分钟瘾,又悄悄地爬上木排。啊,真舒服,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毛孔都惬意透了,他突然想起一首下流的民歌,唱的是什么哥啊妹的,他裤裆里的东西突然变得坚强无比,竟然把他那湿透了的裤子给顶起老高。

第四章 救女孩

木排行走得比较慢,第一天才行走了四十多里地,第二天中午,到达一个叫做倪家湾村的地方。这地方,树木丛生,远远望去,笔直的河岸上有三排房子。这是倪家湾社员家的房子。

天气实在太闷热,似乎是要下大。大家都向李开皇提出请求,是不是在这个地方休息一下,因为这河岸边有两棵高大的榕树,那榕树如两把巨大的雨伞,把整个信江都给罩住了,一点阳光也不见。天啊,多么阴凉的休息场地啊,劳累而又烦躁的四个放排人,看着这么一个天然的休息场所,就像是在火焰山边看见了芭蕉扇。李开皇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答应了大家的要求。

就是这一次休息,给他们的这一次的行程注下了天大的麻烦。

四个人走下木排,在榕树下收拾一番,开辟了一块四个人睡觉的地方。

李开榜今年二十三岁,人家给他介绍了一个姑娘,可是,他没看上人家,所以,他到现在还是一个没碰过女人的人,在这个远离家乡的地方,在这个闷热的中午,在这么漂亮的榕树下睡觉,李开榜觉得十分惬意,他情不自禁地唱起了情歌:“十指尖尖搭在姐的肩,有句那个真心话不好对你言,十七十八无妻子,心想讨妻身上又无钱……”,李顺风说:“看看,开榜啊开榜,天天想姑娘,牙还没长齐,就想进洞房。”李开皇说:“还别说,李顺风到底是个读书的材料,说出的话还合辙押韵。”李开榜被李顺风笑话了几句,心里不服气,看见李开皇还表扬李顺风,心里更是憋屈,他扭了一把李顺风的耳朵说:“你小子,好歹我比你还大两岁,你竟敢这样笑话我,我非把你的裤子脱下来不可,看你那裤裆里的东西长毛了没有。”他们说笑着,渐渐地进入了乡。

就在李开皇他们四个人埋头大睡,鼾声如雷的时候,辛坦村的几个孩子悄悄地走上他们的木排。他们涉过浅水,爬到木排上去了。他们这是干什么啊?原来,这几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是要爬上木排干他们常常干的事情————————剥树皮。一到天,从武夷山方向飘下来的木排几乎都要在这两棵高大的榕树底下停留,他们——————倪家湾一代代孩子就爬上木排剥树皮。这些孩子剥下树皮之后,有些孩子把树皮留给他们自己家里做柴烧,有些把树皮晒干之后,卖给村里一家铁匠铺,换来一些买铅笔和本子的钱。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李开皇醒了,他发现木排上有几个小孩子,他以为是偷着到河里游泳的,可他仔细一看,那些孩子根本不是游泳的,他们竟然一个个身边带着一个小筐筐,从木排上剥下树皮,然后把树皮放到身边的筐筐里。

李开皇算是开了眼界了,心想:这木排上的树皮最多也就是烧烧火,他们要剥它干嘛?李开皇并不想干扰孩子们,不就是一点树皮吗?但是,他倒是很感兴趣,他悄悄爬起来,打了个哈欠,然后走近木排。

李开皇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十来岁的孩子剥树皮的动作竟然是那么熟练,很快,他们就剥出了大半筐树皮。有个孩子看着李开皇向木排靠近,吹了一声口哨,其他几个孩子迅速地提起身边的筐子,从木排上走下去。李开皇在心里嘀咕:嘿,真是小孩子家家的,做人那么不爽气,不就是一点树皮吗?你们剥你们的,我又不会干扰你们。

李开皇柔和的目光还是没有阻住孩子们离开的脚步。孩子们从木排的另一端迅速地离开了。李开皇想:既然他们不信任我,是担心我去抓他们?根本没影的事情。

看着孩子们远去的背影,李开皇觉得还没有睡够,他又返回到榕树下的那个临时地铺上去休息了。可没等他躺安稳,又有一个带着一个小筐筐的孩子迅速地窜到木排上去了。李开皇想起刚刚孩子们害怕他的模样,他怕自己要是过去,会再一次惊跑了这一个孩子。所以,他仍然躺着,不想起身,只是稍微欠了欠身,他想看看这个敢于单枪匹马来木排上剥树皮的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开皇不看则已,一看,他大吃一惊,天啊,这个只身爬到木排上的孩子竟然穿着一件花衬衣,他一时还分不清男和女。难道这孩子是个女孩?要真是一个女孩,一个人爬到木排上,这大中午的,周围如果没有大人看护,万一她掉到河里去了,那可糟糕透了。剥树皮事小,出了安全事情那可是大事。

这样想着,李开皇禁不住再次起身,周围除了榕树下的躺着的同伴和那木排上的孩子,寂静得可怕。李开皇想:虽然是中午,但是,那个最近距离在两百米开外的村子怎么就那么死气沉沉呢——————既没有人影,也没有声音。他又向木排走近了些,啊,这孩子果然是个女孩。这女孩虽然穿得比较破旧,但是那朴素的衣服还是遮不住女孩的美丽。看得出来,小女孩年纪不大,个头却挺高。李开皇想:这女孩要是长大了,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李开皇开始替这个女孩担心起来,但是,当他看见这孩子同样熟悉的剥树皮动作时,他觉得这女孩一定对木排也熟悉,也许还懂些水性呢。要是自己贸然走过去,无疑也会干扰女孩辛苦的劳动。于是,李开皇返回到榕树下,但是他没有躺下,他仍然有些担心女孩的安全。为了不惊动这个女孩,李开皇坐在了榕树下。是啊,自己完成了乡亲们委托的事情,他很高兴,不要说女孩剥一些树皮,就是把树皮剥光了,他也不会说什么。

突然,扑通一声,木排的方向传来一声闷响。李开皇心里一激灵,怕什么就来什么:那女孩真的不幸地掉到河里去了。

李开皇迅速地站起来,他想跑过去救起那个落水的女孩,可他想:自己虽然懂一些水性,但是和“浪里白条”徐金水相比,那还差着一大截。于是,他用脚猛踢睡着了的徐金水,大喊一声:“快去救人”。徐金水一个猛子坐起来了。李开皇顾不得许多,朝河边的木排跑去。

等李开皇跑到女孩落水的位置,女孩在水里只能看见头————那个留着和男孩一样头发的头。女孩双手使劲扑腾,但是很不得法,竟然越扑腾离开木排越远,现在已经离木排五、六米了,显然她不会游泳。李开皇扑通一下跳到水里,扯着女孩的胳膊就朝木排游去,女孩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尚能任凭李开皇拖着。当她知道有人在就她的时候,一种求生的本能让他死死地抓住李开皇。李开皇虽然出生在水乡,但是,他只会简单的狗刨式,自己游泳有余,救人又不够,再经女孩这么死命地一抓,他自己先咕咚咕咚地先喝了几口水。但是,李开皇本能地知道,就是用自己的生命换取女孩的生命也是划得来的,毕竟女孩只有十岁左右啊,一般情况下,至少可以比自己多活十几年。

这时候,“浪里白条”徐金水迅速地喊起了水性还不如李开皇的两个人——————李顺风和李开榜,然后,他飞快地朝木排上跑去。

李开皇已经很累了,头都抬不起来,但是,他还是拖着女孩,用尽全身力气向木排游去。一米、两米、三米……

李开皇把女孩用力向木排上托起来,显然,他的力气不够。他大喊了一声:“金水……”,就无力地慢慢沉下水去。

徐金水迅速地拉起已经到了木排边的小女孩。然后让赶来的那李开榜和李顺风来处理————很明显,女孩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徐金水扑地跳到水里,他已经看不见李开皇的影子,只好朝水里潜水,他这个“浪里白条”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在老家,这十年来,他曾经救起过一个大人和两个小孩。

经过一分多钟的潜水摸索,徐金水终于摸到了李开皇的衣服,他暗暗高兴,他熟练地抓住了李开皇,用力朝上一托。他深知,即便在水里,最要紧的是让溺水者离开水面,当然,很多救人的人做不到这一点,不是他们不懂这个道理,实在是水性不够好或者力量有限。

徐金水在下面托着,两个旱鸭子在木排上拉着,李开皇被捞起来了。徐金水刻不容缓地给李开皇做了人工呼吸和起码的溺水急救,李开皇慢慢地苏醒了。

这时候,那个被救起来的女孩因为溺水和紧张,嘴唇紫黑。她心有馀悸地看着河面,然后,又感激地看了看徐金水和李开皇他们。她向李开皇他们走过来几步,懂事地对着这四个大哥哥磕了个头。看样子,她很想迅速地离开这里,她不停地用眼睛看看两百米开外的倪家湾村。

这时候。虽然李开皇也想关注女孩,可是,毕竟他还刚刚从昏迷中苏醒,他慢慢地坐在了木排上。徐金水看着眼睛滴溜溜转的女孩,知道她想回家,就对她说着不算纯正的普通话(不然,自己的方言可能对方一句也听不懂):“你回去吧,不然,你家里人会着急的哦。”女孩不急着走,她清楚地告诉这几个成年人:“大哥哥,你们能给我一条小短裤吗?”这女孩真机灵,她担心:要是落水的事情让家里知道,回家是要挨父母打的。她想:这儿也不只是一个大哥哥啊,也许他们能给她一条小短裤,那样,她回到家,躲着午睡的爹娘,把那条湿透的裤子换下来,再晒干来,也许就不会挨打的。

再机灵的孩子毕竟还是孩子,这几个人都是二十多岁的青年,又是离开家乡,怎么会有孩子穿的短裤呢?徐金水哭笑不得地走向木排上的小木棚,拿出一条他自己的短裤,把短裤递到女孩跟前说:“小妹妹,拿去吧。”女孩的脸腾地红起来了,她摆摆手说:“大哥哥,这我不能要。”说着话,小跑似地离开了。是啊,磕头都磕过了,说不说再见就无所谓了,再说,农村的小女孩,也许没有学会说再见呢。小女孩自有她自己的妙招——————她跑到和自己一个能看到她自己村子的高处,在很大的烈日下晒着她的裤子,很快地,她的裤子晒干了,她又可以像没事人似的回到家里去。

第五章 遇风雨

就在那个女孩离开以后了,李开皇解开了木排的缆绳,又要开拔了。

木排开始行走了不到十分钟,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李开皇高喊一声:“靠岸,靠岸。”他要把木排再次停靠在岸边,不然,这么大的风暴毕竟是很危险的。其他三个人听懂了李开皇的话,赶紧把木排向岸边撑,可是,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河湾,几乎是拐了一个直角的弯弯,这也正是倪家湾的来源。这个河湾其实也没有什么出奇的,要命的是前面的水位明显要低些,信江河水在这里以迅猛的流速向木排的前方流去。李开皇清醒地认识到:要想靠岸,已经是很困难的事情,因为木排在水流的作用下不由自主地向那个大大的河湾滑去。

啊,出现这样的情况,天啊,这不是天要绝人之路吗?李开皇的脑门上马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李开皇拼着全身力气大喊:“靠岸,靠岸,再不靠岸,十分危险。”能不危险吗?突然的急拐弯,突然的暴风雨,加上前方水位很低,形成一个明显的落差,木排不能由着人们的意志而航行,这又是一个出乎意料之外,不是更加突然吗?三个突然加在一起,世界上木排航行历史上都没有过这样的例子吧!也许还不仅如此,中国水运历史上甚至中国整个运输史上都没有这样的例子吧。

李开皇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是啊,就在一个小时前,自己还做过好事啊,至少,他们几个人还救过人啊。人们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是,怎么回事?刚刚做了好事之后,没有想到会有什么好的回报,总不至于有这样的命运吧,难道这世界真的是“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吗?李开皇一千个不明白,一万个想不通。可是,不管是明白不明白,事实就是事实,不容人们想象。

李开皇已经顾不得许多,他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想告诉大家保住生命最重要,因为相比生命,不要说是木排,就是金山银山也是微不足道的。他用力大喊着:“逃命去啊,不要管木排了。”虽然他的声音很快被暴风雨淹没,可是,他还是在高喊:“逃命啊,逃命啊。”那短促而高声的呼喊似乎在和暴风雨抗争,可是,人的肉嗓子怎么能和苍天的怒吼比赛呢。很快地。李开皇的嗓子嘶哑了。紧靠李开皇的李顺风隐隐约约地听到李开皇在喊着什么,可是,他到底在喊什么,他还是听不太清楚。至于后面的李开榜和徐金水,根本看不见李开皇的影子,更不要说听清他的喊话。其实,在这危急的时候,喊不喊话都已经无所谓了。谁对这眼前突发的事情都会手足无措,至于采取什么措施也只能见机行事。最根本的只有一条,那就是听天由命了。不听天由命行吗?想要把木排撑到岸边吗?简直是痴人说梦?人的力量和大自然相比有时候是那么不值一提,尽管电影里经常教导人们说“人定胜天”,可是,有时候,人可以战胜自然,但是,那也不是单个人的力量所能为的。想跳下水逃命吗?木排没有往岸边靠拢,而是像脱缰的野马似的向前面那个河湾冲去,每一个在木排上的人都离河岸有二十多米的距离。

这时候,木排就像一片小树叶似的向前方的拐弯处冲去。 李开皇只感到一阵眩晕,更让他吃惊的是,木排滑行到拐弯处的时候,眼前竟然出现了一个漩涡。天啊,这漩涡还真不小,要是他们不抱住木头,四个人可能是无一生还的了。等不得李开皇多想:木排已经在发出一种巨响,那是木排撞击到拐弯处的河岸之后,木排迅速被打散发出的声音。

很快地,李开皇掉进了水里,接着,他拼命地抱着木排,接着木排彻底打散了,他只好不顾一切地抱着一根木料,任凭那木料怎么旋转、翻滚、飞快地流动,他就是不放手。为了不让自己喝水,他紧闭着嘴唇。过了约莫五分钟,李开皇抱着的木料慢慢地冲到了下游的岸边,李开皇清醒地知道他还活着,木料的流动不像前面那么激烈了。他生怕自己掉进那个可怕的漩涡,真好,自己竟然从鬼门关里闯过来了。李开皇庆幸他选择了一根远离漩涡的木头抱着,不然,水性再好的人也难逃一劫。

李开皇以为自己在做梦呢?啊,自己没死,没死!真的没死啊!啊,真好,活着真好。他为了验证这一幕是不是真的,特地掐了自己的手臂一下,觉得自己的手臂还知道疼,他高兴得在岸边高喊着:“我还活着!还活着!”这喊声简直要震破苍穹。又过了十几分钟,李开皇找到了那三个同伴。这时候,李开皇似乎已经变得疯疯癫癫了,他一会儿大哭,一会儿又大笑,笑过之后,他又痛心地哭开了,哭得那么伤心欲绝,那么地撕心裂肺。

其实,此时此刻的李开皇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他的大哭是因为自己遭受到这么大的厄运而伤心,他的大笑,是因为不但他自己,就连那三个同伴也毫发无损,都好好地活着。可是,当他看到那原先整齐、威风的木排被打散了,而且已经飘落得不见踪影的时候,他的心都碎了。

顷刻之间,雄伟的木排就只剩下四根了,李开皇他们一人抱着的一根。李开皇们随身所带的衣物、米面等等生活必需品也随着咆哮的河水落入浑浊的河水,沉入泥沙之中。1974年,李开皇在家里看电影《闪闪的红星》的时候,恶霸地主胡汉三把潘冬子的妈妈烧死,他曾经为冬子妈妈洒下了同心的眼泪,他记得在流泪的同时,他说了一句话:“都烧了,一无所有啊。”现在,李开皇感觉自己的命运和冬子妈的命运怎么就那么相似呢,他现在不也是一无所有吗?唉,一无所有啊,一无所有!不同的是,冬子妈遭到的是土豪劣绅的洗劫,而他自己遭到的是洪水的无情。

李开皇突然想起一句古话:“聚财犹如针挑土,败家好似水推沙”。啊,本来他们几个人是想为自己也为乡亲们办一件好事,可是,转眼之间,他们倒成了败家子。啊,天要亡我啊。李开皇心里十分悲伤。但是,他突然又想起一句外国什么名人说过的话:“只有顺应自然的人,才能战胜自然。”是啊,既然这样悲惨的事情已经出现了,一切悲观失望的情绪都是于事无补的。

李开皇把李开榜和徐金水召集到一起,他说:“事情既然发生了,大家捡着一条命就是很幸运了。木排被打散了,现在吃的穿的都没了。看样子,在这儿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我们先得回去一趟。”李开榜焦急地问:“哥,那我们那些木料就这样放弃了?不捞了吗?”李开皇是李开榜的堂哥,开皇自己的亲兄弟有很多,喊他做哥哥的多着呢。但凡堂哥,在他们老家是从来不叫哥的,要么喊名字,要么前面加个对方的名字,喊“开皇哥”。可是,现在,特殊的经历,这特殊的命运,把他们这两个堂兄弟团结得更加紧密了,所以,李开榜对于李开皇的称呼更亲切了。

李开皇说:“说什么呢?这么多木料怎么能不捞呢?只是……只是……”说到这里,李开皇的喉咙变得很硬,他怕自己哽咽的样子让人看到,他转了转身子。过了一会儿,他的情绪平稳了一些。他说:“这些木料肯定是要打捞、收集的,可是,要捞起来这些木料是要费很大功夫的,有些可能会被沿岸的社员捞走。他们捞走以后,按理说是会还给我们的,但是,现在我们国家的形势不太稳定,周总理刚刚离开不久,朱德总司令又逝世了,唐山还发生地震了,毛主席嘛,也已经很老很老了,总之,国家不知道能不能太平。如果是被别人捞走,捞走的这些木料,给不给还我们,这得看他们的本质。也就是说,现在我们要想把冲散的木料全部收拢来,显然需要好些日子才能做得到,至少,一两天是不可能的。那么,这些日子里,我们吃什么,穿什么………”这时候,徐金水插话说:“是啊,我们身上的衣服还是湿透了的呢!”李开皇拍了拍徐金水的肩头,算是对这兄弟的安慰,他继续说:“本来,要是身上有些盘缠,还可以买些东西来吃,买些衣服来穿,可是,我们的盘缠也全部冲走了,唉,不要说待下去,现在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了。”徐金水突然想起李顺风那件褡裢来。是啊,李顺风的那件褡裢里本来还有些钱的,他对李开皇说:“开皇哥,李顺风那小子身上还有些钱。”这时候,李顺风仗着他自己年纪最小,又劳累过度,他竟然在十几米开外的一棵大树下躺下睡起觉来了,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湿透的。

李开皇对徐金水说:“真的啊,快把他喊过来。”徐金水把躺着的李顺风喊起来了。李顺风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说:“都怪你们。”他一边走一边嘟囔着。徐金水说:“你这兔崽子,说话可要凭良心啊,怎么能怪我们呢?”李顺风说:“先说你吧,你的名字取什么不好啊?非要叫什么金水。”徐金水恼怒地看着他,问:“叫金水怎么了?”李顺风说:“金水,进水,你那不是金水啊,你是进水啊!你想想,木排都进水了,能不被打散吗?”他们说着话,就到了李开皇、李开榜眼前,李顺风嘴无遮拦,继续絮絮叨叨:“再说开皇大哥吧,我原先说这木排在开动的时候,先要祭水,哪怕是将就着烧个香啊什么的,哪怕是弄两片纸来烧一烧,也不会这样啊!”李开皇本来就悲愤得很,看着这小子满嘴喷粪,他气不打一处来,照着李顺风的脸上就是一个耳光。

李顺风早年间随着他的三爷爷学过武术,虽然中途吃不了苦,半途而废,但是,毕竟学过几天,身手也算是敏捷的。他侧身一躲,李开皇这一巴掌让他躲过去了。虽然他估摸着,要是真正打架,也许李开皇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对于李开皇,他从内心深处还是敬佩的,再说,李开皇毕竟还是自己的堂哥,做弟弟的怎么能和堂哥大家呢,中国人的悌观总还是要的。李顺风本来是叫李开启的,后来因为经常生病,家里人为了让他多些顺利,少些病灾,所以,给他改名为李顺风。

第六章 借宿

没有打着李顺风,李开皇只好苦笑了一下:算是你小子幸运。徐金水也冲着跳到几步之外的李顺风大声说:“你小子,你说我叫金水不好,招来了麻烦,那你的名字不是叫顺风吗?你怎么不顺风啊,怎么不保佑我们的木排顺利啊?”李顺风被徐金水的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李开皇厌恶地看着不远处的李顺风,看着这小子刚刚躲那一巴掌的狼狈样子,他的心情好多了。李开皇对着徐金水说:“别和他废话,让他把钱找出来,我们得赶快回家。”站在一旁的李开榜恍然大悟,对着李顺风说:“是啊,你那件褡裢呢,我明明看到你那件褡裢从来不离身啊。”

李顺风到底年轻些,今天这样把木排打散的事情,别说是没见过,听都没听过,李开榜的话他根本没有听进去,他叹了口气“唉”,徐金水也像是受了传染似地叹了口气“唉”。

李开皇还沉浸在刚刚李顺风话里,他觉得李顺风的话虽然没有道理,可是也说明他对今天的遭遇十分惋惜,所以,他们的感情还是相同的。李开皇对刚刚一巴掌打李顺风有些愧疚,幸好没有打着,听着他们的叹息,他觉得必须说些什么,于是,李开皇说:“人们都说‘信江木排顺水漂,大风大浪也逍遥。’谁知道呢?谁知道今天遇上这么大的暴风雨。既然摊上这么大的事情了,叹气又有什么用?”

徐金水说:“对,开皇哥的话很对,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就算是顶天了,能有唐山地震的事情大吗?”

李顺风说:“什么?唐山发生地震了吗?”

徐金水冷笑了一声,说:“看看,你也就是个‘事后诸葛亮’,唐山地震都已经五天了,收音机也广播了四天,刚刚开皇哥还说了一遍呢,你竟然不知道………”李开皇刚刚和大家说话的时候,李顺风正在树底下躺着呢,他自然是不知道的。

李开皇知道李开榜是对李顺风有意见,现在要挖苦挖苦他。但是,李开皇觉得大家在一起办事,责任不小,要是不团结,真是闹心的事情,何况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李开皇用颜色示徐金水对李顺风不能过于苛刻,他走到李顺风的身边说:“你小子还嫩呢,记住,衣服都湿透了,千万不要睡着了,穿着湿衣服睡觉要生病的。”李顺风遭遇了今天这么大倒霉事,差点挨了一巴掌,现在又有人关心他,他心里一热,眼睛湿湿的。

徐金水看着李顺风说:“坏了,我还总说你的褡裢呢,你看,哪儿有褡裢啊?”李顺风像个淘气的孩子,嘟囔着说:“一件破褡裢,有什么要紧的。”李开榜说:“问题是你那个褡裢里还有钱啊!”李顺风这下才如梦方醒:“是啊,我这是怎么了?我那还有钱啊!”李开皇哭笑不得地说:“只认书本不认钱,书生有时也可怜。”徐金水说:“开皇哥这时候还有心开玩笑,赶快让他找钱去啊。”

李顺风恍然大悟地说:“哦,褡裢,我的褡裢呢?”李开皇露着白眼珠看着他,说:“是啊,你的褡裢呢?你得问你自己啊。”

李顺风想起来了,他们在那两棵大榕树下午睡的时候,因为听着要救人,他顾不上取走褡裢。后来,女孩走了,他就忘记了褡裢的事情。是啊,在一个女童的生命失而复得的时候,该是多么让人感慨的事情啊,更不要说那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女孩,在这样的事件面前,一个小小的褡裢算什么呢?

要不是遇上了这样的灾难,那件褡裢,包括那褡裢里的九元六毛钱,都将不会引起李开皇他们的注意————————毕竟,用九元多钱换回一个女孩的生命,还是十分合算的,即使这女孩和他们非亲非故。

李顺风飞快地朝那高大的榕树跑去,其实,从他们现在的位置到榕树下,也不过一公里。李顺风很快找到了那件褡裢。信江流到了这一段,两岸都比较荒僻,周围只有一个倪家湾,除了那几个孩子,李开皇他们到现在还没有看到过一个成年人。所以,褡裢仍然静静地躺在榕树下。

李顺风对着那两棵大榕树叩了个头,自言自语地说:“谢天谢地,我的褡裢还在,钱还在。”李开皇得知李顺风在榕树下找回了褡裢,他高兴地说:“好,这下我们回家的路费就不愁了。”徐金水看了看李顺风手里的钱,一毛一毛地数着,竟然数了好一会儿——————有些票子实在皱皱巴巴的,必须掰开来数。

李开皇看着这九元六毛钱,他有一次热泪盈眶了。是啊,刚来的时候,乡亲们交到他手中的钱是九千六百元啊。现在,只剩下这九元六毛钱。这似乎是一个巧合。谁知道呢?

这九元多钱,要是让两个人回老家,即使加上路上的吃喝,也许够了,可是,这四个人用这九元多钱回家,那简直是笑话。李开皇有心留下两个人在这儿,可是问题又来了:路上的开支虽然减少了,可是,这留下的人难道能不吃不喝吗?再说,也没有换洗的衣服。所以,最后的意见仍然是:四个人一起回老家,至于褡裢里的钱不够,那也没有办法,只能让自己的肚子委屈一些——————不吃饭也要保证坐车回家的路费。

李开皇问了河边一个放牛的老汉,得知到从哪个方向走出去才能到达公共汽车经过的路口。李开皇他们——————四个不得不丢下那些木料的青年人像是斗败了的公鸡,耷拉着脑袋,强打精神,走了八、九里地,好不容易来到附近的公路边。

就在这暴风雨过去两个小时后,火红的太阳再一次挂在天空。李开榜拿起一块石头对着太阳扔过去,他大喊着:“太阳啊太阳,你刚刚为什么要躲着?你这一躲,暴雨就来了,可把我们害惨了。”李开皇苦笑着说:“你这不是心比天高吗?连太阳公公也去责怪啊,天下少见,你就不怕遭到报应。”李开榜说:“报应?哼哼,还要怎么报应啊?我们的木排也没有了,带的盘缠也没有了,换洗的衣服也没有,差一点连我们的命都没有了,你说还要怎么样报应?”

李顺风说:“谁说盘缠没有了,我这不是还有九元多钱吗?”

徐金水也说:“人啊,还是知足的好,我们今天捡着一条命回来就是天大的好事,再说,好歹这太阳还是出来了吗?不然的话,我们这落汤鸡的形象还不知道有多难堪。”李开皇说:“是啊,要是这太阳还不出来,我们一个个穿着这湿衣湿裤的,让别人看见,还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呢?”

李开皇站在公路边等着开往老家的汽车,但是,等了半个小时,也看不到一辆汽车,这一条只有三四米宽、路面铺着一层薄薄的沙子的公路上,甚至自行车也不多。

李顺风眼睛很犀利,他看到百米开外的树荫下似乎有家人家。李顺风说:“开皇哥,我们去问问这车到底还有没有吗?”李开皇说:“这还用问吗?太阳都快要下山了,今天看样子是没车了。”李顺风坚持着:“你不去,我去,再说,晚上要是没吃没睡的,说不定到那里可以有办法呢.。”

李顺风拉着徐金水的手,说:“我们两个都去问问,让开皇哥和开榜在这里等车。”李顺风平时总是说徐金水“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今天,看了徐金水救起李开皇的那身功夫,他对徐金水刮目相看了。现在,李顺风更愿意亲近徐金水了。

这是一家独门独院的社员家里,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户人家的周围竟然没有一户人家,李顺风感到很不可思议,他问徐金水:“哎,你说他家怎么会就一家人住在这里。”徐金水说:“你不知道,这是山区,山区和我们老家可不一样,单门独户的多着呢。”

走到了那户人家,只见从里边走出一个人来,这人四十多岁,个头也小。李顺风一打问,他才得知那一天一趟的汽车早已经过去了。李顺风就问那房子的主人,能不能在你家住一晚,我们给钱。徐金水拉了拉他的衣服,说:“我们这些钱哪里够啊?”李顺风毕竟是个高中毕业才三年的青年,这一路的客车费,他随便一算,觉得还是够的——————就算是四个人都住过来,最多花一元钱就行。那个矮小的中年男人本来是准备答应下这件事的,可是,看着徐金水拉扯李顺风的动作,觉得十分奇怪,再说,听这两个人的口音,就知道是外地人,陌生的人,加上怪异的动作,他还是多了个心眼,他担心遇上什么歹人——————本来他家今天就剩下他一个人,妻子和女儿都去他丈母娘家去了,家里倒是挺宽敞的,可是,万一这两个人要是起了歹心,这独门独户的,那可怎么好啊,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李顺风故意装成很随意的样子问:“请问叔叔,你家的人都去哪里了。”那个中年人觉得,既然已经拒绝了人家,如果还对这陌生的两个人说谎话,也没有什么必要,否则,心不诚,反而会弄出什么麻烦,所以,他还是如实相告。

既然对方不同意,李顺风只好作罢,心想: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到其他地方借宿不就是了。李顺风把刚刚的情况告诉李开皇。李开皇觉得,今天看样子在马路上找个地方睡,将就将就算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到哪里去找得到住的呢。

李开榜听说要在马路边上睡一晚,他急的跳起来,说:“那怎么行啊?蚊子也得把我们咬死啊。”李顺风以为李开皇会说到其他地方找个地借宿,没有想到他竟然说要在马路边将就一个晚上,那不是要死人吗?李顺风本来就懂些拳脚,不要说四个人,对付那一个干巴矮小的中年人,他一个人就足足有余。李顺风一万个想不通:一是这一户人家很宽敞,二是自己还答应给他们钱,可是,那个中年人为什么不同意他们住下呢,难道真的要看着他们被蚊子咬死吗?他甚至想到把那个中年人捆起来,把他的嘴巴堵上,四个人强行住进去,再说他们家里就他一个人,要住下四个人是很简单的事情。

李顺风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李开皇听,李开皇大骂道:“亏你还读了高中毕业,做人怎么能那样呢?不要说我们还有这九元多钱,就是没有,也不能那么做。虽然这地方人烟稀少,可是,如果那样做,我们就是强盗,做人都做成了强盗,还有意思吗?”李顺风一脸委屈地说:“这天都黑了,蚊子嗡嗡叫的,再不找到地方住,我们还不让蚊子咬死,再说,我们也不是真要抢东西,只不过捆着他过一夜而已…………”李开皇恼怒地看着李顺风,说:“闭嘴,你还真要做强盗了,我和你说,怕蚊子咬死,哦我们就得想办法找到人家,一直到人家答应为止,怎么可以私自闯进人家家里呢?”

这时候,大家都已经很饿了,徐金水想起刚刚到那个中年人的人家的路上,有大片西瓜地,他和李开皇说了那片西瓜地的事情,并说:“开皇哥,我实在太饿了,你不饿吗?”李开皇说:“都七、八个钟头没吃饭了,能不饿吗?”

李开榜苦笑着:“连锅灶都掉到河里去了,还谈吃饭的事情,越说越饿。”

徐金水说:“那我们去西瓜地摘几个西瓜吃吧。”

李开榜高兴得带头响应,说:“这是个好主意。”

李开皇说:“什么好主意?别人的西瓜能随便摘吗?”

徐金水说:“开皇哥,大家说得有理,再说这不是特殊情况吗?吃几个西瓜算什么?”

李开皇说:“说得轻巧,好歹我还是个共产党员,你知道吗?你以为共产党员是白当的啊?饿一两餐也不会怎么样的!坚持到明天,我们到家了不就没事吗?”

李顺风不服气地说:“我们都知道你是共产党员,可是,除了你,我们三个不是共产党员啊!再说,共产党员也不能把自己饿死吧?第三,你今天不是还救了人吗?难道,救了一个人的命,就不能换回来几个西瓜吗?”李开皇被李顺风的话打动了,他说:“以我估计,我们回去的路费还是足够的,我们吃西瓜可以,但是,我们一定要留些钱在西瓜地里。”李顺风说:“你真是的,那不是说笑话吗?那你救了人,别人给你多少钱?”李开皇再一次命令道:“闭嘴,那是两码事,再说,人家家里也不知道啊,怎么感谢我们啊?无论如何,吃西瓜要留下钱,不然,我可不吃这西瓜。”徐金水听着李开皇的话,也有些不理解,他无奈地说:“好好,我们就依着开皇哥,这下好了吧,我的共产党员同志。”

大家都到西瓜地里吃西瓜,还不等开始吃,李开皇就让李顺风从褡裢里取出两元钱来,他担心万一走出个人来,说不清楚,先给钱了总要好些。李顺风说:“哇啊,也太大方了吧,不就是吃几个西瓜吗?要两元钱吗?一元五够了。”李开皇笑着说:“你小子,就依你吧。”

就在李开皇他们吃完西瓜正要走的时候,从远处走来一个人,手里还拿着一个家伙,似乎是用来叉稻草的铁叉子。那叉子就是杀猪都能杀死。来人也许是仗着手里有武器————那张铁叉,所以理直气壮地大喊道:“是谁在那里啊?吃完西瓜就走?站住。”李开皇真的站住了,徐金水说:“给钱了,还站住干嘛?”李开皇气愤地用力将徐金水一扯,差点把他摔倒了。四个人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似的站在原地。来人是个矮个的中年人,李顺风仔细一看,原来就是那个独门独户住着的那个矮个男人。那人走过来说:“你们干嘛随便吃我家的西瓜。”其实,在矮个男人看来,就算是对方没有什么正当理由也无所谓,毕竟他拿着叉子守夜是为了守住野猪什么的,而不是为了防人的,不过,他问问还是需要的。

李开皇平静地说:“不好意思,我们实在没有办法,饿坏了,不过,我们放了钱在西瓜地里。”矮个男人觉得李开皇的话未必是真的,因为半路上要是渴了,吃几个西瓜也是难免的,没有听说有人放钱的。他半信半疑地说:“我也不过是说说,还放什么钱啊?”李开皇认真地说:“我们真的放钱了。”李顺风和徐金水异口同声地支持道:“真的,真的。”

矮个男人也不想问钱的事,李开榜知道他未必相信,所以,他迅速地到那个放钱的瓜藤底下取出钱来。矮个男人拿着手电筒照了照,他看着这一元五毛钱,十分吃惊。这时候,借着手电光,矮个男人也认出了李顺风和徐金水——————那两个借宿的人。矮个男人被李开皇他们的真心感动了,他觉得先前不让他们借宿,实在是说不过去了,所以,他现在盛情邀请李开皇四个人到他家去住。

李开皇很感动,说一定要给钱,住宿不给钱,心里过意不去。矮个男人说:“你要是给钱,那你们就留在这里喂蚊子吧。”李开皇被矮个男人深深地感动了。这时候,李开皇才知道这中年人姓郭,叫郭京官,啊,郭京官,虽然是个说着绕嘴的名字,那是多么豪迈的名字,这名字和《沙家浜》里的指导员也相似。

老郭还让出一个挂着蚊帐的床铺给他们住。李开皇感动极了,把他们这一次遭遇风暴的情况说给郭京官听。

郭京官不但留下他们住宿,还给他们提供晚餐,坚决不收李开皇他们的伙食费。第二天,李开皇离开的时候,悄悄地在老郭家的碗橱里放了三元钱,算是对老郭的报答。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475977/

风暴中的木排(长篇小说节选)的评论 (共 4 条)

  • 听雨轩儿
  • 金黎曙
  • 落寞吴姬
  • 今生依梦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