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是渡河人
一
林徽因，在现代是一个红透了的名字。很多朋友都跟我谈起过这个美丽的女子，只不过他们讲的都是才子佳人的故事，甚至还有一位一脚踏两船的女性曾饱含深情地跟我说，知道我最羡慕谁吗？林徽因。
林徽因在当今走红多少有点时代因素在里面，现在的女性都有点浮躁，基本上不学无术，但却又喜欢装知性，扮文艺，于是总要拉那么一个人来衬托自己。
曾就有女生跟我说，她非常喜欢民国时期的那些才女。我问有谁？她说林徽因啊！我又问，还有谁呢？她就不知所以然了，憋了很久才道出了一个陆小曼。我接着问，那冰心和庐隐呢？她说冰心是小孩子喜欢的，庐隐却不知名。
我在各类媒体上看到的关于林徽因的文字，也无非都是顶礼膜拜，溢美之词，她成了一个被神化了的女子。
她的才学与美丽，无可否认，只是我写一个人的时候，习惯褪去他们的光环，这样我才能贴近他们的内心，感触他们最真实的人间四月天。(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那么我也跟风看看他们的那些故事吧。
二
1926年乞巧节，那个说“将在茫茫人海中寻访我唯一之灵魂伴侣”的诗人结婚了，投影在他波心的那一片云是离经叛道的陆小曼，证婚人则是令他爱入巅峰的那个女子的公公，也是他的老师梁启超。
他们不被人祝福，梁启超的证词说“徐志摩，你这个人性情浮躁，所以在学问上面没有什么成就；你这个人用情不专，以致离婚再娶。以后务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徐志摩、陆小曼，你们都是离过婚，又重结婚的，都是过来人了，这全是由于用情不专，以后要痛自悔悟，希望你们不要再一次成为过来人。
在亲友云集、高朋满座的婚礼上，这一对不算新的新人得到的是老师的当头一棒，陆小曼自然是委屈得泪水涟涟。
可最委屈的不是她。
是已为徐家女儿的张幼仪。张幼仪是传统的女子，她对徐志摩的爱分毫不差，甚至可以纵容徐志摩纳妾，只要他不弃她而去就好，她不懂一句英文却为了他远赴重洋，但是徐志摩却在他乡异地嫌弃她老土，不懂情调，并且很冷酷地要她打掉肚子里的孩子，而后登报与之离婚。
这就是受人称赞的风流倜傥的才子，我们在赞誉他们时，往往忽略了他们的薄情寡义。
林徽因不是受委屈的人，陆小曼也不是受委屈的人，所有的委屈只是张幼仪受了，她没有任何错，但是感情却碎得连渣滓都不剩，还要屈辱地去签那么一份离婚协议书。
三
对于陆小曼来说， 梁启超的话虽然是谆谆教导，但是有点重了，因为让徐志摩抛妻弃子的人，不是陆小曼，而是林徽因。林徽因是爱徐志摩的，可她是不肯受委屈的女子，她也不会因为那么一点爱而去承受重压，所以她选择了梁思成。
她是聪明的，梁思成说：“有一句话，以后都不会再问，为什么是我？”林徽因说：“答案很长，我得用一生去回答你，准备好听我了吗？”看到这句话，我就知道林徽是极度聪明的女子了。我曾经也回答过女友这样的问题，意思一样，只是内容不同，我说“这个事情说来话长，以后你慢慢听我讲好吗？”结果我被甩了，同样的意思，说得没那么好听，打动不了人心，便成了废话。
其实，决定女人一辈子的，别无其他，就是选择。男人选择错了，大不了浪子回头，可女人回头之后却只有落寞，只有感伤，因为所有流逝的东西都是她们的珍贵，有过一次已是奢望。
林徽因的聪慧，让她注定是一个选择一次就可以让她通畅一生的人。徐志摩去世后，梁思成握住她的手说“徽徽，这是意外，不是你的错”。他说，“就算志摩预先能知道飞机要出事，他答应了你的，他也还是会赶来的”。这是徐志摩的爱，众人皆知。
她选的人明白她的爱，也明白徐志摩对自己的爱，最重要的是他明白他自己对她的爱。于是，她可以哭着在自己丈夫的怀里思念另外一个男人，她可以在答案里告诉自己的丈夫，她还爱上了金岳霖，而梁思成回答她说“你是自由的，如果你选择了金岳霖，我祝你们永远幸福！”她最终还是没有做出让自己为难的事情。
因为她所有生生的疼，有都这个男人在扶着她。
四
金岳霖在一个普通的日子，突然把老友们叫到饭店吃饭，众人大惑不解，他开席前说：“今天是林徽因生日”，此时，林徽因已经去世多年，他也已是白发苍苍。他终身未娶，不是在等林徽因，说等有点轻看他的感情了，是因为爱着。
他是中国首屈一指的哲学家，逻辑学家，虽说爱情是没有逻辑的，可他依然能找到。
爱的逻辑就是爱，一天一天的爱下去，如同一本书，一页一页的翻下去，直到翻完了，自己也就该走了，把爱留下，让爱的人继续爱着。
他认为恋爱是一个过程，恋爱的结局，结婚或不结婚，只是恋爱过程中一个阶段。
我想，这是因为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但是恋爱却可以一个人去完成。他的结果就是爱她的过程，贯穿一生。
“今天是林徽因生日”，一世的深情，只能这样称呼她，其实我想听听，金岳霖在一个人想她时，是否会将一句“徽徽”脱口而出。
林徽因就林徽因吧，他的深情是藏着的，藏到大家都忘却了，藏到梁思成都已经另外娶妻了时，他一句话道尽了所有的执着。
“ 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他记得自己的恋爱。
五
陆小曼她还记得自己的恋爱吗？她比林徽因还不肯受委屈，包括生活上的，于是她继续着自己声色犬马的日子，徐志摩在和家里闹翻后，只是一个穷教书匠，东奔西跑，兼着几所大学的课也无法满足陆小曼的挥霍。神仙眷侣也是要生活的，于是他们的矛盾日益突显。陆小曼抽着大烟，与翁瑞午打情骂俏，徐志摩看不下去了，和陆小曼吵了一架，而陆小曼直接拿烟登砸过去，打碎了他的眼镜，徐志摩离家出走，之后，再也回不来了。
在徐志摩转身那一刻，她看到了他的裤子上有个洞，她想招呼他停下，但因在气头上终于没有。
隔了一日，噩耗传来，陆小曼当场昏厥。她的悲伤一下子将所有的光阴都苍老了。
醒来后她背负着所有的骂名，在负疚中继续着自己的萎靡，将自己彻底枯萎。
五载哀欢，你匆匆永诀；我一身愁病，渺渺离魂。
但是她为他做了一件事情，尽最大的努力将他的作品出版了。虽然林徽因的才华远胜于陆小曼，但是她没有说要替徐志摩做这件事情，她只是跟凌叔华强要稿子，她对徐志摩所做的事，只是写了一篇悼念的文章，只是将一块飞机残骸放到卧室里，她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做。陆小曼再不争气，她也是徐志摩的妻子，于是她忍辱负重地去编他的作品。
后来她也许是太想他了，说想与徐志摩合葬，但是心愿没有达成。
她在与徐志摩结婚之前，也打掉了与前夫王庚的孩子，因为她想很干脆地和徐志摩在一起相爱。
六
受着委屈的张幼仪，她也曾看到徐志摩裤子上面的破洞，然而她则不动声色的给徐志摩置办了两身高级衣装。
我在杂志上看到一位作者如此写道：“她晚年看到有关徐志摩和陆小曼婚后生活的记述，才发现徐的困顿远在当年她了解的之上，她不禁为徐当时的痛苦心境悄然哭泣。她们不都说爱他吗？为什么就由着他裤子上的破洞迎风招摇。”
张幼仪有过自己的低微，但是最终她有她的重量。
所以徐志摩的后事是张幼仪料理的，只有她出面，才让一切显得堂堂正正。
徐志摩父母的后事也是张幼仪操办的，徐家的事业也是张幼仪打理的，徐志摩的儿子是张幼仪带大的，陆小曼后来的生活费是她给的。
这是张幼仪的尊贵，也是她的贤惠。只有她才可以让徐志摩像个小孩一样肆无忌惮的玩耍。
她自己已不再希冀，却给了所有人希冀。这是诗人凌乱的故事里唯一让人温暖的东西，只是我不知道，张幼仪心里到底疼了多久。
你让我走，我走就是了，你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但是我不会让任何人来可怜我。张幼仪是这样的女子，她后来说：“在他一生当中遇到的几个女人里面，说不定我最爱他。”可她自己的绚烂还没开始就被那所谓的爱连根拔起，最终到五十多岁的时候才在儿子的支持下嫁与香港的一位医生。
你好吗？我们的张幼仪，你好吗？我想若是早生几十年，我会不顾一切跑到她面前，如此仰望着她。
七
又想起了《箜篌引》：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将奈公何！
每一个人面前都流淌着一条河。有哪一个人不渡生活这条河？又有哪一个人不渡情感这条河？又有谁不知道，我们都有可能无法自渡，注定要堕河而死。
最难是渡河人。
我们不必去苛责任何人。
因为我们也一样，有的只是暂时还没有走到渡口而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渡河方式。林徽因她选择于自己最有利的方式，梁思成选择成全的方式，金岳霖选择执着的方式，徐志摩选择义无反顾的方式，陆小曼选择伤人伤己的方式，张幼仪选择隐忍宽容的方式。都有着爱在里面，所有的轰轰烈烈都是人世间那点普通的感情。若是渡不过去的河，里面定是干不了的泪，即便有不堪，要去计较，也是无从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