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散文：一件汗衫
一件汗衫
中国诸城市 郝洪喜
说起来不怕大家笑话，长到十四、五岁了，还不知道穿汗衫是啥滋味。看见别人家的孩子，穿着又美观又洋气的汗衫，心里馋得直痒痒。啥时自己也能穿上这么好的汗衫？竟然成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一个梦。
夏天到了，我光着脊梁走到母亲跟前，低着头小声问：“娘，上年你不是说，今年有钱的话，给我买个汗衫吗，什么时候买”？问完之后，没听见母亲回话，我抬头看了看，母亲颤动着嘴唇，看来想回答我，不知为啥，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母亲顺势伸出两只胳膊，一下子把我搂在怀里，好长时间没说话。(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当时，我虽没抬头看母亲的脸是什么表情，滴在我脊背上的泪水清楚地告诉我，母亲在无声地哭。或许我还小，解读不了母亲深厚的情感之书，更猜射不出母亲思想深处的难言之谜底。
但我知道，纯是因为我想买汗衫而惹得母亲泫然泪下。我还知道，家里分文没有，打油买盐，还得瞅瞅鸡腚里往外下蛋不。越想越后悔，恨不得打自己两耳光子。干脆给娘赔个不是得了，叫娘消消气。
想到这里，我就扑嗵跪在了地下，一个劲地道起歉来：“娘，我错了，夏天天热，光着脊梁还舒服，我不该要汗衫，这么些年没穿汗衫，不也过来了，买汗衫的事，待两年再说吧”。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母亲一直摇头，她伸手把我拉起来，擦了一把自己的脸，然后跟我说：“你要汗衫没有错，一是去年我说过，二是你这么大了，还整天光着脊梁，确实不大好看，该穿个象模象样的汗衫了。拖了这么长时间，还没给你买，这事全怪我。好在咱养的那几个鸡都陆续下蛋了，我抓紧攒，争取早点叫你穿上汗衫”。
不知咋的，该高兴的时刻我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弄得母亲有些莫名其妙，笑着问我：“傻孩子，哭啥？一个汗衫还用着这么激动了？快进屋吃饭吧，别耽了到队里干活”。
从那以后，母亲开始不顾一切地攒蛋，连着好几天，一家人一个蛋都没舍得吃，全叫母亲换成了钱。
这么攒法，也很快。没几天，母亲就把钱攒够数了。
这天，母亲拿出两元钱来，笑着对我说：这是这些日子卖鸡蛋攒那钱，你拿着到公社门市部买个汗衫吧，我问过，有适合你穿的，一块八、九毛钱就买着了。不过，西北角上，好象有下雨的云彩，你快去快回，别回来晚了叫雨淋着。
接过母亲给的钱，把我恣得，就地蹦了一个高。然后，我就戴上苇笠，捎着蓑衣，乐呵呵地出了门。上了路，一溜小跑赶到了公社驻地的百货门市部，花了一块八毛二分钱，买了一个九十公分大的纯白色半袖汗衫，一看牌子，还是上海的，这可是中国最好的了。当时把我乐的，心里就象开了花。
买好后，准备往回走。抬头往西北一看，坏了！天阴上来了。我一只胳膊夹着蓑衣，一只手攥着新买的汗衫，赶紧往回跑。跑到半路上，咔嗤一个沉雷，紧接着，就下起了大雨点子。我急忙把手中的汗衫放下，披上蓑衣就往家跑。跑到村头，雨停了。就在这时，才猛然想起，买那汗衫，披蓑衣时，忘在半路那里了。急得我顿时哭了起来，转身就往来路跑。
俺庄到公社驻地，八里多路，一口气跑了去，又一盘跑回来，已经累得没劲了。可为了快去找回汗衫，就是把腿跑断，也得再跑回去找啊！
当时，也不知哪来的劲，累到那个程度，竟然又一盘跑了回去。到丢汗衫的地方一看，他娘的，汗衫的影子也没有。把我气得，象疯了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腚坐在泥泞的路上，张着嘴，闭着眼，嗷嗷地嚎了起来。有几个过路的，问我为啥坐在这泥里哭，我能说什么呢？就是说了，又好干什么？因此，我啥话也不说，只是坐在那里傻嚎。
当我拖着两条沉重的酸腿，一步一步挪到村头时，就一头扑进了在这里不知等了多长时间的母亲怀里，又放声哭了起来，断断续续说了一些对不起娘的话。出乎我意料的是，母亲既没哭，也没嫌，只是轻声低语地安慰我。她用袖子擦去我脸上的泪水和污泥，攥着我一只手，象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安然地领我往家走。有人问，“娘俩上哪来”？母亲就很从容地回答：孩子赶集，我去接接他。
过了两天，母亲突然把我叫过去，笑着说：我拆了几个口罩，给你缝了个汗衫，你看中不中？如果不喜欢，我就再想办法给你买……。没等母亲说完，我的眼泪就止不住了。我说：娘，你甭说了，买的再好，我也不要了，我就喜欢穿您亲手缝的这件。听我这么一说，母亲两眼泪汪汪的，长叹了一口气，一边摸着我的头，一边跟我说：好孩子，那就先这么穿着，等以后有了钱，我一定给你买好的。
充满母爱的这个口罩汗衫，伴我度过了一个夏天，使我终生难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