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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漂”诗人阿橹之死(孙文涛)

2012-02-19 18:23 作者:白鸟群群  | 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阿橹是谁?90年代初阿橹从肖红、肖军的故乡哈尔滨辞职来京打工”漂泊”,印象里从前他的诗发表也不多,在80年代中期东北算小有名气,接近“诗圈”的多知道他,但他创下真正的“知名度”是死法:杀人而后被判死刑,与著名诗人顾城比肩前后留下20世纪末诗人“混乱疑惑”中的“精神惶溃的迷团”……

1997年早二月天尚冷,我借住在北京南长街一位原吉林文学院诗友处,艰苦的小平房还烧地炉,后半炉火熄了被冻醒,我们抽烟中忽聊起哈尔滨诗人阿橹,说他90年代初进京,混得潦倒竟走上与人结伙打劫杀人的道路,阿橹因此以结伙抢劫杀人罪被判死刑,时间为90年代中期左右,(阿橹之死的具体细节有待澄清,以上梗概此后我又听数人验证,口口传言,想公开的大体如此),后来台湾著名女诗人涂静怡曾给我写信说,阿橹的诗集曾在台湾出版,她也曾在台北接待会见过他,她对阿撸的印象非常好,她对阿橹的死法万分吃惊,绝不相信“这么好人品的一个诗人”会有这种事!我并没亲见过阿撸,但我相信一个著名资深台湾老诗人的判断力。

惊诧不已。阿橹杀人?!阿橹曾因诗与我邂逅。诗人怎么会与抢劫杀人犯连系起来?患神经?心理变态?被裹挟连带?有人说他根本没疯,很清醒,有人说曾受过点刺激有那么点异常是真的,那么是穷饿疯了鬼迷心窍?……东北凡熟悉阿橹的文人无不为之惊诧,扼腕惋惜,摇头感叹,难置一言。

阿橹年纪当年不算大(是六几年出生人?),90年代不少诗人漂流都市,其生存艰苦非亲历不足详述。东北经济90年代里“低迷”的可怕,在北京东北人敢杀人是出名的,有位黑龙江北部矿区老兄35岁了从无“前科”,矿山破产流落北京及关内抢出租车、杀人红了眼,竟连杀20余人创下震惊血案。有回天晚我在燕莎“打的”,司机说天一黑都不愿拉新疆和东北口音的男人……

1990年,阿橹因诗与我通信,那时我们都在东北,毗邻两省,他在哈尔滨,我在长春。1990年7月,我在供职的报社收到一封寄自“哈尔滨道里区安化街10号中国人民银行松花江分行”的信,内有他的诗三首,总标题“源自深秋的宁静歌声”,并附有一信,全文:

“吾兄孙文涛先生,您安:(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是哈尔滨的阿橹。您的诗不止一次地盅惑了我,在当今中国诗坛,能让人真正喜欢的作品并不多。

已很久不写东西了。

这不是一个抒情的年代。艺术的使命也绝非从单纯的审美上升到某种哲学的过程。一个丧失了良知与责任感的艺术家是可悲可耻的。

日子一直过得不好。但最不能放弃的是“真诚”,在这物欲横流人欲横流的社会里,诗人的良心就更显得重要。

寄上2。10元,要一本<;野蔷薇>;。

(望有机会来哈尔滨寒舍喝酒)

小弟:阿橹90。7。2

信写得谦彬有礼,从这封信绝读不出任何”精神异常”征兆。三首诗小标题依次为“心痛的感觉”“秋鸿”“船歌”。“秋鸿”似写他怀亡妻伤痛(他有段年轻的伤悼?或其他?)——

“象我的歌声在作最后的绝别

象我伤痛的心

在抽搐中

最后一次将往事拥紧

仿佛一切都发生在我年轻过的地方……”

<;船歌>;

似在追忆一段往昔的松花江上划船时光。这三首诗均写得较宁静,深邃、深情,略有点悲凉。看得出写作心情相对安详(阿橹也许不该离开家乡?)。

当年我还在“体制内”混,对阿橹信中所言处境“日子一直过得不好”感受并不深。(后听说阿橹在哈尔滨时即很穷困)对他信中所包含“至情至性”也并未读彻,只理解为一般的“求其友声”诗友来鸿。看来阿橹读诗很细,我的诗当年嫌投稿麻烦,一般只在省、地小刊物发。他怎么会读到?是在<;塔河艺术>;(黑龙江)?看来他是个认真学习的人。

那时提“物欲横流人欲横流”还稍有点夸张,今日看应说诗者眼光是敏锐的,心灵也易于最先感知某种隐秘的时代苦痛。80年代总体是上升的,中期我由工厂进报社,有了房,旅行机会,收入增加,心情舒缓了不少,竟有一段“抒情的”心境。(与阿橹相反,人不过常站在自己的物质阶层说话)。完全不知其后逼仄的市场和生存要求我们统统把“才干的黄金送到造币厂去!”(普里什文)

著名诗人顾城的死肯定是值得质疑的,死则可,暴力杀人为何?世界艺术家作家里梵高、茨威格、三岛由纪夫、川端康成都是自杀,却均与“暴力”无关。试图理解,那就是:由于生存环境剧烈变迁、恶化,而导致“价值”颠倒错位,精神或人格“崩裂”。(顾城、阿橹都经历漂泊异乡异国。)“迷狂”型杀妻(顾城),与理智型谋杀(阿橹)。他们的死受人指责;但根本从未关怀、帮助他们,曾一度丧失了“良知”和“责任感”的社会、人群作何解释?!“面包的左直拳”和“欲望的右勾拳”把整整50及60年代出生二代人击倒在“离情六十英尺的地方”(潇诗《舒伯特》),精神内储迅速耗光。

2002年5月我回长春,翻捡旧箧竟发现了被我久已遗忘的以上这封信,牛皮纸信封上邮戳还仿佛黑墨乍干(隔整整12年!)信中随诗还附有份简历(大约希望由我荐发,遗憾我当时只在经济版帮忙):

“阿橹,河北乐亭人,生长于黑龙江。

作品散见<;人民文学>;<;诗刊>;<;当代>;<;诗歌报>;等海内外一百余种报刊,并被<;中国文学>;(英法文版)介绍到国外。出有4本诗文集,但最满意的当属安徽文艺出版社即将出版的<;阿橹之死>;(阿橹之死)。

他是一个宿命论者,极端悲观的诗人。”

诚实,他的末一句非常“诚实”,时隔多年,才获验证。括号中“阿橹之死”四字可是他预知?此书后果出版否?他的4本诗文集憾未读到。<;野蔷薇>;(我的拙书)想必是寄他了,而应邀去寒舍喝一杯却已成空濛。

这封信扎眼地刺着我,似一个不肯安息的灵魂在挣扎!还有话说?(阿橹小诗弟,你是要白言:世人误你,你才误杀世人?你冤,你死不瞑目?!)你已用“宿命”完成了“罪与罚”。你的生存链、生物链惨遭切割,有谁听到和回应你长久失业、绝望生计的呼号?谁?!!……

你肯定是个诚实的人。

“穿过丁香的花廊

哈尔滨遥遥在望……”

(引自已逝的黑龙江老诗人沙鸥70年代末获“平反”,自关内归途列车中所写。丁香花廊指沈哈铁路沿线两侧的断续丁香花带,春5月时绽放……)

……一个沾有腥血(可能万千“悔恨的”)诗人的灵魂回到他“年轻过”的故乡。这曾是座祖国历史里、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北国城市——哈尔滨,松花江水穿城匆匆东流,四季景物生动令人感怀,从前时光里的夜,年轻人的歌声曾在江畔燃烧,吹掠过高纬度城市的风曾传播着特有的“酸咧巴”味,和俄式啤酒沫的香味,往者流逝……

“那些开败的花儿

以没有果实的结局向我致歉”(阿橹)

附阿橹遗诗三首:

《心痛的感觉》

在所有的日子里

唯你不能让我宁静

让我以树木一样的心情

把憔悴的蝉含泪聆听

你是丰硕与枯萎的源泉所在

你是果实伤痛的光芒

黑夜中的暴

琴弦上的血迹

你是地狱中最坏的季节

陷井中的网

我不能越你而生

我渴睡的心

夏天以及黄昏中的空濛瞩望

我必需在安静中找到安静

在所有的日子里

在所有焦渴与热望的幻里

叶子一片…一片地熟了

象我流不出泪水的心

瞳孔膨胀的极限

黑夜是这样来的

我在篝火旁拥紧竖琴

我的心在流水之中

往事总是在夜中袭来

尤其在秋天

以及秋天过处留下的遍地霜霰(1987。10。6)

《秋鸿》

不声不响你飞翔的姿势

押着季节的韵脚

带来亡妻颈上枯萎的花环

我知道这该是怎样的音乐

你的天空呢

为何这样匆忙抛下这不绝的长歌当哭

那草野去年的

还给去年

去年是我把鲜花洒向你的日子

今天我仍把鲜花洒向你的坟茔

泪总是这水面上的薄冰

我在岸上独坐

举首寻望午后你归来的时辰

苇絮纷纭

我知道这该是怎样的旋律

你的歌声呢

为何徒然空留这绝版音乐

在我一生中回旋

(秋鸿:古曲名以筝与箫奏之。)

(1985。2。16)

《船歌》

那是些下雪的日子

我在江畔等船

那将是我一生中最后一次远行

我把一生的缘情揣在怀里

望着流速沉缓的江水

就在我衰老的地方

一只船

凌波而来

那么慢

象我的歌声在作最后的绝别

象我伤痛的心

在抽搐中

最后一次将往事拥紧

仿佛一切都发生在我年轻过的地方

那些开败的花儿

以没有果实的结局向我致歉

雪就这么无情地掩埋了它们

在我一生都没有抵达的地方

我把一些破碎的往事

拼凑在一起

我的心也就在此到岸

有如盛开的雪莲花一样温暖(1986。5。26)

(简历:孙文涛(1952——)吉林人,青年时因失学在公共图书馆自学十年,著有诗集《野蔷薇》《风雪黄昏》,散文诗集《摘自笔记原想扔掉的片段》,散文集《北部边疆漫游散记》《京华遇诗人》,评论集《大地谈诗》等。创作的诗歌、散文诗、散文随笔、文评、回忆录等在国内及港台数多家报刊及日本发表过,收入多种全国选本。著作被英、法、俄、日、美、加拿大等的国家级图书馆、及国内数百所大学图书馆收藏。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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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漂”诗人阿橹之死(孙文涛)的评论 (共 6 条)

  • 在乎你渴望
  • 秀秀
  • 北京现代
  • 赛飞
  • 梦天之蓝
  • 余数

    余数诗人注定是纠结的,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我亦写诗,我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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