箩面雨
箩面雨
这是正宗的秋雨，伴了凉风，密密如丝般斜织着。街上就少了行人，有早起的庄稼人，又不曾带了雨具的，也只能三三两两的挤在几处未曾开启的门市或者是住家户的房前檐下避着雨。
我该是这个街市最早起的人了，这与我的辛勤不曾有一点关系，而是我睡在了大街上（昨夜刚卸的货，垛在路沿，需要看守），何况本人又具有脱光了衣服睡觉的嗜好，只能是早起，否侧就会处于被市人观瞻而万难起床的尴尬和窘迫。停电了，又不想再回屋里继续睡觉，就索性开了半扇门，就着无孔不入的丝丝凉风，细细品读一部味道不错的闲书得了。
门外传来说话声，不很大，但绝对听得真切。“哎！这天爷，再下秋庄稼要毁。。。。”“可不是，箩面雨，一半会停不了。”箩面雨，我就一怔。多好的语言，也就仅仅三个汉子的简单排列，却把秋雨的细密如丝描绘的如此生动传神了。
这让我就猛地记起了对面邻居家总是呆呆而坐的那位老婆婆，老人家就很具有诸多美妙的语言。尚若你不把与一位年近九旬的婆婆的交流当做一种累赘，亦或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和迁就的话，那么老人家语言的宝库是很轻易就冲你打开的。她就在你的对面，她凝视你的笑脸，但她绝对是沉侵在对往事美好的回忆里。她讲她眼里的秋收，沉甸甸的高粱穗子，一粒粒赛过斑鸠的眼，一群姑娘家大清早下地打秫秫叶，头顶露水花子你争我赶，麻利劲好像是大热天扇扇子。在老人家的脑海里还具有很多当下早已不为人知的美妙歌谣，你比如：
日头出来往西落(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小二妞出来剜菜棵（kuo豫东方言）
这边剜个莎荠菜
那边剜个羊地棵
抬头看见娘家哥
泪珠哗哗往下落
二妞二妞哭啥哩
纺花纺的唧唧叫
织布织到月亮落
一天半碗剩稀饭
婆婆还嫌吃得多
。。。。。
那婆婆绝不是显呗，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所对于过往之事的不平和倾诉，我一言不发，总是静静地听。她昏花的老眼就有晶莹的泪花花。只是，她很快就笑了。皱巴巴的瘦脸就猛的绽开，眼睛眯成一道缝，她习惯地用一只手拍打木椅子的边沿，嘴里又哼哼有词：
月奶奶
黄巴巴
八月十五到俺家
俺家有个大西瓜
叫你吃
你不吃
叫你拿
你不拿
。。。。。
多美的歌谣！其完全并驾于文人圣贤的牵强造作而不为过，甚至于超越。至于那些极具诱惑力量的鲜花和掌声，对于这位年逾九旬的老婆婆来说，又算得了啥？这就像门外避雨的庄稼汉们，他们传承了“箩面雨”，这该是一种本能，尽管会为一些人所不懂甚至是不齿，但对于他们又算得了啥？他们只盼雨水能很快的停下来，日头赶快露露脸，他们好尽快去打理他们的庄稼地。
我趴在门市的柜台上面，用一把废纸，敷衍了这些文字。冷不丁，打门缝里就挤进一位老客户，见我急慌忙地扔下了手中的笔，就笑我用功，下雨天一个人闷在屋里练字，并随手拿起我满是乱巴巴文字的废纸夸：“啧啧！不练也比我的字好！”索性又拿起我的笔，在我写满字的废纸背面龙飞凤舞了。
又有人不断地挤进来，我索性把大门打开，我就又看到了细密的雨水，它扭了腰身，在秋的冷风里舞蹈。门外避雨的庄稼人早已离去，而对面年近九旬的老婆婆也于年前春上离开了这个世界。
哎！我的箩面雨，我的妙美歌谣。。。。。
（二零一一年十月一日夜写于清茶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