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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繁荒,难描少年眉间伤

2012-02-15 00:41 作者:voe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你眉间的忧伤,无处可藏。

——纪小念

【一】

我是想有一个姐姐的,从小便想。那样就会有人替我梳好看的发髻,替我折被子,最重要的是里会唱好听的歌哄我入睡。隔壁的那个妞就是这样摇头晃脑得赞着她的姐姐,羡煞了一大帮小孩,当然其中也包括我。而当这个想法被妈得知之后他们啼笑皆非的模样至今仍然记得。爸爸抱我在怀里用温暖的大掌揉了揉我的发,说,丫头,你哪里是想要姐姐呢?那分明是全职能保姆。我似懂非懂地望着他,哦,难道姐姐就是保姆?

未遂。纪川却被爸爸领回了家。爸爸说,丫头,这是纪川,以后就是你的弟弟了,你要好好照顾他哦。然后将一个干净的男孩拉到我跟前,叫姐姐,爸爸笑咪咪地对纪川说,比望着我时温柔多了。我扭过头哼了两声并不理会,我打量那个比我要高一个头却要从此唤我作姐姐的陌生客在心里叽叽歪歪,谁欺负谁还说不定呢,我才不要做他保姆!

纪川张了张嘴又合上,似乎也拘谨得打紧。我瞪了他一眼甩开爸爸的手跑回了房间,将爸爸的叹息声声隔绝在了门后。(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后来我知道,纪川本名是不叫纪川的,只是为了纪念汶川那次特大地震才重新改的名,也刚好随我家的姓。听爸爸说,那次地震夺走了她的母亲。我看他的眼神开始不那么憎恶,不知道是因为同情抑或本就不曾厌恶。

那一天晚上,爸爸将纪川扔进了我的房间交流交流“感情”,并叮嘱我们不要出房间而后自己出去和妈妈吵得不可开交。

纪川头靠着窗弦叹息声如烟云婉转。他说,哎,你那么讨厌我?黝黑的眸子里读不出情绪,而我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看到失望从他眼眸里一闪而过。

是因为林莲安吧?我其实很想问他林莲安是谁,以我的悟性实在想不透他怎么会跟讨厌他的我讲这些话。所以我紧紧地盯着他不确认也不否认。

他说,其实林莲安是一个很可怜的女人。 我哦了一声表示自己有在听。他旋即说,她很美你知道吗?我看过她年轻时的相片。我听了直翻白眼,很有告诉她我根本没有见过什么林莲安,怎么可能知道她美不美的冲动。

不过还好他并没有给我讲的机会,他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嚷着说肚子饿,她也不会去拿那些食物。如果她不去拿那些食物,她也不会被发现然后和小贩发生了争执。如果不是和小贩发生了争执,林莲安她也不会在慌措间用防身的水果刀误杀……

纪川后边的话像说顺口溜一样说得飞快,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被“误杀”这个词眼惊得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我偏过头惊异于他将每个字节咬得如此清晰,而他瞳孔中弥漫的灰竟给我无限靠近死亡的错觉。

他邪气地冲我笑,说,我是不是很坏,害的林莲安下半辈子都只能在牢房里暗无天日。房间里的空气都仿若静止,房间外爸妈的争吵于此刻便格外刺耳。

你还惦记着那个女人,真是上天有眼,活该她让地震给震死!妈妈尖锐的叫骂声从房门罅隙间透过,我看见纪川的眉头如山川般纠结,磐卧在额前的是化不开的愁。

纪川最终还是住了下来,尽管妈妈一直未曾给过他好的脸色。爸爸拉过我说,丫头,纪川的妈妈是个好人,你别听别人乱讲,纪川也是个好孩子,你要让着他些。我哼哼了两声应着。

其实我和纪川在后来处得很好,我经常对纪川说,纪川,你这死小子,如果我打得过你,你早就该落花流水了。可是我打得过他吗?答案是否定的。别人不是都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吗?可是为什么纪川的小胳膊就拧得过呢。这让我郁闷不已。我想那如果是没法成立了。

纪川说,念妞,其实我能理解你妈,怪只怪林莲安那女人生得太祸国殃民,貌美如花,天都嫉妒了何况是其他的人呢。我白了他一眼抗议这小子总是老气横秋地跟我讲话,却对他的言论不予置疑。而他对我的称呼举凡没有外人,他便绝不叫我姐却是让我在心里哼哼了半天。最后不了了之。

【二】

曾经缠着纪川让他一定要学一种乐器,那样就可以唱我写的歌。纪川斜着眼看我,就你写那个,也能叫词?在树阴下我仰望他的侧脸,虽然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我依然比手划脚自顾自地说着以后要怎样怎样,再以后要怎样怎样。而那一切设想之中都有一个叫做纪川的男孩陪在身边。 他挪离了半步与我隔得更远,抱着手臂欣赏我的个人表演。

我要写很多像诗一样的歌词,把歌词里的人换成我们……纪川呢,要负责弹唱,让我们的歌飘洋过海代替我们去远方流浪……

说到兴起处我自是唾液横飞陶醉不已,而陶醉不已的同时无不例外地纪川会给我一记爆粟,疼得我呲牙咧嘴。纪川一点也不会手软,并且特没有口德,笨蛋,大白天的发什么痴啊?哈喇子都流出来了,丢死了!我茫然地看着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抹了一下嘴角。昏厥的发现又一次被耍,只一招纪川却屡试不爽。他常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以你念妞的智商,足矣~

尽管如此,在我的恶意引导下纪川最终还是“被学吉他”,当他满脸无奈地跟着爸爸去吉他老师家里的时候,我却一脸奸计得逞的表情难以掩饰。我想,我的那些设想在不久后的将来定能成为现实,纪川在晨光曦微中拨弦弹唱着我写的歌词,里面有我们的故事。我固执地认为如此这般我们的生命线就能无限地被串连在一起,不会分开。

【三】

从某种意义上讲,纪川并不讨大家的喜欢,也许是因为他嘴里说的那个林莲安的缘故。纪川总是说自己是个坏小子,他说,我习惯了不加掩饰地追寻向往的自由,这一点和林莲安很像。而你,念妞,你则是站在于我的世界之外,旁观我的“放肆”。诚然,在我的眼里他是个张狂的小孩,而在他的眼里我是个被磨平了棱角的笨蛋。每当他一板一眼地跟我讲话时,我总是错觉我跟他之间隔着一条什么,是他于我无关的年少么?我就心慌不已。而每每那时我就会色厉内荏地瞪着他说,纪川,你,又不是我!

那天。

电话诡异地响起,纪川清晨匆匆出门了。我在房间听到爸爸先是礼貌地问谁,而后急促地说了声我马上就来。后面便是离开的声音。我的右眼不听话地使劲跳,于是我说,爸,怎么了?

丫头,你别跟来…这不说还好,他一说我就急了。连忙跟在爸爸身后跑了出去。“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不对不对,左眼跳灾,右眼跳财。”我跑在后边念念有词,语无伦次。

纪川!当我跟在爸爸身后看见人群中那一张狼狈的脸时我大声喊。人群对着纪川恶语相向,纪川的双眼通红像一直被激怒的小狮。你TM才是杀人犯。纪川吼着。遭到的自然是很多的怒骂,那些人不断推攘着他。

我和爸爸挤进人群,爸爸将纪川护在身后说,你们这是干什么?怎么这样难为一个孩子呢! 我拉着纪川的衣袖喊,纪川,纪川。他紧抿的唇线微许柔软。

这小子是贼!

收银台的钱不见了,当时就他在里面!

真是有其母比有其子啊!

那些人有激愤起来,面红耳赤得指着纪川说着。他们骂得可真有文化,估计古时某人听到他们这话该跳起来和他拼命了。我正开心地想着那俩拼命的情景可是又突然难过了。我看到纪川的眉如山川般纠结,忧伤磐卧额前。

我说,纪川,怎么回事?他说,我没偷!声音沙哑得吓了我一跳,于是我连忙点头,说,我相信!是的啊,纪川,我真的相信你,无条件地相信。可是大家不相信啊。还有纪川,那么多钱,你是从哪里来的呢?我心里瑟瑟地想着,不由地发抖,是的,我害怕了。纪川。你看,爸爸的额头开始有汗,一滴一滴地滑落,像谁的伤痕般清晰。

他就是林莲安那个杀人犯的儿子,流着那个贱女人肮脏的血!

不知是谁兀自喊了一句,纪川推开我冲进人群,在一个人面前狠狠地一拳。场面一下子就混乱了起来,我被挡在圈子以外。我看见那些人用手拉扯着纪川柔软的发,在阳光下会跳舞的发。我看见他们的皮鞋踢上了纪川的小腿,纪川一下子跪倒在地,挣扎着也站不起来。他们一边骂,小杂种!贼小子!杀人犯的儿子!

纪川的血顺着额头流淌,我失声尖叫,血,血,纪川!

那些人显然也被我叫愣住了,而纪川额上的血却丝毫不给我面子径自流淌。爸爸抱着纪川冲出了人群,丫头,快打120,我胡乱地抹着脸上的泪。纪川半合着眼喃喃地说,吉他,吉他……-

【四】

输液瓶里的水一滴一滴地流进纪川的身体,我站在病床旁边默然。他微蜷着身体躺着,面色如床单般苍白。他说,念妞,念妞,我没偷。而我看着他不安地颤抖的睫毛难受异常。

纪川,倘若,倘若那些流入你身体的液体能够冲淡你血液中岁岁累积的愁。多好……

纪川的眉微拧,眼睛因不适应光线微眯成了一条线。他看着我,笑容如阳光般慵懒,说,念妞,你哭什么啊,看眼睛肿得可难看了,原本就惨不忍睹的脸……我瞪了他一眼,指尖抚过额头上包扎着伤口的纱布,说,疼不疼?

他脸微红地偏过头说,你说呢?一点都不疼,哈哈~ 旋即咳嗽起来,撕心裂肺地。他说,我是不是给林莲安丢脸了?耷着的眼迷雾般朦胧。我连连摇头说,没有没有。眼泪止也止不住了。

之后纪川充分发挥了他“小强”体质的优势,不几天便又在我的身前身后大呼小叫。而我的右眼仍然不听使唤地每天跳着,我不敢对纪川讲,担心他会担心。

而那天,我站在窗前看着这座城市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看着灰色的风一窜而过,卷起了一地尘埃。门喀嚓地响了一声之后被打开,纪川顶着蓬松的发睡眼朦胧的模样片刻出现在我的视线。他揉着眼走近,说,哎,念妞。声音有些倦怠和沙哑。

还早呢,看你还没睡醒的样子,再去睡会儿。我看着他额上粉红的疤痕,他说的已经不疼的,甚至有时还会痒痒的伤口。说。

是还困啊,刚刚做恶梦来着,过来看看你被外星人拖走了没。他随意地笑,而我却突然心疼异常。他是做什么梦呢,是担心我像林莲安一样离开吗?我去继续睡了,哦,对了,那个吉他……我本来是想要买来的,你的生日快到了……他转身说着往外走,最后还慵懒地挥了挥手。房间里回荡着他趿拉着拖鞋“哒哒”的声音。最后一句话飘荡了许久才飘然落地。而他那一个告别的手势在脑海挥之不去。我的右眼又开始狠命地跳、跳、跳。却怎么也跳不过纪川眉尖浓郁的伤。

【五】

果然。

纪川走了,毫无征兆。离开时他只带走了他带来的林莲安的照片,留下的也只有一张字条。寥寥数笔,姐,勿念。勿寻。而我抱着那张字在爸爸的怀里哭得天昏地暗。

可是纪川,你以为说了勿念就真的能够不再想念了吗?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我们都无法知道真相。 就像我永远也不知道当我抱着那几个字哭得一塌糊涂的时候纪川躲在窗台下仰着头双眼通红。 就像我和爸爸永远也不知道妈妈在某天下午找到纪川说了很多很多足以让纪川的心伤痕累累的话。 就像那些说纪川是小偷的人永远也不知道,为了买吉他,纪川典当了他妈妈留给他的唯一手链。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因为某个人的离开,变得不再重要了。

一个月后我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里只有喧闹的杂音。我的心突然跳漏了半拍。纪川,纪川,是你吗?我焦急地问。而后电话被慌措地挂掉。我急忙回拨,可是没人接听。我相信那个陌生电话是纪川打来的,我甚至以为他是在外受到了委屈才会忍不住打电话回来,只是想听听声音而已。

隔了两天我收到了纪川的信:哎,念妞,我到拉萨了,布达拉宫很赞!一切安好,勿念。字迹里看得出匆忙,我小心翼翼地将它和之前的字条夹放在日记本里,一切安好,想念!我在背后写着。

后来总是会收到他的信,寄到学校而不是家里,几乎都是寥寥数语,看着不同地方的邮戳我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偶尔也会接到陌生的电话,我总是说,纪川,纪川,我很想你啊,你回来吧。电话那端依然不声不响。

纪川也寄过一瓶沙,说是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沙子里边有一颗小小的牙。他说,念妞,那是一颗智牙,我总觉得它就是林莲安,是我的疼,我的痛,好多年了日日夜夜地折磨我。现在终于掉了,我把它存放在你那里了。

纪川至今仍然在塞北的各个城市流浪的,那个倔强的男孩始终不肯提起回来。而我总是想念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而我的梦里也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浮现一幅画面:塞北的风光,高瘦的少年,眉尖隐约可见的是描也描不出的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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