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早餐
小村最近几年，致富的人还真不少，像村东的明升外出打了几年工，竟然到县城买了一栋楼，从此与小村脱离了干系，以城里人自居。村南的李家，承包村里的果园，几年下来，老土房变成了三层小洋楼，地处沿街的黄金地段，又做起了销售化肥的生意，越做越红火，新近又买了一台私家车，整天招摇过市。村西的彩霞，投靠城里的弟弟，烙煎饼，据说几年下来，也存了四五十万……仔细数算，小村不大，藏龙卧虎。迎春与妻子小朵商量，拉两头猪仔养着，年末也能卖个好价钱。迎春的父亲，偏瘫多年，母亲又体弱多病，两个孩子上小学，妻子小朵生二孩时不小心受了风寒，手关节遇上凉水钻心地疼痛，看到村里的同龄人，农闲时走出家门、走出大山，去外面闯世界。迎春虽然着急，也无可奈何，这一大摊子，他怎能扔下，他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孝子，也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虽然清苦些，日子却也其乐融融。
刺槐花开的正浓，馥郁的香气弥漫着小院，蜜蜂在洁白的花丛中嗡嗡地叫着，还有几只蝴蝶翩翩起舞，一些凋谢的花儿，似雪片一般，随风而下，小朵忆起小时候曾经采槐花喂猪，是上等的饲料，猪们吃的吧嗒吧嗒响，于是说：
“抓谁家的猪仔？文轩家与胜子家都快出栏。”
“胜子家的猪是白毛猪，我看着别扭，买文轩家的黑毛猪。”迎春拿起铁锹，跳进南墙边的猪圈里又说，“我把猪圈清理干净，小朵，你到文轩家看看，什么时候卖，先告诉一声。”
文轩媳妇是小村的妇女主任，精炼能干，平时不爱言语，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倒是不少，她的儿子在省城工作，把身下三个妹妹的户口整到城里，变为城里人。老两口在村里住着，养了几年母猪，卖猪仔的收入也颇丰，女人在村里的口碑不是很好，有人说她阴，也有人说她太贪，小朵认为那是做村官得罪了人，做村官可不是那么容易，特别是管计划生育，让人断子绝孙的工作，会有人说你好吗？
小朵进了主任的家，说明了来意，主任正给猪仔喂食，细眯着她那狭长的眼睛，看不出脸上有什么表情，子圈里的猪仔，闹闹哄哄地抢食吃，长条的石槽，一溜挤着七头小猪仔，黑色的猪毛泛着油亮的光，吧嗒吧嗒的嘴巴清脆悦耳，老母猪在母圈门口急得团团转，小朵喜爱地伸手摸了摸猪仔的脊背，自作主张地说：(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主任，俺们家拉三头，这仨个儿大的归俺。”
“行，后天早晨要早点来，免得被别人抢了先，到时我不好说话。”主任告诫小朵。
回到家，小朵告诉迎春多买了一头，迎春也没有说啥。夫妻俩尽心尽意地把猪圈打扫干净，窝里铺上干净的麦秸草，石槽用洗涤灵刷了里一遍又一遍，小朵一时兴起，拿来春节买的红灯笼，挂在猪棚边，增添了不少喜色。
这一天清晨，夫妻俩推着独轮车来到主任家，人家已准备就绪，一杆坐秤摆在院子里，截断的稻草绳搓的又粗又匀。猪仔们吃的肚皮溜圆鼓胀，不小心将要擦着地皮，迎春夫妻俩抓住他们钦点的猪仔，捆绑、过秤。余下四头，也被随后而来的本村另外两家抓走。
傍晚迎春收工回家，小朵把她叫到猪圈边担心地说：
“迎春你看，这三头猪仔从中午到现在一口食没吃。”
迎春探头看看，可不是，石槽里盛满了新煮的豆饼和地瓜干，这可是猪的高级饲料，丝毫没动，三头猪在趴在窝里睡大觉：
“呵！神了！这样更好，省料！”
“别瞎说，猪和人一样，一日三餐，少一顿也饿得慌。”
“那你说怎么办，按住它们的头？”迎春撤回身，“吃饭吃饭，我可饿了。”
第二天，小朵有心事，天蒙蒙亮她便爬起来，把猪食温热了提到猪圈边，向里一看，昨日的饲料仍然摆在那里，三头猪仔呼呼睡觉，小朵慌了，忙进屋把迎春摇醒：
“快去看看，槽里的食还是没动！”
迎春跳进猪圈，拍拍它们的肚皮，三头小猪不情愿地爬起来，吭吭叫着，不知主人为什么惊了它们的好梦。迎春把它们往石槽边撵，小朵已换上新热的饲料，这根本勾不起它们的食欲，又叫又跳逃到一边，那意思是：山珍海味我们也不稀罕。迎春抓抓头：
“是不是换了新地方，不习惯，吃不下？不对，猪不是人，要不它们想妈妈啦！”
小朵拍男人一下：“你以为是人啊？”
“猪也是有感情的，算了算了，我去乡里把兽医叫来，看看怎么回事。”
迎春推起电动车，出了院门，不一会便把兽医带来，兽医跳进猪圈，摸摸肚皮，扒扒嘴，看看眼睛，不解地说：
“正常啊，没有毛病。”
“它们三顿没有吃东西，以前的猪不是这样啊。”小朵解释说。
兽医摇摇头，技不压人，无颜多呆，告辞而去。迎春有些紧张，买这三头猪仔，用了不小的一笔数目，足够他家一年的开销，他告诉妻子：
“你在家看着，我去另外两家瞧瞧。”
小朵用钩子折下几枝槐花，小时候每当槐花盛开之时，小朵会折好多槐花，花蕊她摘了吃，花瓣喂与猪，它们吃的好香，你争我抢，她常常看傻了眼，这会儿，猪仔看也不看，泪水溢满了小朵的眼眶，呐呐地说：
“你们怎么了啊，早该饿了，为什么不吃？”
她蹲在圈里，一边为猪仔挠痒痒，一边摸着它们的肚皮，天半晌，迎春回来告诉小朵，另外两家的猪仔也犯同样的毛病，他们一起去主任家，她说：也不明白，那日清晨与往日一样，没有什么特别。
迎春夫妇这一天，已没有心思下地，守着猪圈，小心地呵护着，三头小猪有些焦躁不安，在栏里不停地打转，跑来跑去。傍黑的时候，一齐排下了粪便，小朵心细，找来根木棍，拨开来，于灯光下细瞧，原来都是细细的沙子，小朵忽然明白，以前听老人讲，沙子拌进红糖，猪最爱吃，不由骂道：
“这个黑心的主任，作孽！”
迎春问：“什么意思？”
“主任把砂子掺进红糖喂猪，增加体重，多卖钱啊！缺德，在畜生身上造孽，不会有好下场！”
这时，另外两家的人来了，告诉迎春，他们家的猪仔排下的粪便也是沙子。迎春气急：
“走！这死娘们，找她去。”随手抄起一根扁担。
小朵在后面喊：“别打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