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拾旧时明月光

岁月载走了无数个中秋月圆之夜，蓦然回首，皎洁的月光仍依稀洒照在我的记痕深处，温暖着我的心房。细数三十五个从指缝间里溜走的中秋，思绪又被一缕温柔月色拽回到从前——

童年时故乡的中秋夜，我幻化成一只萤火虫，在夜空里闪烁着点点微光，在树影婆娑的旷野上尽情撒野，忽高忽低的尽情飞翔，我带着光明洒向人间……

我把微光带到孩子们认真伏笔的案桌旁；把光洒照在老阿嬷正对着的残破黯黄的镜面前；把光洒照在母亲忙碌着的那爿昏暗狭窄的小厨房；把光洒照在勤劳的父亲泛着古铜色强壮的脊梁上；把光洒在正对毕毕剥剥的灶火添薪加柴的姊姊的汗珠粒儿上；把光洒在卷着裤管荷锄归来的农夫的满是泥泞而龟裂的糙脚上；把光洒在立于妈祖庙吆喝统筹祭祀仪式的族老微微颤颤的花白胡子上；把光洒照在凉席上沉沉酣睡的肥嘟嘟的小天使嘴角的涎液上；把光洒照在滋养千家百户的那口古井的滑溜溜的苔藓上；把光洒照在哥哥花了几个晚上用手工做出的那个陀螺上；把光洒照在……

童年的夜晚，万籁寂静得只有夜游的动物窸窸窣窣地声响。一爿爿错落的村庄，稀稀疏疏的散落着些许微弱如豆的灯火，远远眺望过去，一排排一串串地铺开，好像坠落到凡间的点点星辰。那时我少不谙事，指着灯火闪烁处问父亲，那是什么地方？父亲说，那灯火阑珊处，是一爿爿小村庄。呵！没想到白天破落得如残垣断壁的贫瘠村乡，入了夜竟焕发得如此浪漫！给了我童话般的遐想……

偶尔几声狗吠的声音，划破了沉寂的夜空，鸡笼里也传来一阵咯咯咯焦躁不安的响应声。皎月斜斜跨过山巅，人们不约而同地搬来条凳，在屋前绿茵茵的草地上围坐纳凉，调侃天南地北、闲叨东家长里家短。待一轮圆月差不多挂正空时，挨家挨户的妇人们便从家里抬出一张圆桌来，摆上香炉，插上一对香烛，整整齐齐地摊开七样水果，再往水果中间缀放一块月饼，美其名曰：“七星伴月”。

粤东本地水果的品种十分匮乏。母亲每到中秋节便会嘱咐我到市集上采集七样水果。不外乎是：不知产地的小而带涩的苹果、雪梨、香蕉、放在米缸里若干天已熟透了的红柿子、甜的杨桃、柚子……倘若凑不齐七样时，另搭配个煮熟了的芋头，俨然就成“七星”了。借祭拜“月亮娘娘”之机可以大开牙祭，小屁孩们自然乐得屁颠屁颠的，嘴角滴着一抹垂涎……(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陆丰本土的月饼足有巴掌大，馅的内容很丰富，有芝麻、肥猪肉、橙皮、花生等，一个月饼吃下去，抵得过两大碗米饭，只是肥猪肉实在油腻，然而那时素日里餐桌上，菜盘只见水不见油，故而也不觉得肥腻——无论如何，在当时算是肴馔里的珍品了。

再接着，妇人们“咣咣咣”的打卦声，念念叨叨的祷告声，孩子们嘻嘻哈哈的喧闹声，回荡在夜空里，节日的气氛慢慢的被推高起来……

那时，我托腮沉思，牵挂着广寒宫里长袖拂风孑然一身的嫦娥仙子，俯视人间一派喧腾欢闹，不知心里作何感想？魁梧健壮的汉子吴刚，千百年来不停地砍，还没能把树砍光吗？……

岁月倏忽，人生须臾，转眼已步入而立之年，身为人父。

困于城市栅栏，我耸身一变，化成一匹独孤野狼，在都市的街头踟蹰独行，穿梭于月圆的都市层林。鳞次栉比的钢筋水泥建筑，僵化了我的思想，冻结了我的温情，恐怕再也摇曳不出半点浪漫情怀和天真趣稚。噫嘻！

我对着头上那轮圆月凄厉地嗥叫，——试图唤醒被记忆尘封了许久的旧时中秋明月光！重拾一份质朴心情，还原一个本来的自己。

2010年9月20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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