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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漫过珍珠夏

2011-09-30 17:25 作者:玻璃泪  | 5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第一章{现在的你,是否做过从前的}1。

在大过后看到天空挂着一道彩虹,不知道是不是吉兆。

它斜斜地形成一个弧度挂在天边,转瞬即逝,却光彩照人,闪得秦漫月双眼迷离。

此时她浑身湿透,站在大雨过后的解放西路,湖水蓝的短裙一点点地晕染在彩虹下。深深的黑眼圈,不施妆容的脸。拿着没沾染到一点儿雨水的传单,一张一张地递给过路的行人。

不算漂亮的短裙下露出白皙修长的腿,即使没有好看的容貌,也很容易让人驻足片刻。

婉珍从对面的金金商场出来,拎着大袋的东西走到秦漫月的身边。(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下雨也不知道躲一下,生病了还得要我送你上医院。”婉珍心疼地拿纸巾给秦漫月擦。秦漫月推开她的手:“大小姐你购完物赶紧回家,我在上班呢。一会儿被督导看到扣我工资我找你索赔。”

“一小时六块钱你也干得津津有味,他们这根本就是在欺压学生劳动力。”婉珍站在好友兼闺密的角度上为秦漫月抱不平。她像是想起什么,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罐子,“给你。”

“什么?”

“珍珠罐子,上次看你在商店看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送你啦。”

秦漫月一时间有些错愕。她想起有一回她和婉珍逛商场,看到一个水晶罐子里装满了珍珠,她多看了几眼,没想到婉珍倒是记住了。

“别感动哦,千万别说不好意思,你知道我最怕别人和我玩煽情。就当提前送你生日礼物吧。我先回家了,还有,下周我生日那天记得早点儿到。我介绍青年才俊给你认识。”婉珍捏了捏秦漫月的脸。

“知道啦,你一个暑假都和我说了八百遍了,也不换个新鲜词。”秦漫月抱着珍珠罐子,微微地笑,像一株清雅的百合立在雨后的空气里。

婉珍招了招手,一辆红色法拉利开了过来,司机是一个戴着墨镜的帅哥,婉珍冲秦漫月眨了眨眼,坐上新买的跑车。

秦漫月看着婉珍的法拉利慢慢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只留下一股青烟,在这条热闹非凡的解放西路上一点点地消散。

婉珍不知道这罐珍珠对她的意义,那是一段她永远不敢触碰的记忆。她没有勇气面对,她宁愿把自己藏起来,埋到土里。

她坐在婚纱店门口的椅子上,吹着日里的微微暖风,对面商场新开的珠宝店里金光闪闪,很快就让她恍了神。

这是她来到清榕城的第二个暑假,她选择暑假外出打工,顶着四十多度的高温在马路上派发传单或者穿上厚重的衣服扮吉祥物,她不觉得这是艰苦的事情,她只有在辛劳了一天之后坐在这座城市的空下,才似乎有一丝喘息的机会。月光倾泻在她的身上,那些奶白的如同珍珠一般的光泽一下子就成了她生命里最充裕的养分。让她稍稍增加了动力和氧气。

眼看着西边天上的晚霞渐渐地隐去,黄昏悄悄地降落下来。街道上如数亮起的广告牌,目不暇接的人群,一切的一切都让秦漫月感觉陌生。

哪怕她已经来到这座城市两年,哪怕她花了许多时间去熟悉这座城市的一切,可是这座城市带给她的陌生和疏离总是无法排除。

她喜欢这座城市的夏天,有暴雨和暴热,可以把人烤晕也可以把人浇清醒,像是最清新的良药,是她最需要的清醒剂。

她一直觉得自己不够清醒,特别是在遇到小七之后。

2。

“均璨,一会儿我们去看电影吧。新上映的《海角七号》听说浪漫极了。”一个美丽的大眼睛女孩嘟着粉嫩的嘴,用甜甜的声音向身边的男孩撒娇,任是谁看了都会立刻点头。

可是她身旁的男孩,只是紧紧地看着前方,眼睛略微狭长,露出贝壳般白净的牙齿不为所动地笑着回答:“我一会儿要回家吃饭,出来的时候和母亲说好了。”

车外的风拂过男孩微弯的眼睛,沁出一丝丝的柔波,他穿着干净的黑色条纹半长T恤,窄边牛仔裤,手腕上戴着白色方形瑞士表,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富贵飘逸的学院气质。

“不要不要。”女孩摇着男孩的手臂有些生气,“你每次都说没空。”

“蓉蓉乖,听话哦。”男孩哄她。嘴角若有若无的笑容像天里清晨的雾气,清新,转瞬即逝。

“我不管,你今天一定要陪我,我给干妈打电话,干妈那么疼我,肯定会同意的。”说完就拿起电话要拨。女孩口中的干妈,是男孩的母亲。

“蓉蓉,别闹。”男孩急了,收起笑容,伸手去抢女孩的手机,他不希望母亲为难。

“我不。”女孩的任性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男孩一只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过来抢手机,车子一个不稳,转了一个弯,一下撞到迎面而来的人。

“啊……”车子刹住了,车上的两个人都慌了神,急急忙忙地下车。

秦漫月下班之后,抱着婉珍送的珍珠罐子,徒步走在霓虹闪烁的解放西路上。

突然一辆白色的车从街角冲出来,撞向她,她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手里抱着的珍珠罐子掉在地上,瞬间珍珠撒落一地。

脚崴到了,她的眉头皱起来,第一时间蹲下去捡地上的珍珠。

“你怎么样?有没有事?”男孩问她,他的声音带着一股清新,似乎是熟悉的音律,秦漫月抬头看去,他眉宇间尽是担忧的神色,棱角分明的脸上,清秀的五官在微风吹过的梧桐树下,散发着幽静的光芒。

秦漫月仿佛回到了十七岁时校园的夜晚,小七就是这样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担忧的目光,干净的脸庞。

是小七吗?他回来了,他来履行他未完成的诺言吗?

秦漫月抬头的瞬间,映入男孩眼帘的是一张素净的脸,湿漉漉的头发搭在肩膀上,水雾般的瞳孔像山野里的精灵,迷住了他的视线。

她握住他的手,似有千言万语,半晌,她幽幽地说了一句:“小七,是你吗?”

“你这个女人要不要脸啊,我们只不过撞了你你干吗抓住均璨不放手?”旁边一个气势汹汹的女孩推开秦漫月的手转过身来对男孩说,“均璨,现在很多这种骗医药费的,老把戏了,千万别上当。”

秦漫月这才缓过神来,他不是小七,他全身的名牌,昂贵的跑车,以及身边这个美丽的女孩子都足以证明他不是小七。

他只是一个和小七长得很像的人。

当秦漫月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收起了刚才的表情,瞬间露出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淡淡地说:“不好意思,认错了。”

说完,又低下身去捡地上的珍珠。

陆均璨看着秦漫月,精致的五官中掩藏了无限的冷漠,黑黑的大眼睛,长长的鬈发,冷漠却不乏令人心动的恬静,一袭湖水蓝短裙,耳坠是两颗白色珍珠,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她刚才握住他的手,用一种哀伤眷恋的目光看着他,她喊他,小七。

陆均璨的心,竟然在她的声音里,泛起了说不出的苦涩。

“你真的没事吗?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陆均璨蹲下来,对着认真捡珍珠的秦漫月说道,声音是温柔的。

“没事,无须费心。”她头也不抬。

“均璨,我们走啦,她都说她没事了。”江蓉蓉在一旁催促道。

秦漫月捡完珍珠,摇晃着站起来,歪歪斜斜地朝前面走去,脚骨的疼痛让她走路有些吃力,陆均璨只是看着她的背影,那样苍白孤独的一个背影,突然心生怜惜。

3。

秦漫月回过头,像是贪婪地望了他一眼,惊鸿一瞥,似灯火阑珊处拢出的一簇萤火,她转头的样子在夜晚闪耀的人群里漫开了一片天青色,陆均璨的眼里看不到别人,满目都是她的哀愁。

秦漫月转回头,幽幽地想,那男孩,真的和小七很像呢,都是清澈的目光,温和的眉目。她叹了一口气,可惜,他毕竟不是小七。

怀揣着满腔苦楚,秦漫月一步一步地行走,不知道是不是淋了雨的原因,头有些眩晕,眼前出现了小七的幻影,又像曾经的月色下,小七抱着她,温柔地说:“小月,我一直在你身边。”

“小七,我想你,小七。”她伸出手,跌入一片无尽的荒芜之中。

在梦里她看到了小七,那个笑容无限美好的小男孩。小七站在学校的阅兵台上冲她招手:“小月,我在这里,小月。”

她坐在很远很远的角落,却不知怎的,竟能看到小七眼中自己的影子,那是十七岁的自己,鲜红色的纺裙子,黑色的袜子,手臂上刺了一个秃鹰的刺青,目光里有倨傲的光线。她分明是不在乎小七的,可是她却又如此清晰地记得小七的脸——那是她十七岁的年华里见过的最天真的面孔,吹弹可破的肌肤,童话里才会出现的眸子,拉她手的时候,害羞得不敢抬头。

秦漫月没有晚起的习惯,每天天一亮就睁开眼睛,喝大杯的温水,然后看着水杯发十分钟呆。

今天她醒来的时候,眼前刺眼的白色让她有些不自在,手背上插着管子,吊瓶里的水正一点点地滴入她的身体。病房里空无一人,她正疑惑,昨天那个男孩从门外走进来。

他的牙齿在早晨微弱的光线里泛出珍珠般的光泽,四肢略显肌肉,笑容里都泛着单纯的水光。

她好像又看到了小七,那样熟悉的笑容,在阳光下单纯美好。

“你醒了。”他摸了摸秦漫月的额头,担忧的神情松了下来,“退烧了。”

他手指的温度冰凉舒服,和小七的一样。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明明记得她看见了小七。原来还是幻觉。

“不能走还逞强,发烧脚又肿,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倔犟。”

“是你送我来医院的?”秦漫月记得昨天他身边还有一个女孩。

“别看了,我让蓉蓉回家了。”说完停了一下,“那是我一个妹妹,不是女朋友。”男孩把刚洗好的毛巾给她擦脸。

“我自己来。”秦漫月警惕地避开。厉害的男孩绝对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通常说成妹妹的总有点儿暧昧不清,这点秦漫月还是懂的。

“你烧得太厉害了,差点儿烧成傻子。”男孩在一旁给秦漫月舀米粥。动作是娴熟的,光线衬得他脖颈洁白,侧脸俊逸。

“我不会感激你的。”秦漫月冷声冷气地说。

男孩的手顿了一下,还是把粥舀起来,递到秦漫月的眼前,轻轻地吹了几下:“自己拿着吧,我知道你不喜欢麻烦别人。”他并不生气。

秦漫月急急地喝,边喝边看着男孩,男孩的目光就这样生生地望过来,一刻也不离开,秦漫月被他看得心里都发毛了,他也只是抿着嘴笑,眼睛里柔光似水,像是笑她的提防和敌意。

他和小七不一样,小七的眼神清澈干净,像一只温驯的绵羊。而他喜欢抿嘴,似笑非笑,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我和小七很像?”男孩突然问。

“无可奉告。”秦漫月放下碗,拔了针用手压住血管,急急忙忙地要下床。

“我让医生再给你检查一下。”男孩在她身后追。

“不用了,我很好。”秦漫月继续下楼。

“你慢点儿,烧刚退,别又烧起来了。”他的话语里透出一股担心。

秦漫月一个人走在街道上,清晨的街道有一种宁静致远的氛围,她发现自己的脚还是肿着的,疼痛让她有种酣畅淋漓的清醒。她沿着街道上那一排排的梧桐树,目光呆滞地向前走,道路通幽,似有人在前方等待她的到来。

她想起了高二会考前的一次发烧,家里的用人在几日前都被她如数骂走,新用人还没来,父亲在国外谈生意,只有她一个人待在家里。那天她觉得自己像一根孤苦无依的稻草,在空荡荡的别墅里游荡。

她躺在床上,觉得一切都很平静,静静地等待黎明,静静地等待死亡,直到她看到小七顺着她家的水管爬到她房间外面。

她真的吓了一跳,小七真像电影里的蜘蛛侠,扒着外面的窗口,拼命地敲窗户,秦漫月很缓慢地给他打开了窗户,他跳了进来,紧紧地搂住秦漫月的肩膀。

“小月,小月,我按你家门铃怎么没人应,我担心你有事就爬进来了。”

“我快死了。”秦漫月推开小七躺回床上。绝望地闭上眼睛。

“我不会让你死的。”小七一把抱起秦漫月朝楼下跑去。

小七并不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孩子,他虽然有一米七八,可是身体看上去非常虚弱,他抱起秦漫月的时候秦漫月也吓了一跳,那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小七,小七非常白,目光是天使的单纯颜色,长长的睫毛下有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眼角旁边有一颗痣,含着淡淡的忧伤

小七把她顺利送到医院之后,还回家拿了会考的复习资料到医院去给她,晚上帮她画重点,秦漫月那时候本来没打算考会考,但是她看到小七认真的样子,还是决定要好好儿考试,第二天考试结束之后,小七站在考场大楼的外面等她。

他给她买了C记最有名的猪脚面线,放了两个卤蛋,秦漫月真的饿了,在校园里边捧着塑料碗边吃,小七就在一旁目光炯炯地看着她,目光里还带着宠溺的笑。

秦漫月吃完之后,小七给她擦嘴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水晶罐子,里面放着一颗珍珠。他说:“小月,以后我每天都送你一颗珍珠,等这个罐子满了的时候我们就离开安海,我们去另一座城市上大学,我会好好儿地照顾你的。”

那一年的夏天,秦漫月第一次有了感动的感觉,学校旁边的喷水池,教学楼上的大时钟,一遍遍地敲出悦耳的声音,秦漫月握着水晶罐子的手有一点点潮湿,水晶罐子的光线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的喉咙发涩,闷闷地说不出话。

最后她对小七说:“对不起,小七,我不适合你,我也不喜欢你。”

声音像珍珠在地上滚动,一颗一颗坠落在校园的炎炎夏日里,坠落在小七受伤的瞳孔里,坠落在她十七岁的感动时光里,一点点疼痛,一点点甜蜜。

5。

暑假快结束了,已经有学生陆续返校,秦漫月习惯守着一间空荡荡的宿舍,住的是四人间的公主楼,阳台外面有一个荷花池,再远处就是宽阔的马路和公交车站,每天睡觉都能听到微弱的车鸣声。

因为身体不舒服,秦漫月给婚纱店的督导打电话,说最近生病加上马上要开学,所以婚纱店那边的兼职就不去了。

“好好儿休息。”督导温暾的声音传来。这是秦漫月见过的最好的督导,不像其他那些步入社会的男人争强好胜,颐指气使。

宿舍门孔发出一阵钥匙旋转的声音,是下铺那个整天装柔弱的桑柔柔,还是对铺那个喝酒很爽气的北方女孩谢蕾?这些秦漫月都没有兴趣猜测。

“哎哟,我亲的秦漫月同学,你为什么生病了也不给我打个电话,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秦漫月不用看也知道来的人是婉珍,一进房门就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奈儿邂逅的味道,像花朵一样甜蜜的气息。

婉珍噔噔两下,以超快的速度爬上秦漫月的床:“我的小美人,快让大爷看看你怎么样了?”

秦漫月瞪着她:“你能不能别用嫖妓一样的口吻和我说话?”

婉珍双眼皮一眨,简直就是秋眸剪水:“你见过这么美丽的嫖客吗?”婉珍凑近她指指眼睛,“暑假去了一趟韩国割了双眼皮,怎么样?”

“我觉得你需要去缝一下裂开的大脑。”秦漫月上次在商场门口没仔细看,今天一看才发现婉珍的眼睛变得水灵通透,不化妆也像漫画人物。原来去割了双眼皮。

“嘘,不许和别人说哦。”婉珍的笑容那么美丽,她那张美丽的脸在阳光下动人地闪耀着,虽然她不知道她曾经长什么样子,但在她的心里她永远都是最美丽的。

“听说你生病了,我特意从家里拿了好多补品给你。”婉珍边说边从她的LV包包里掏出当归、人参、灵芝、枸杞……秦漫月想起了电视里那些身患重病的人,好像少了一样就会气血不顺而死。

“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秦漫月问。

“你不说我都忘了,刚才接到陆均璨的电话说你生病了,我就箭步如飞地连妆都顾不上化就跑来了。”

“陆均璨?我的记忆里没有这个名字。”

“他是我父亲一个朋友的儿子,我们两家在生意场上也有往来,他家里经营电子数码,餐饮酒店等等,活生生一个富二代,你怎么认识他的啊?他又怎么会知道你和我一间宿舍?我看他肯定对你一见钟情了吧……”

“不认识。”秦漫月靠在上铺的墙壁上用冷冷的三个字打断了正说得眉飞色舞的婉珍。

“骗谁啊?你没听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怎么说,‘珍珍啊,你是不是有个同学叫秦漫月?她生病了,你什么时候回宿舍去看看她?’那焦虑的口气,我还没见过他对谁是这样,以前只知道有女孩为他哭哭啼啼,还没听说他关心过谁。”

秦漫月静静的,脑海里浮出一张和小七极为相似的脸。

原来他叫陆均璨,很适合他的名字,阳光灿烂的少年

他调查了她,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清榕城,一个富商的儿子想要调查一个人,随便动用点儿关系就绰绰有余。

秦漫月认识婉珍两年,只知道她家背景庞大,身后盘根错节连带不知道多少盘生意,但是她从来对婉珍社交圈里认识的富二代富三代没有一点儿认识的兴趣。

婉珍看秦漫月不说话,知道她没有心思继续这个话题,所以转了个话题问:“想吃什么?”

“学校门口的猪脚面线。”秦漫月一生病就想吃这个。

“你等等。”婉珍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喂,小张,帮我买一碗猪脚面线,两个卤蛋,还有一碗花生汤。

“我给你泡蜂蜜珍珠水去,等你喝完差不多东西也该送来了。”

婉珍爬梯子下去的动作那么灵活,秦漫月记得婉珍刚睡上铺的时候,经常会从梯子上摔下去,她从小到大没爬过梯子,学校的梯子是那种铁质的特别容易摇晃又狭窄的梯子,一踏上去就摇晃得厉害,平衡不好的人很容易摔倒。婉珍不知道这样上下摔了多少次,但是她一次也不喊疼,又很快速地爬了上来,时间长了,婉珍什么都没学会,梯子倒爬得很好。

秦漫月知道婉珍这么做只是不想她一个人孤单,婉珍用心良苦,秦漫月都懂。

大一入学的时候她们俩来校来得晚,别人都军训三天了她们才来,婉珍到的那天太阳非常毒辣,司机刚走,她就因为中暑晕倒在一旁。

是秦漫月带她去的医院,后来还在宿舍里帮她刮了好几次痧,所以婉珍好了之后就和秦漫月关系铁了起来,她说起当初她想体验一下一个人的生活,想假装独立,没想到独立还没开始就先晕倒了,还好遇到了秦漫月,秦漫月不仅是她的福星更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她本来只是想来宿舍住两天就搬回家的想法在遇到秦漫月之后彻底改变了。她觉得秦漫月是那种表面上很坚强其实比谁都害怕孤独的人,所以她就忍受睡上铺爬梯子的恐惧陪着秦漫月。

外人都不能理解秦漫月和婉珍是怎么成为好朋友的,她们完全不相同。秦漫月在学校是好学生,规矩老实,成绩优异,年年都拿奖学金;婉珍生活得奢侈,贪玩,招摇过市,坐名跑车上下学,成绩勉强过关,她们像是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却很神奇地连接在一起。

只有秦漫月的心里才知道她为什么能和婉珍靠得这么近,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的女孩,娇惯任性,其实只不过为了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来填补内心的空虚

6。

秦漫月所在的大学在前年合并了清榕另外四所学院晋升成清榕城规模最大的综合类大学。秦漫月所读的数学系,属于这所学校里最不起眼的数理学院,只有一个应用数学系和一个信息与计算科学系,说穿了一个专业是专门学数学,一个专业是专门学电脑。

秦漫月所学的是信息与计算科学,可以学很多电脑知识,搞软件开发。她起初选这个专业是因为小七很喜欢电脑,而她很喜欢数学,这个专业可以让她觉得自己和小七还依然在一起,密不可分。

而婉珍选这个专业,纯属和她家老头子赌气,以她这样钢琴十级,中国舞八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在国外读完中学才回来的小海归,怎么的都应该上一个音乐系或者英语系,但是婉珍就是喜欢逆大家思维,越是让别人跌破眼镜她就越要选。但她这次这样做,纯属为了气她那个有钱的父亲。

关于婉珍的事迹,秦漫月多少也听过一些,流传最广的是说婉珍早年在国外读书,她父亲觉得中国人还是应当回国学习中文,于是将其强押回国,这便造成婉珍和老头子对抗的导火索,终究演变成了今天的局面。

所有的人都觉得婉珍任性,但是秦漫月一直相信事实绝对不是外界传言的那样,至于真实情况是什么,秦漫月并无太大的兴趣。

秦漫月在学校网站上选了几门选修课,然后就在学校网站的“农场”里种了几个苹果,她的生活不是在学习,就是在种菜,她很感谢开发软件的人做了这个让人能打发时间又不辛苦的游戏。她也很期望自己有一天能研究一个软件,让大家都使用到。

正当秦漫月种完苹果准备睡午觉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

“小美人,人到哪儿啦?别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聚会。”

秦漫月没有忘记婉珍的生日,可是她不想参加婉珍的生日聚会,她太熟悉上流社会的聚会场面,势利冷漠,虚言假笑,人人都戴着面具。所以婉珍这两年来时不时地要拖秦漫月去参加,都被她一一拒绝了。

“我能不能不去啊?你生日礼物开学的时候补送好不好?”

“不行!你上次就没来,这次绝对不能推托了!”婉珍的声音急了。

“可是……”

“没有可是,我让司机去接你。马上给我换礼服化妆,衣服配饰和化妆品我已经摆在你的柜子里了。”

秦漫月还没有辩驳,已经被婉珍挂了电话。

推托了两年,这次再不去好像真的不太好,婉珍平日就特别迁就她,从来不逼迫她,十九岁生日时婉珍也没强迫她参加,这次二十岁,算是大生日,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她参加。

想到这里,秦漫月起身,去柜子里拿衣服。

婉珍为秦漫月准备得很妥当,明黄色的蕾丝公主裙,上面还绣着几朵可爱的蝴蝶结,首饰是一套金光闪闪的仿钻,八厘米高跟的金色翻边鞋和一套韩国化妆品。

她知道她不能丢婉珍的脸,虽然她已经有两年没有化妆了,上妆的过程还是很熟练,她笑她自己并没有生疏这门技艺。

她在镜子前端详自己化完妆的样子,天生微卷的、自然偏黄的头发妥帖地顺着耳鬓搭落在肩膀两端,掩去了疲惫的眼圈和脸上的雀斑,长久没有化妆而保养得水嫩的凝脂肌肤更显得像洋娃娃一样瓷白动人,扑过腮红的脸蛋儿,像剥了壳的鲜鸡蛋,隐约透着一点儿嫩红。假面的天使依然是美丽动人的。

下楼的时候,她看到有个帅气的男孩对她恭敬地说:“秦小姐,我家小姐让我来接你。”眼前的小张已经不再是她一周前看见的小张了,婉珍雇佣的司机从未有一个超过三十天,他们都是千篇一律的帅哥,他们都叫小张,婉珍给他们编排了号码,小张一号,小张二号,这已经不知道是小张几号了,婉珍对张姓男子似乎有莫名的情结,这些她不想过问,却习以为常。

跑车一路开到全城最华丽的“帝国花园饭店”,这是一家以酒店、餐饮、婚礼、聚会、会议为一体的五星级花园式饭店,光是一个院子里就种植了上千种欧美热带的植物,偶尔还会放逐一些可爱听话的小动物来增加风趣。

7。

秦漫月刚走到饭店门口,迎面扑来一只灰色动物,吓得她大退三步,那动物蹭了她一身的白粉,连脸上都沾到了一些。

她一怒之下把那动物一甩,动物就摔到了地上,还好是草地,它只是痛苦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然后也不走,一直可怜巴巴地看着秦漫月。

秦漫月对动物没什么认知,可是这只动物她一眼就认出来,是一只龙猫,灰色的刚在洗澡粉里滚过几圈的龙猫。圆形的大耳朵,明亮的红色眼睛,像黑夜闪烁的灯泡,透明光亮,干干净净又带着楚楚可怜的样子让秦漫月觉得眼熟,再一细想,简直和小七养的那只“千岁”长得一模一样。

秦漫月正想俯下身去抱它的时候,另一个女孩跑过来用力地推开她:“不要动‘小雕’。”

女孩的衣着非常华丽,一袭宝蓝色的可爱小礼服,缀上几颗闪到逼人眼球的钻石,脚上一双LV的鞋子,怒目圆瞪的样子都不能掩盖她艳丽的容貌。浑身散发出一种咄咄逼人的强势气焰。

秦漫月认得她,那天和陆均璨站在一起的女孩,骄傲蛮横的大小姐。可惜,大小姐没认出她来,谁让她今天的打扮这么不一样。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的宠物。”秦漫月诚心地道歉。

女孩把龙猫紧紧地抱在怀里,龙猫很不安地挣扎着,秦漫月很想上前去摸摸它的头,安抚它,可是婉珍已经走过来了。

“小月,我都等得急死了。”婉珍看到秦漫月紧紧地盯着女孩走远的方向回不过神来,拍了拍她,“你是个女人,还能被江蓉蓉那个小妖精勾去了魂魄啊?”

“胡说什么。”秦漫月回过神,“我在看她怀里的那只龙猫,好特别。”

“你还认得龙猫?那不是她的啦。她抱那只龙猫是为了在陆均璨面前投其所好,可惜陆均璨看不上她,看上了你,呵呵,这下我看气不死她。”

富家女之间总是有莫名其妙的敌对和攀比。

“我和你说的那个陆公子没一点儿关系,你等下别乱说话。”秦漫月赶紧解释,她怕婉珍一高兴就乱说话,她可不想惹祸上身。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女人,特别是忌妒心强的女人。

“没关系就没关系啦,走吧,我们今天的场地在东花园。”婉珍热络地拉着秦漫月的手。

东花园在花园饭店的某一隅,半包围独立的小花园,种植了一大片奇花异草,晃人眼球的是各种颜色的玫瑰,看得秦漫月大呼:“你今天是请我来参加你的婚礼还是你的生日啊?”

“你不知道今天这家饭店被一个富豪包下来了吗?我动用了各种关系才让我占得婚礼花园,已经感谢上帝了。”

“还有比你爸更富有的人啊?”秦漫月一直以为婉珍的父亲已经是这清榕城的首富了。没想到人家一出手就包下一整家帝国饭店,不知道够她交几年学费了!

“听说这个老板是刚从香港回来的,做什么的我也不清楚,暂时以清榕为基地向东南亚发展新业务。估计又是一个老头儿,等我摸清楚他家的小开,到时候再介绍给你认识。”

秦漫月在婉珍提到小开的时候,已经兴致乏乏地走到了一枝红色玫瑰花前,一下子思绪又恍惚了,小七送过她“红色玫瑰”,在游乐场的旋转木马上,他那时候刚学会唱张学友的《你最珍贵》。他鲜血淋漓的手握着一朵“红玫瑰”,天真烂漫地唱,唱得秦漫月心都疼了,周围的人都吓得跑光了,整个旋转木马上只有小七的歌声和秦漫月的目光,血一滴一滴地流淌,像是把时光都染红了。

那天她在游乐场里抽了两支烟,淡淡的,有点儿苦涩,她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她给小七打了个电话,小七来的时候,给她买了她最爱吃的猪脚面线,一直哄她,她都没笑,最后小七问她:“小月,你到底要怎样才会高兴?”

她随口胡诌:“我要红玫瑰。”

小七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张纸折了一朵玫瑰给她,她说:“这不是红色的。”

小七又拿了红色的水笔把玫瑰涂红了,她说:“这一点儿也不鲜艳,一点儿也不真实。”

小七真的没有办法了,他看着秦漫月歇斯底里的表情,他知道她只是找一个发泄的方式,可是她还是这么痛苦,小七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把美工刀。

他说:“小月,我会让它变得很鲜艳。”小七拿美工刀在手上重重地一划,鲜红的血顺着他的手一滴滴地落到“玫瑰花”上,染红了秦漫月的眼睛。

秦漫月按住小七的伤口,丢掉他的美工刀,抱着他放声大哭,她只有在小七面前才能这样痛快地哭出来,父母从小教育她要坚强,从不许她在人前表露自己的喜怒哀乐,从她母亲疯傻起,她就开始叛逆,刺青、喝酒、抽烟、跷课、谈恋爱,成为不良少女,甚至和大了她十岁的男人在一起,她还是得不到她想要的关爱和温暖。

这些温暖只有小七能给她,那么温柔的时光,像淬炼的精华,陪伴她一点点地成长,烫平那不堪岁月伤痕

8。

“欢迎大家来参加我二十岁的生日聚会,我今年的愿望很简单,希望每一个人都能上来给我送一句祝福。”婉珍的声音缓缓地响起。

秦漫月折下一朵玫瑰放在手里,微笑着看着婉珍动人的脸庞,她今天非常漂亮,粉红色的长裙在她身上一点儿不显俗气,微微透露出一点儿小女人的娇羞让人目不转睛。

“陆均璨同学,你作为我的绯闻男友,应该第一个上来吧。”婉珍点了陆均璨,秦漫月这才知道原来陆均璨是婉珍的绯闻男友,不过这并不奇怪,上流社会的名媛淑女配上流社会的才俊公子,是千古流传的佳话。

陆均璨的穿着非常简单朴素,没有一点儿贵公子的奢华,他的帅气是从自身散发出来的,和衣着没有任何关系,只是简单的一件墨兰色衬衫和一条破洞牛仔裤就已经让他充满了阳光,浓密的头发上还泛着温柔的光圈,他的笑容就是一片温柔的海域,让所有的人都心甘情愿地驻足停留。

这是他的无限魅力,书生意气,翩翩少年。

他抱着刚才扑到秦漫月身上的龙猫,此刻它正温驯地窝在他的怀抱。

陆均璨走到三角话筒前微笑着说:“我祝福婉珍同学永远美丽漂亮,结识更多的帅哥。”

祝福语句虽然很简单,但都是婉珍最爱听的话儿,婉珍这个人一生只追求两件事,一是美丽,二是帅哥,一切不美的东西都会遭受她的鄙视。

“下面请谁,你自己指一个吧。”婉珍说。

陆均璨的目光在人群中扫射,像是在寻找什么。江蓉蓉在不远处喊:“均璨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秦漫月低下头来看手中的红玫瑰,花瓣开始有一点点萎谢的姿态,缺乏养分的植物,很快就会面临凋谢。

“秦漫月。”陆均璨叫出秦漫月的名字,掷地有声,音响扩散在整家帝国花园饭店,像是中学时代校长开会时的声音,一声一声,回荡在学校的每一个角落。

帝国花园饭店的门口,一辆黑色林肯车徐徐开入,车里面的人只不过刚把车窗摇下来,就听到有人在喊秦漫月。

车内的男子寻声望去,下午的阳光照出他阴沉的俊脸,他的瞳孔里有幽幽的光,似深潭,望不到头,亦看不见底,身上是范思哲的套装,深黑色,套在他身上妥帖又有王者气派,像鹰一样锐利的眸子瞬间有了一丝光泽。他把手搭在车窗上,看到远处一个飘摇的明黄色身影,那个身影的笑容很干,已经和两年前离开他的时候不一样了。

“老板,那好像是秦小姐。”跟随了男子多年的助理说道。

男子闭上眼,并没有搭话,他仰着头,思绪陷入无边无际的星河之中——这个名字好久都不再听见了,今天猛然听见,心里像是漫开了一片温柔,只是,那真的是她吗?那个时常像慵懒的猫儿,把脸埋在他脖颈间的小公主?她冰凉的嘴唇和小脸贴着他,像是要从他身上汲取温暖。小脑袋不停地晃啊晃,手指上的温度,身上馥郁的芳香,把他的心都晃柔软了。他抱着她,像抱着一个乖巧的孩子。

她连吻都是笨拙的,可是那么香甜。在他离开大陆的这两年,那阵香甜的气味在他梦里出现了千万次。

“老板,LEO经理还要十五分钟到。”贴心的助理似乎看出了男子内心的挣扎,他想见秦漫月,却又不敢见。

男子从记忆中睁开眼睛,慢声道:“在这等我。”随即拉开车门,步履缓慢地走向欢腾的一角。

9。

生日会那头,秦漫月拿着话筒显得有些紧张,她很久没有面对这么多人,很久没有让自己鲜活的脸孔被几十双眼睛同时注视,她握着话筒,旁边站着婉珍和陆均璨,他们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

她的喉咙感到一阵紧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只要情绪到了一个极点,她的喉咙就会有一阵阵紧涩,像是某个细胞被压制住,让她发声困难。

“婉珍,希望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秦漫月由衷地说,声音是快乐的。

婉珍搂住秦漫月的肩膀在她耳边说:“我今年的生日愿望,是希望你能真正的快乐。”

秦漫月看着婉珍真挚的眼神,眼睛突然就红了,原来婉珍知道她并不快乐。

陆均璨手里的龙猫突然从他的怀里跳到了秦漫月的身上,秦漫月这次没有惊恐地甩开它,而是一把将它抱住。

龙猫像是和秦漫月非常熟悉,在她怀里不挣扎不抵抗,秦漫月摸它的头,它就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像是很享受这种安抚。

“看来‘小雕’很喜欢你。”陆均璨说。

“龙猫是这世界上最贴心的动物,听话懂事,只要给它百分百的爱它就会很满足。”秦漫月微微地笑了,她好久没有这种温暖在怀的感觉,久违的熟悉。

“你的脚好了吗?”陆均璨轻声问。

每次他用这种温柔的声音和秦漫月说话,秦漫月都会恍神。

“这个,还你。”陆均璨递给秦漫月一个罐子,“上次你从医院走得匆忙,我把它们放到新罐子里了。”

秦漫月想起陆均璨撞倒她那天,她掉落在地上的罐子,她心怀感激地抱着罐子说:“谢谢。”

“小月,你点下一个人。”婉珍在旁边催促。

秦漫月看着一脸不服气的江蓉蓉说:“江蓉蓉。”

“谁要你点我的名字,哼。”江蓉蓉本来就很生气陆均璨叫秦漫月没叫她,现在秦漫月又点了她的名字,她更加不高兴。话一说完就转头向外走去。

“不说拉倒,如果不是我爸非让我请她,我才懒得找她来,就是个大花痴。”婉珍像是报复江蓉蓉对秦漫月无礼,秦漫月也不生气,抱着龙猫走离了话筒的方向。

突然,她感到脊背一阵发凉,空气里散发着一股她非常熟悉的气味,是圣罗兰的鸦片香水,它有淡淡的辛辣,像她小时候闻到的姜味。那股味道的后面,是一个如恶魔般的男人,他低下身来,把她抱起。

这是美梦,亦是噩梦。

她记得这股气味的主人,是占据她整个童年的美好又摧毁她美丽梦境的人。

是他。他的味道。

她在饭店的花园中寻找,寻找那股味道的来源,她边走边发抖,不知道为何,她一闻到这股味道浑身就开始颤抖,那些恐怖的曾经,排山倒海地浇灌到她的脑子里。

不,不,她不想再看到他,他带来的永远都是噩梦,可怕的噩梦。

怀里的龙猫在不安地挣扎,秦漫月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把“小雕”紧紧扣住了,陆均璨来到她身边,有些担心地说:“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浑身都在发抖,又生病了吗?”

突然间,她好像在陆均璨的脸上看到了小七的影子,都是阳光的男孩,珍珠白的皮肤,蹙眉的样子泛着淡淡的忧伤。

“老板,秦小姐好像瘦多了。”助理阿Ken在一旁说。

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金边构建的窗户旁,花园饭店会议室的窗户被一把推开。

风簌簌地吹入他的瞳孔,面颊,他没有丝毫的动摇,潭一样深的双眸深深地看着站在花园中间的秦漫月,她消瘦了许多,水嫩的脸蛋儿依然像个娃娃一般可人,只是目光再也没有往日的欢喜和童真,自然卷的长发落在她白皙的两鬓,风把发丝吹乱在她的眼角,瞳孔里有着苍茫的寂寞。似一颗惹人怜爱的水晶,精致小巧的妆容下是一张有些疲惫的脸。

她不开心,不快乐。这都是他给予的。

她旁边的男生是谁?他拍她的肩膀,她冲他微笑。男子握紧了拳头,这个画面那么像她和小七站在一起的时光,两个天真可爱的孩子,单纯到他觉得自己是猥琐的。

他愤怒,四年前他就不喜欢这样的画面,他可爱的小公主离他越来越遥远,她忤逆他,不再眷恋他的怀抱。

他痛恨背叛,痛恨离去。所以他要让她后悔悔恨一辈子。

秦漫月好不容易从暗无天日的痛苦中爬起来,那么努力又小心翼翼地开始重新生活。

谁又让她遇到了他?

第二章{你会不会想我,像我想你一样}

1。

因为“小雕”的关系,秦漫月对陆均璨的态度有了一丁点儿的转变,她始终觉得能养龙猫的人,都有一颗真诚善良的心。

小七也有这样一只龙猫,是他小姨来看他的时候送给他的。

那时候快到天了,小七家只有两床棉被,他父亲和他一床,他奶奶一床,小七怕“千岁”冻着,就把它带给秦漫月,让她放家里养过这个冬天。秦漫月起初是讨厌的,她对小七还只是保持远观的态度,小七就像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孩童,不气不恼,不急不缓,不管有什么好玩儿的有趣的都要和秦漫月一起分享。

“拿着,它很可爱的,特别听话。”小七把“千岁”递给秦漫月,“千岁”滴溜溜地转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秦漫月,秦漫月本来有点儿烦躁的心瞬间就平复下来。

“不听话我就给你丢掉,哼。”秦漫月警告小七。

“不会的,不会的,你好好儿地爱它,它感受到你的爱,就会变得很乖的。”小七抚摸它身上的毛,像缎子,动作温柔。好像又是说给她听。

你好好儿地爱他,他就会感受到你的爱。

你好好儿地爱一个人,他又怎么会不明白?

晚上秦漫月抱着“千岁”睡觉,半夜起来的时候,看到它自己下床去拉尿,秦漫月不禁笑了,这真是一只贴心的小动物。

她倚在窗边,推开窗仰望星空,星星如碎钻一样地铺满整个黑幕,她点燃一支烟,把自己隐进浓浓的烟雾中,厚重的棉睡衣还是父亲从澳大利亚给她买的。

“千岁”撒完尿,刺溜一下钻到秦漫月的怀抱里,她突然有种心心相惜的感觉。

那时候“千岁”不叫“千岁”,秦漫月一直叫它大老鼠,过完冬天,秦漫月渐渐和它有了感情,拿去还给小七的时候,小七说:“给它取个名字吧。”

秦漫月前几天晚上正好在看古装片,里面的奴才都喊格格“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叫‘千岁’,让它变成千年老妖精。”秦漫月吓唬它,可是把它放在手心里的动作无不透露出她小心翼翼的疼爱。

“以后我们都活一千岁,一千岁多好。就叫‘千岁’。”寒冷的天,小七把手放在秦漫月的手背上,指尖是微微的凉,他看她的目光像两颗大钻石,“小月,小月……”

他一声接一声地喊她,眼睛里藏着幸福的微笑。秦漫月这次没有把手松开,她喜欢这种微凉的温暖,如微微复苏的春天,青草地的嫩芽正吐着新鲜的草气。

秦漫月只是看着小七笑。

没有言语,没有声音,没有告白,不需要拥抱。

这个姿势,已经是最好的表示。

2。

陆均璨并没有像婉珍所想的那样对秦漫月死缠烂打,相思成病,他总是妥帖地在恰当的时候送上一点儿温暖。

秦漫月最喜欢的猪脚面线,隔三天就会出现在她的面前,秦漫月喜欢龙猫,陆均璨时不时地带“小雕”来博她一笑,秦漫月喜欢喝咖啡,他算准了时间买来给她。

陆均璨送东西的方式,是通过楼层不同的女生传递的,大家都乐此不疲,丝毫不觉得委屈。

试问一个白衣俊美的少年郎让你顺便带一样东西,小费还给足一百块,谁会说NO?

这为他竖立了一个痴情富二代的完美形象。

就连婉珍都啧啧称奇:“本以为他陆公子只是玩玩而已,没想到还真痴心。”

秦漫月很坦白地对陆均璨说:“你不用做这些无用功,我不会爱上任何人的。”

“可是你并没有拒绝我?”陆均璨说。

秦漫月盯着他,他非常聪明,他知道她面对他的时候永远没有办法狠下心。

“你曾经有一个爱人,他叫小七,我长得和他很像。”陆均璨一语道破。

秦漫月无所畏惧:“是,你像他,可是你永远不可能成为他。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要做别人的替代品?”她不想伤害任何人,所以在最初,就要掐断所有的可能。

陆均璨一点儿也不生气,他的嘴角微微地扬起,像是永远有耐心的守护者,他说:“我没有说过我爱你,我只是做了我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自娱自乐,你何必有负担!”

秦漫月崩溃,陆均璨说的不无道理,他没有对她表白过,他只是为她做许多事情,这只能说明他们有钱少爷玩腻了跑车时尚金钱,开始走一些疯狂又思维不正常的路线来打发无聊的时间。

这是他们的自由,她没权干涉,只能由着他去。

秦漫月对猪脚面线是完全没有抵抗力的,其实只是用猪脚熬成的汤汁,里面放一团纠结缠绕的面线,面线细细的像发丝,一捞一把,放在嘴里瞬间充满整个味蕾,一次下咽是有些困难,何况还有浓重的油腻味道,可是秦漫月就是喜欢,她喜欢那种油腻腻的味道。让她空荡的身体瞬间有饱足感。

那种感觉,像是每次小七坐在她的身边,全世界都变得宽阔明亮。

秦漫月永远记得认识小七的那一天,是学校组织的野炊,她那时候已经是学校声名顶不好的坏女生,打架,染发,抽烟,跷课以及和大自己十岁的男人在一起。若不是有一个有钱老爸捐钱撑腰,说不定早就以风纪不好而勒令退学了。

所有人把秦漫月传得绘声绘色,说她连胎也堕过,她没有朋友,她的朋友只有烟。

秦漫月本来对学校组织的活动没有一点儿兴趣,但是那个周末她实在找不到什么活动了,所以她还是去参加了野炊。

高中生难得办一次野炊,何况都是一些天之骄子,开始觉得非常新鲜有趣,等到正式操作的时候没有一个生火成功的。

秦漫月被分配到的那组,带头的女生简宁是安海一家私营企业老板的女儿,成绩优异,家境也不错,好胜心特别强,加上还略有点儿姿色,就凡事都不甘人后。

她一心觉得有钱的没她成绩好,成绩好的又没有她有钱,所以她对秦漫月这种既有钱成绩也在中上的女生颇为看不顺眼。

秦漫月虽然没有朋友,但她性格简单,独树一帜,不服管教又有自己独特的个性,成绩不优异却也不拖班级后腿,加上还有貌美的青春优越的家世,任是谁,都会多看她两眼。

虽然秦漫月的名声不好,可是私下仍有很多男生喜欢她,只是碍于她的声名,没有展开攻势。

秦漫月的好,是她不用和你比,你就已经输她一筹,这种人才让人挫败,才容易让人讨厌。

简宁看到秦漫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突然有点儿怒火上升。

“肯定是因为和衰人分了一组才这么倒霉。”她刚说完,风势正巧把一股浓烟吹到她的眼睛里,她的两眼开始冒泪珠。

3

秦漫月只是笑:“现世报的含义我今天总算明白了。”

“你说什么?”女生的声音提高了很多度。

“我说你丑人多作怪。”秦漫月不紧不慢地说。

“你一个堕过胎的小婊子有什么资格说我!”女生急了,说出了难听的话。

“你再说一遍!”秦漫月走到女生的跟前,目光沉沉地凝视她。

简宁有些害怕,后退了几步,没想到被河边的碎石绊了一跤瞬间跌倒,脑袋砸在一块大石头上,顿时鲜血直冒。

估计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血从自己的身体里冒出来,又疼又害怕地喊:“秦漫月,你这个小婊子太狠毒了,你推我!”

秦漫月知道这女生心眼儿小,可是没想到她还会睁眼说瞎话,被她这么一喊,别的同学也聚拢过来,有的帮女生谴责秦漫月,有的说快送她去医院吧。

负责活动的年级主任过来一看,吓了一跳,不问青红皂白就骂秦漫月:“你少惹点儿事情不行吗?好好儿一个野炊都被你搞坏了。”

敢情她秦漫月一动不动,也能搞坏一个野炊,老师庇护好学生的心也太明显了吧!

秦漫月咬着嘴唇,一句话都没有辩解,河边的风像是阴凉凉的沙子,打在她的脸上生生地疼,她就这样站着,看着女生痛哭流涕满身是血地谩骂。

她迎风而立,不为所动。这世间的喧嚣像是和她没有分毫关系。

秦漫月是自己独自离开野炊场地的,她一个人沿着河上的大桥徒步走着,孤灯斜影,少女的影子在下午的阳光下是可怕的孤独,她用手遮住阳光,赤着双脚踩在滚烫的地面上,头上的汗一滴一滴地滚落下来。

她依然没有停止。

她把鞋扔在了滔滔的河水中,因为刚才沾染了女生的血迹,她觉得很肮脏。

“秦同学。”有人在身后喊她。

她转过身,一眼就看到了小七。

十七岁的小七,沿着炽热的阳光从她的身后跃入她的眼中,微微冒着汗的额头,卡其色的裤子,走路的样子挺拔有力,面孔是干干净净的白皙色泽,唇红齿白中带着一丝丝年少的青涩。

旁若无人的大街上,小七像是空灵出现的一道奇光,像风尘仆仆的俊美书生,来追寻自己的痴爱。

他拎着她的鞋子,湿淋淋的,一路小跑到她面前。

“我帮你把鞋捞回来了。”

“关你什么事?”秦漫月态度一点儿也不好。

“穿上吧,要不脚容易划伤,你那么漂亮的脚,划伤了多不好。”小七有些羞涩。

秦漫月不知道这个男生为什么要捡回她的鞋,但是秦漫月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男孩子,为她的美貌而来,却被她的事迹吓跑。

她只当小七是又一个外貌爱好者,不以为意。

“那你帮我穿上。”秦漫月像是故意为难他。

她以为那男生会转头就走,没想到他二话不说蹲下身来帮她把鞋子穿上。他的背,是一个消瘦的画面,动作温柔像对待珍宝。

秦漫月那时候看过一本书,书上说肯为女生蹲下身来穿鞋的男生,一定就是女生最好的水晶鞋。

穿好鞋,男生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手帕,很仔细地为秦漫月擦汗,一道一道,一丝不苟。秦漫月恍惚了,大卡车一辆一辆从他们身边开过,空荡荡的东江大桥上两个甜蜜的身影伫立在那儿,你可以看到他眼底的影子,是关怀,是呵护,是早早萌芽的爱。

4。

“老板,这是秦小姐现在生活情况的资料,放您桌子上了。那天站在秦小姐旁边的男生叫陆均璨,是清榕陆氏集团的公子,长得和当年的任夏航有七分像。”阿Ken将一个资料袋放在办公桌上。

清榕城的黄金办公楼,一面正对无敌海景,一面正对喧闹繁华的城市中心。俯瞰下去,金山碧水的光泽晃人眼球。

清榕就是这样一座尚未被开发完整却又有无限商机的城市,它是一座休闲之都,商业气息尚不浓厚。这栋六十层的高楼离天幕那样近,仿佛一伸手就能把彩云捧在手中。

办公室的桌子上放着一张他和秦漫月的合影,她从他的背后搂着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长长的辫子乌黑莹亮。

这是他们唯一的一张合影,那是他二十六岁时见到的秦漫月,稚气的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他从没见过那么干净的一张脸,青嫩得能一把掐出水来,浅浅的酒窝融化在草坪的绿色光线里,像是纯洁的天使。

他的手放在资料袋上,金色的光铺满他手上的纹路,一路蔓延到他的眉宇间,这几十年的辗转,已经把他从一个一文不名的小角色磨炼成了商场上最年轻最狡诈的富商。

膝盖上的隐疾又隐隐地疼。他吃了两片止痛药,小小的颗粒,配浓烈的意大利清咖啡,苦得让人痛彻心扉。

没有人知道他这么多年是怎么走过来的,岁月练就了他的冷漠,商场磨炼了他的凶狠。如果说他的内心还有一丝丝的光亮,那就是秦漫月。

只有秦漫月。

办公室里的角落,阿Ken放了一张PaulMauriat的黑胶唱片,《LOVEISBULE》,节奏永远是缓慢的,它能把时光一寸一寸地阻隔在心门之外,时间似乎都停止于这一秒。

PaulMauriat的声音,是恒久不变的催眠,引领你走向美丽的曾经。

开学之后,秦漫月步入了大三的生活,除了白天的课,她还报了夜间的选修课,《音乐赏析》和《考古》,两门风马牛不相及的课程,其实是对整天面对的《概率论》、《数理统计》、《JAVA》这些专业课程来一个缓冲,要不然学业实在太枯燥。她会发疯的。

婉珍参加了学校的拉拉队比赛,正在为比赛做筹备工作

拉拉队比赛的形式就是跳集体舞,婉珍领跳。重要的是,会有许多的男生来围观。

婉珍从来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表现自我美丽的机会,所以在整所数理学院甚至整所清榕大学来说,婉珍的名字多多少少都会被人熟知。

一个数学系的学生,为学校拿下了无数舞蹈、音乐大奖,把人家音乐学院的专业学生都给一一比下去了,连一些电影公司也注意到了她,谁还能不知道?

可是我们的徐大小姐可是很有性格的,虽然好表现,但适可而止,电影公司的邀约从来都不会点头。

“谁分得清他们是看上我这个人还是我家的钱?我可不是那种给几顶帽子就飞上天的人。”

婉珍只是想让自己在她们的上流圈内成为女王级人物,让所有富家公子都对她刮目相看就行了。

其实要求并不高,真的一点儿也不高。

秦漫月上第一节《音乐赏析课》的时候就差点儿睡着了,好吧,她承认自己没有太多的音乐细胞,她好像一做数理化题就精神振奋,一听音乐就直打瞌睡。

5

睡梦中有一股辛辣的味道,模糊的人影儿站在树下,阴冷的俊脸一下子袭击到她的脑海,她顿时就清醒了,她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在帝国花园饭店闻到“圣罗兰鸦片”的味道之后,那个令秦漫月痛彻心扉的记忆,就无端端地跑了出来。

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陆均璨的俊秀面孔,他看着她,嘴角弯弯地笑,像是春天细腻的风。晚上阶梯教室的白炽光在柚木桌子上反照出他干净的眼睛,像是被岁月洗礼过,秦漫月有些不好意思,把脸从压着的手臂上抬起来。

“你做了一个噩梦。”他说,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伸手指了指秦漫月的脸,“全是睡痕。”

秦漫月一摸,左脸上有一片纠结的纹路,她一看长袖上的麻布,就明白了。

她有些狼狈,窗外的风呼呼地吹进来,秦漫月打了一个喷嚏。

老师和同学都转头看他们,陆均璨摁住秦漫月的脑袋小声地说:“趴下。”

趴下的同时,陆均璨竖立了一本书在他们前面,老师对这样上课的小情侣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大家也没看清楚坐的是谁,很快就又转回了头。

秦漫月和陆均璨一起缩在课本的后面,像是做贼心虚的样子,他的手搭在她的头发上,温柔清暖,他冲她调皮地眨眼,那眼神和小七真像。

秦漫月想起小七和她一起在教室里上晚自习,他们坐在第四组靠窗边的位子,一到晚上总能闻到窗外青树叶的味道,她盯着那些零星的叶片,在星星点点的光亮下筛出一片片的碎影,让她恍神。小七总是假装打她头,在她转头的时候冲她做鬼脸。

有一次,说晚上有流星雨,教室里的人都跑光了,只余下他们两个人,小七拉暗了灯,他们肩并肩地靠在一起等待流星雨。漆黑的夜色,隐约只有两个人模糊的身影,空洞的寂寞苍穹,像是有望不到头的幸福。流星雨出现的时候,秦漫月高兴地转头,那些光亮把她的脸也照得一闪一闪的。

小七突然就吻了她,那么准确的一下就捕捉到了她粉嫩的嘴唇,一点点的暖和淡淡的凉,带着一股青草的香。小七的脸埋在闪烁的光影之中,像是神圣的天使,裸露的完美侧脸是秦漫月唯一捕捉到的永恒画面。

他们不知道维持了这样的姿势多长时间,谁也没有动,时间仿佛静止一般,最后小七温柔地拉着秦漫月的手说:“小月,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秦漫月说。

“我知道,那个大你十岁的男人。”

秦漫月低头,不说话。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不是吗?”小七继续说。

“你难道没听过别人是怎么说我的吗?我不是好女孩。”

“小傻瓜。”他轻轻地揽过她的肩膀,“我喜欢你,和别人没有一点儿关系呀。”

光影过了那样的久,流星一颗一颗地划过天际,秦漫月把手放在小七的口袋里,闭上眼睛,星光照出她眼底那层水雾般的潮湿。

她有一点儿想哭。

青春时期最青涩的小爱情。美好到让人害怕失去,因为来之不易。

老师放了《小星星》的全曲,秦漫月从回忆的画面里回到现实中,她看到陆均璨立了一本《无机化学》,她故意开玩笑:“上音乐课带本《无机化学》,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热爱化学?”

他去牵秦漫月的手,小小声地说:“我更热爱你。”

秦漫月本能地把手一抽:“别耍无赖。”

陆均璨一脸失落,从包里抱出“小雕”来捧在手里,有些哀婉地说:“小雕小雕,姐姐不爱哥哥,怎么办怎么办?”

秦漫月把“小雕”拉到自己怀里:“别污染‘小雕’,爱谁谁去。”然后把脸凑到“小雕”的嘴前面,“来,宝贝,亲一个。”

“小雕”乖巧地在秦漫月的左脸上啄了一下,秦漫月很满意,微微眯起眼睛来,像是心满意足般地笑,陆均璨最喜欢看秦漫月眯眼笑的样子,仿佛那张精致的脸在眯起眼睛的时候会散发一种藕片的清香,水嫩的脸像是一泉清新的水,让他忍不住想靠近。

出于本能的,陆均璨在秦漫月的右脸上亲了一下,秦漫月吓了一跳,扭头盯住陆均璨,陆均璨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顿时无措起来,情不自禁?连忙道歉?相拥而吻?他想了很多种方案来面对秦漫月。

在他还没想好用哪招的时候,秦漫月“啪”的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陆均璨的脸上,她杏目圆瞪地看着陆均璨。

声音太大了,惊动了上课的老师和同学,音乐戛然而止,秦漫月站起身,对老师鞠了个躬,大步迈出阶梯教室。

真是一个倔犟又傲气的小妮子,陆均璨摸摸自己的俊脸,笑着想。

6。

拉拉队的比赛很快就拉开了序幕,秦漫月作为婉珍的头号好朋友,肯定要去阵前助威的。

只是没想到,和婉珍比赛的居然是江蓉蓉她们系,美女见面分外眼红,一直比较不下的两个人突然对垒起来,战火喧嚣,硝烟弥漫。

秦漫月终于知道婉珍为什么最近练习得那么拼命,她不能输,她说过她最大的敌人只有自己,怎么可能输给江蓉蓉那个小妖精。

婉珍对自己不喜欢的人从来不留口德,什么小妖精啦,蜘蛛精啦,反正和妖孽有关的名词都用在了江蓉蓉身上,其实按秦漫月来看,婉珍和江蓉蓉都是妖精的面孔和做派,没有区别。

陆均璨也在围观之列,自从上次他亲了秦漫月一下之后,秦漫月好长时间都没理他,他又是赔礼又是道歉都不顶用,最后陆均璨每天一车一车的鲜花运来,玫瑰,风信子,芍药,牡丹……无论什么季节的都搬过来了,秦漫月把那些花搬到外面,没过几日,整栋宿舍楼就像迎接贵宾似的变成了花的海洋。

不知情的人以为陆均璨在猛烈追求秦漫月,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可是没想到,这才是陆均璨最厉害的阴谋。

婉珍对鲜花过敏,陆均璨送鲜花的举动简直就是要婉珍的命,弄得婉珍整整一个礼拜除了上课就没怎么踏出宿舍,恨不得飞身变成女超人从空中逃走。

婉珍狂打喷嚏,让她本来很美丽的脸都快扭曲了,她打电话大骂陆均璨,陆均璨回答的倒是简单:“你让秦漫月不生我的气了,我立刻找人把花搬走,要不然,我天天送,你丢多少我送多少。”

崩溃的是婉珍,她苦着一张快变形的脸和秦漫月求情:“我的姑奶奶,你别再和小陆闹别扭了行不行?你们打情骂俏,我就殃及池鱼,我招谁惹谁了?小陆他也太狠了,他这简直是要我的命不是,你原谅他好不?”

秦漫月这才对陆均璨举双手投降,他真是攻中了她的罩门儿,看见朋友受罪比她自己受罪还来得痛苦。

陆均璨今天到场的时候,骑一辆银灰色的捷安特自行车,完美设计的金牌自行车,不愧是大师的手笔,不辜负它曾经拿下过国际金奖的殊荣。看上去简单轻巧,休闲又带着华贵气质。

陆均璨书生般的完美笑容,珠贝的珍珠齿,笑的时候还有微小的酒窝,头微微地仰起,罩上一片彩云的霞雾,轻轻一招手,融化了整个来观赏的场面。

他有和小七相似的脸,可是小七却没有他这样让所有人目光停留的气质。

江蓉蓉小跑到陆均璨身边,有点儿讨好地说:“均璨,你是来为我加油的吗?”

陆均璨拍了拍她的脑袋,像是对待一个小妹妹:“嗯,好好儿表现哦!”

婉珍才不屑这样的画面,扭头对秦漫月说:“若不是我嫌小陆同学长得太嫩,早就没她江蓉蓉什么事了。我和小陆青梅竹马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

秦漫月掩嘴轻笑:“得了,自己不喜欢还不待见人家受欢迎啊。”

“再受欢迎都入不了咱两姐妹的眼不是。满世界的鲜花也买不到咱们的注意,让他遗憾终生去吧。”婉珍拍拍小短裙上的灰,气势很足。

拉拉队的评委都是一些学校的领导和艺术骨干,秦漫月一个都不认识,嘉宾席上写了一个英文名,听说是这次的赞助商派来的代表。

比赛开始前,陆均璨站到秦漫月身边小声地说:“一会儿我载你回去吧。”

秦漫月看了看陆均璨那辆座位目测只有二十厘米的自行车很迟疑地说:“你确定要用它载我?”

陆均璨笑着说:“不然呢?”

秦漫月斜他一眼:“我觉得我自己坐11路公车比较好。”

“学校哪里有11路?”陆均璨疑惑地问。

秦漫月拍拍自己的双腿:“这是天然的11路。”眼神中气势万丈,不似平日的低调。

陆均璨又笑了。秦漫月居然也会开玩笑。

他一笑,江蓉蓉就丢过来一个千刀万剐的眼神,秦漫月说:“我求你别靠我这么近好不?我还想在学校安稳毕业。”

陆均璨靠近她,几乎整个人要凑到她身上:“可是我不想你过得这么安稳。”言语像是戏谑般。

秦漫月觉得陆均璨时而天使,时而无赖。难以分辨。

“浑蛋!”秦漫月敲他的脑袋,狠狠地推开他,她被他的无赖搞得没有办法。

7。

从校门缓缓驶入一辆大红色的轿车,车上的人染成金色的头发遮住了半边的脸颊,却不能掩盖她一张浓艳妆容的脸,狭长的眼睛像是在审视这座校园的喧嚣,鲜红的嘴在吸着薄荷香烟,拉开车内的垃圾箱,把烟头丢进去,压扁,然后停下车,戴上深咖色的墨镜,蹬着八厘米高的艳红色高跟鞋走入比赛场。

她一眼就看到了秦漫月,从步入赛场开始,秦漫月灵动的双眸,细卷的长发,朴素的衣着都难掩她轻灵的气质。即使少了曾经的天真和招摇,却还是散发一种海藻的清幽。

她坐上了嘉宾席的座位,她代表“展飞科技”来参加今天的活动,而实际那个牌子上的人根本不是她,她动用了一点点手段,和那个经理做了掉换。

她想来看看,曾经用天真打败她的女孩现在是什么样子。

她出示了公司的证件,学校领导便对她礼遇有加。

秦漫月并没有注意嘉宾席上的人,她只是把目光都注视在婉珍的比赛上,音乐活泼,开场舞跳得魅力四射,一下子旋转,一下子弯腰,她们手上的花球金光闪闪。尖叫声不断,一时间比赛场变得有些疯狂。

比赛结束后,江蓉蓉队以一分落败,这让婉珍笑得下巴都快要掉了。

特别是陆均璨在握住婉珍的手说“祝贺祝贺,你非常棒”的时候,婉珍还特意看了看灰头土脸的江蓉蓉一眼,眼神睥睨,很是得意,江蓉蓉气得牙痒痒的。

婉珍高兴疯了,给了秦漫月一个大力的拥抱之后,伸手一招呼:“姐妹们,把我家小美人抛起来,我要让全场的帅哥都看到她!”

秦漫月没料到婉珍疯狂到这种地方,在她还没来得及推托的时候,就被拉拉队一群美女抛到空中,秦漫月的心一惊一乍的,吓得魂儿都快没了,嘴里一直喊:“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男生都在猛吹口哨,所有的声音都掩盖了秦漫月沙哑无力的求救声。

她在被抛向空中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抹鲜红,是鲜红,秦漫月最惧怕的鲜红,明晃晃地立在角落,像一潭触目惊心的水,让秦漫月的心紧缩了一下,她想看清楚那是谁,可是她被抛得有些头晕,根本看不清那人的样子。

“我今天非常高兴,我们数理学院打败了音乐学院,姐妹们,高兴吗?”您下载的文件由www。27txt。com(爱去小说网)免费提供!更多好看小说哦!

“高兴,高兴,高兴……”一声连着一声,像是要把这赛场给淹没。

江蓉蓉本来就非常生气,再看到婉珍故意的奚落,她一个箭步过来,狠狠地推倒一个托举的人。

本来只是想撒撒气,没想到使得整支抛人的队伍方寸大乱,秦漫月正好从半空中落下来,谁也没想到其中有一个人摔倒,位置一时间空缺了一块,所有人都想去补救,没想到造成所有的手松散开。

秦漫月就“砰”的一下,直直地摔到了地上,刚才还喧闹的赛场瞬间安静下来,秦漫月两眼冒金星,从未有过的疼痛席卷了她的全身,她看到自己的血汩汩地冒,她还来不及叫出声,就疼得晕了过去

第三章{只是做你爱的影子,我也心甘情愿}

1。

花团锦簇般的星辰,

皎洁的月光像银钩子一样引人注目,小七站在那里,手插进裤兜中,眼角的泪痣带着浓浓的忧伤。

突然天空变亮了,星星全部退去,只留下潮水般的人流,叫卖的小商贩,急速开的车子。

天气很闷热,透不出一丝风,小七还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水晶罐子,珍珠一颗一颗静静地躺在里面,散发着光泽。

突然,成片成片的血流了一地,小七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无辜地看着她,好像有未说完的话。

“小月……小月……”温暖的声音像是小七,冰凉舒服的手指抚上她的面颊。

“小七……”秦漫月喊着小七的名字睁开眼睛,眼前的人是婉珍和陆均璨。

婉珍扑过来:“小美人你吓死我了,你如果死了,我也不活了……”婉珍还没说完就开始哭起来。

秦漫月从来没见婉珍这么大哭过,她很想告诉她自己没事,可是当她想张开嘴的时候,突然觉得头特别疼,她伸手想摸摸头。

“别动。刚缝的针。”陆均璨抓住秦漫月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轻声地说,“饿了还是渴了?”

“渴了。”秦漫月老实地回答。

“喝水。”他拿过桌子上的水喂她,像几个月前他帮她舀粥,眉宇间都是担忧的神色。可是那时候她多骄傲啊,今天她骄傲不起来了,她看到陆均璨的脸微微发白,她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大口大口地喝水,喝完后陆均璨摸了摸她的头:“真乖。”

然后面对婉珍:“珍珍,你别哭了,你还嫌漫月不够烦吗?医生说了她需要休息需要静养,过两天拆线的时候,做个CT检查一下。”

又像是想起什么:“护士会定期给你拿口服的抗炎药物吃,一定不要偷偷吐掉。”

秦漫月心里嘀咕,他怎么会知道我每次都把药偷偷吐掉,秦漫月最讨厌药味,宁可病死都不愿意吃药。

婉珍这才抬起满脸泪痕的脸,抽搭着说:“嗯嗯,你要听小陆的,不管你平时多不喜欢他,这次都得听他的,知道吗?”转而又恶狠狠地说,“都怪那个江蓉蓉,你看我不教训她!”

秦漫月扯出一丝笑容,抬手帮婉珍擦去脸上的眼泪,含混不清地说:“她也不是故意的,不要怪她,别哭了,真难看。”

婉珍破涕为笑:“都什么时候了,谁还管难不难看。”

这时,护士走了进来:“病人醒了,你们快回去吧。”

“我要留下来照顾她。”婉珍拉住秦漫月的手。

“病人需要静养。你们明天再来吧。”她看了看陆均璨又说,“还有,你这个同学刚捐的血,身体很虚弱,也需要回去休养。”

秦漫月看了看陆均璨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原来是给她输血了,她突然对自己之前对陆均璨的态度感到惭愧。

“珍珍,我们明天再来。”陆均璨说。他站起来,身体有些晃。

“你们快回去吧,明天再来。”秦漫月说。

婉珍这才依依不舍地说:“那我明天再来看你。你今天就好好儿休息。”

秦漫月点头,目送陆均璨和婉珍离开病房。

2。

等所有人走了后,她轻轻拉开床头灯,微弱的橘光,扭头,窗外是大片的夜色,缱绻在寂寞中的浓黑,璀璨的繁星镶满整整一个黑幕,秦漫月又看到了小七。

她忆起和小七一起仰望夜空,是在他们相识的两天后。

简宁的母亲来到学校,那是个财大气粗的土地主婆,根本不管秦漫月的父亲是什么地位,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公然大骂:“贱货,你母亲是个贱货,也就生了你这个贱货。你父亲也不要你了吧,要不然怎么和个没教养的孩子似的就知道害别人!”

秦漫月不卑不亢地凝视她,冷冷地说了三个字:“我没有。”

“真不知道什么样的贱人能教出这样的孩子?做了不承认是吧?”

“我没有。”秦漫月又重申。

然后也不管那女人下面要说什么,一用力就甩开她,迎面而来的是教务处主任,她根本不管不顾,径直走下楼。

此时正好响起上课铃,只听见身后的教务处主任毕恭毕敬地说:“赵女士您先别生气,有什么话到办公室说……”

他们对待自己的财主总是非常客气。

秦漫月在快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看到一堆男生正抓住一个人,往他脖子里灌纯净水。这种私立学校总是有一些欺负穷人的学生,仗着家里有点儿钱为非作歹。

秦漫月正好心里有气没地方撒,冲上去踹了眼前那几个人几脚,当大家转头看到秦漫月的时候,都愣住了,谁也不敢动,秦漫月的家世背景和混黑道的名声让他们对她都心有余悸,特别是“推女生跌倒”这件事出来之后,别人更觉得她做人狠毒。

“这个男生,是我的人,如果你们以后再找他麻烦,你们知道后果的。”秦漫月恶狠狠地对带头的男生说。

“知……知道……”男生们散去,跑得比兔子还快。

秦漫月准备走,被欺负的那个男生突然过来,站在她面前说:“谢谢你,我叫任夏航,你可以叫我小七。”

在学校的菖蒲花园外,她看清楚男生的样子,微微被水淋湿的头发一滴滴地顺着白皙的脸颊淌下来,湿透的白衬衫在烈日下透出里面同样白嫩的肌肤,让秦漫月觉得这个男生前世一定是白玉转世,唇红齿白,周身白皙,和仙人一般。

她认出,这个男生就是前两天捡鞋子给她的男生,在空寂的大桥上朝她奔过来的那个天使。

“不用谢。”她转身。无意向他介绍自己。

秦漫月一个人独自走在街道上,这似乎是她长久的习惯,一个人背着包,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一直走,就能走到她常去的酒吧,再抽一支烟,喝一晚上的酒,然后被人用车接回家。

她找不到一点儿十七岁的童真,她没有,她不知道如何得到。

今天她走了很久,在快要转弯的时候,从酒吧的玻璃反光上,看到了身后的人影儿。

是小七。

他跟着她走了三条街,他没有回去上下午的最后一节课。这个看似好学生的小七,就这样跟着她。

她转过头去问:“你为什么跟着我?”

“我怕你出事。”他的声音中透着担心。

秦漫月的心里突然有点儿难过。一个不相干的人,都会担心她出事,可是她最亲的人,却没空理她。

“我们去喝酒。”秦漫月说。

“不好。”他倔犟地摇头。

“可是我饿了。想喝酒。”

“为什么是喝酒?饿了应该吃饭。”

“酒可以让我满足,饭不可以。”她准备走。

“我带你去吃饭,好不好?”他拖住她的手臂,阻止她进去。

“不好吃,我可会打人。”秦漫月恐吓他,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秦漫月总喜欢恐吓小七。

“随便你打,打死算我的。”他笑了,天真无邪。

等到了那个地方,秦漫月呆住了,安海最早期的平房,残破不堪,道路曲折,连柏油路都裂开了缝。

“这是什么地方?”秦漫月快要生气了。

“我家。”他认真地看着她,“我带你回家吃饭。”

家是什么?秦漫月快要忘记了家的真正样子,她自己家比这里华丽上千万倍,有四个用人,一个花园,一个游泳池,三层楼的欧式别墅。可以让所有人见了欷歔。

3。

“你带女生回家,你不怕你爸揍你?”

“我成年了,不怕。我爸爸肯定很欢迎你。”他胸有成竹地说。

刚说着,就看到一个男人走过来说:“小七,站在那里干吗?”看了秦漫月一眼,“带女朋友回家不好意思啊?”

话一说完,小七和秦漫月都脸红了。

“这是我们家邻居江叔叔。喜欢开玩笑。呵呵。”他摸了摸头。

秦漫月觉得小七的动作非常可爱。

没想到小七的爸爸不仅没有骂小七,还喜笑颜开地说:“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你怎么拐到的啊?”

秦漫月看小七这个很有趣的爸爸,穿一身麻布的衣服,头发长长的却一点儿也不难看,狭长的眼睛像个漂亮的月牙,虽然有点儿上了年纪,可是掩饰不了他曾经的俊逸。

小七的奶奶从厨房端菜出来:“不知道你要带同学来,只随便做了几个菜。”

秦漫月看着桌子上的菜,清绿的小白菜,米黄色的玉米窝窝头,油煎豆腐,毛豆炒雪菜。没有一个荤菜。

奶奶说:“真不好意思,没有荤菜呢,我把过年买的腊肉切片蒸上了,马上好。”

秦漫月就像个不懂事的小孩,看着眼前的一切,说不出一句话。等到吃饭的时候,小七告诉她,他们家只在过年才有腊肉吃呢,奶奶说要有贵客来才能拿出来。

秦漫月盯着一盘亮晶晶的腊肉,眼睛又潮湿了,小七的爸爸一直给她夹菜,说:“多吃点儿菜,别客气。”

秦漫月红着眼睛一句话也没说。

奶奶停下来摸摸秦漫月的头发说:“小七,小月吃饭怎么吃得好像要哭了啊,平时她们家是不是不给饭吃啊?怪可怜的。以后经常带回家来吃饭吧。”奶奶笑得非常慈祥。秦漫月没有见过自己的奶奶,她只有一个外婆,在她母亲嫁给父亲之后就没有和家里联系了,听说住进了疗养院。

秦漫月又笑了,幸福地笑了。

“我像你这么大时就嫁给小七他爷爷了,他爷爷虽然去世得早,但他从来没让我吃过苦呢,小七,你以后要对小月好点儿,绝对不能让她吃苦。”奶奶认真地嘱咐。

小七点头,看着秦漫月说:“我会的奶奶。”

秦漫月看着不按常理出牌的一家人,他们没有别的家长那样复杂的思想,他们待人真诚,尊重孩子的决定。

她终于知道小七为什么这样单纯。

吃完饭,奶奶帮秦漫月梳头,说这是他们那的风俗,代表这个女孩要永远留在男孩家。水磨的桃木梳,一道一道地梳头,燕子在家门前安了巢,扑腾着打着圈,空灵的窗台上摆着一盆米兰和一台老式收音机,戏曲咿咿呀呀的声音漫过了整个季节,小七就坐在旁边看着秦漫月的脸,奶奶给秦漫月梳了一个别致的发髻,插上一支通亮的玛瑙发簪,小小的脸在铜镜前,衬出尖尖的下巴婉转的眼,韵致又美丽。

小七的爸爸在外面抽一支便宜的香烟,等到秦漫月和小七出来的时候,他看着秦漫月的发髻恍了神。

“小月是不是很像妈妈?”小七问。

“我有那么老吗?”秦漫月假装生气。

“不是的,我没见过我妈妈,可是我见过我小姨,我想她一定和我妈妈很像很像,你们都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小七的爸爸沉默地抽着烟,目光有些沉,铺天盖地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脸。

像是在思念,又像是在回忆。

“你经常见你小姨?”

“她每年都来看我,是她告诉我妈妈不是不要我,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离开我。”

“那今年呢?”

“买了这只龙猫给我就走了,我真希望她留久一点儿,听她多说点儿妈妈的事情。”

那天晚上她知道了一些和小七有关的事情,小七因为在星期日出生,所以他爸爸给他取小名叫小七,因为家里穷,他到了九岁才上学,别的小朋友从小就嘲笑他没妈妈,可是他却坚强又快乐地活了下来。

小七的故事深深地打动了秦漫月,她在小七的身上看到了她的反面,虽然他们同样孤独,可是她却没有小七所拥有的纯真和坚强。

小七和她肩并肩地坐在门口的藤椅上看星星。小七仰头看着天空说:“小月,我爸爸说,妈妈是天上的珍珠,只是被星星挡住了光芒,所以我们暂时找不到她,可是她一直都在我们身边,从未离开。”

“总有一天,月亮会带你找到她。”秦漫月幽幽地接话。

秦漫月想起她妈妈的脸,美艳又绝望的一张脸,红色的呢绒大衣是她最喜欢的,她也是穿着这件衣服离开她的。没有留下一点儿眷恋。

秦漫月想着想着就进入了梦乡,梦里,似乎有人抱着她,把她轻轻地抱在怀里,像抱一个婴儿,那么暖,那么暖。

早上八点多,护士小姐进来说:“秦小姐,我们要为您换病房?”

“为什么?”

“原因我们也不清楚,是院长亲自交代的,要把您换去贵宾病房。”

他们不由分说,就把秦漫月抬到一辆轮椅上,随着电梯上上下下地转动,秦漫月终于到达了护士口中的“贵宾病房”。她瞬间傻眼。

在她眼前的是一个一百多平方的大房间,里面有超级大液晶电视,昂贵的意大利沙发,水晶茶几,荷叶盏吊灯,最夸张的是有一张足两米的大床,粉色的床单,星星点点的HELLOKITY。玫瑰红的雪纺窗帘在床边飘出一片旖旎。旁边还站着一个气质外貌身材都足以做明星的女护士对她笑意盈盈地说:“秦小姐,您好。”

这让她一度怀疑自己住的不是医院,而是酒店。

她转了一圈她脑袋里的人,除了婉珍能有这手笔,还有谁有啊?

“婉珍啊婉珍,就算觉得对不起我,也不要这么吓唬我吧。”她自言自语地说。怎么说她也是出身于富人家,但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她在柔软的粉色大床上滚了几圈,她以前最喜欢在大床上滚来滚去,像个皮球。

4。

她滚累了,就安静地待着,窗台上有一株静静的马蹄莲,是她最喜欢的花儿,一切都出了奇的像个巧合。

“有没有搞错,这是病房?这是总统套房吧!”婉珍的声音突然响起。

秦漫月不解:“这不是你安排的?”

“不是啊。我没这么聪明。”她转身看了看身旁沉默不语的陆均璨,“小陆同学,是你吧?你爸和院长很熟,我知道。”

陆均璨抿着嘴,不说话,直直地看着秦漫月。

婉珍似乎认定就是陆均璨,马上说:“没想到小陆同学想得这么周到,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我下楼给你买吃的。”婉珍对陆均璨挤了挤眼睛。

秦漫月盯着他们刚拿进来的大堆吃的,一下子就明白婉珍是故意给陆均璨制造机会。

婉珍走后,秦漫月坐在床边,抬头问陆均璨:“婉珍没有为难江蓉蓉吧?”

“她害你摔成这样,你还担心她?”

“小女孩的无心之失,我想她自己的内心早已经忏悔千万遍了。”

“如果我没记错,你和蓉蓉是同岁。怎么好像说得自己是历经沧桑的老女人一样。”

秦漫月苦涩地笑:“人不老,心已老。”

这是多么可怕的一句话,正是二十岁的大好年华,却像经历了沧海桑田,整个人蜕变成美丽的蝴蝶,却时刻不忘曾经是蛹的丑陋。

“你的人生太悲观。”陆均璨手拿一束淡黄色的百合走到窗台边,拿起窗台上的乳白琉璃长颈花瓶,把百合插了进去,早晨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他们的身上,感觉很舒服。

秦漫月恍惚觉得他就是小七。

都是一样的少年,都有一双晶亮的眼睛,白衣飘飘地站在阳光下,举手投足间,清雅得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秦漫月慢慢地走到陆均璨的身边,慢慢地伸出手去,想触摸他的侧脸。

“林肯领袖一号,排量为5408cc的V8发动机,最大功率为221千瓦,最大扭矩为490牛米。物超所值的好车。”陆均璨转过头说。

“什么?”秦漫月的手停在半空,很快地放下,表情有些尴尬。自己刚才差点儿把他当成小七,还意图触摸他的脸,真是罪孽。

“唉哟,脸这么红,刚才是不是想偷亲我啊?”他低下头来,好笑地看着秦漫月。

“神经病。”秦漫月像是被抓包,赶快走到窗口,转移话题,“你刚才在看什么?”

“楼下那辆车啊,黑色的林肯领袖一号,在众多豪华车里,都不能掩盖它的王者气派。”陆均璨一指,“开走了开走了,你看。”

秦漫月看到的时候,只看到一个黑色的车尾。

刚才还晴朗无云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轰隆隆的雷声伴着大滴大滴的雨点打下来。

“天气无常。你快回床上休息。”陆均璨催促道。

秦漫月收回目光,心突然没来由地抽紧。

她捂着头,坐回床上,病房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异常舒服,窗台上的马蹄莲是她的最爱,粉色的床单是她的最爱,墙壁上挂的毕加索的画,也是她的心头好,就连护士送来的抗炎口服药都用糯米纸包好,每次吃的时候一点儿都不苦。

她舒服地把眼睛半眯起来,让阳光照进温暖的瞳孔里。

隐隐的,又有些愧疚,她何德何能,受如此大礼?

秦漫月头好之后,回到学校,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目光有羡慕的,有忌妒的,还有不解的。

秦漫月这才知道,她住院期间有人把整件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说陆均璨这次是认真和秦漫月谈恋爱,不是玩玩而已,系上有个同学的姑姑在秦漫月住的医院做事,说出了陆均璨为秦漫月捐血,她又住贵宾病房的事情。

婉珍安慰秦漫月:“有人的地方就有流言,淡定淡定。”

同学们口耳相传,还有人把此事放到学校的BBS上,标题很雷——清榕大学贵公子陆均璨为抱美人归不惜下血本。

这个同学真是一语双关,秦漫月在农场的菜地杀虫时,觉得这个标题一定是新闻系的学生想的,血本,又出血又出钱,真是大大的血本!

就连平时最不八卦的同宿舍女生谢蕾都来问秦漫月:“是不是真的啊?”

“谢蕾,连你这个男人婆都八卦了,世界真可怕。”桑柔柔扯着尖细的嗓子说。

秦漫月喝了一口咖啡说:“人不八卦枉少年。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对于流言飞语,秦漫月最熟悉不过,都是一些用了N年的老戏码,早不新鲜了,对比她中学时期的堕胎、乱交、不良少女之类的流言,这个把她形容成美人的流言已经算是非常仁慈的了。

文/张芸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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