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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树花未开

2011-08-25 17:42 作者:婷婷  | 2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或许路旁的那株野生玉树的干瘪枯萎正是为了伏笔与母亲的相遇,也或许母亲灰暗心酸的童年就是在等待和依偎中的涅槃。母亲出生后,它便在离家不远的路旁不起眼的角落猥琐的生长着。肮脏,枯干,却短粗,没有人会注意到它的存在。

母亲出生在贫农家庭,用当时的话说叫做“根红苗正”。也正因为这“根红苗正”让母亲枯瘦柔弱的肩膀不得不过早的扛起家庭的重担。不到十岁的母亲,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要去捡柴挑水,因为力气小,往返好几次路程才能完成任务。母亲也曾上过两年书,而且是品学兼优,但最终还是被姥爷强拖出校园。母亲是个好学且倔强的女子,那次却没有反抗,因为她知道她作为老大应该承担的责任。姥姥眼睛不好干不了活,姥爷身体又不好,家里弟弟妹妹们还小,母亲的选择,便是他们的命。

从此母亲便过上两点一线的生活。依旧是捡柴挑水做饭,加上去生产队挣全家人吃喝的几分钱的工分。晚上顶着星星回家,还要为一家人准备晚饭,割猪草、喂养牲畜,深燃着豆大的煤油灯火缝补衣物,亦或是做全家人的鞋子。做到累了,眯几个小时,鸡一叫又开始了新的一天。

一次偶然的相见,也是在那个经常走过的路旁,它用它在那片干硬贫瘠的土地上不该有的顽强——粗壮矮小的茎吸引了母亲。枯干的枝叶,斑斑点点的伤痛,刻着时代的标记,更刺痛了母亲的心。从此它便在母亲精心做成的花盆里安了家。白天喝足水的它在晨曦脚下目送母亲离去,晚上在煤油灯旁陪伴母亲劳作到深夜。母亲的生命中有了高亢的歌声。

玉树已长到二尺多高,粗壮的枝条早已一手难握,欠伸着熠熠发亮的饱泽绿叶,花盆里已经难撑下。母亲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沉默年代,避而不谈自由恋,那是能让女孩羞红脸的字眼。当媒人领进朴实憨厚但穷的叮当响的小伙,母亲和他对视的那一刻,便做主把一生托付给他。也从此把所有的提亲人拒之门外。后来这便是我的父亲

结婚那天,褪了色的黑白相间的笨重木门,被爷爷涂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油漆,显得与这个剥蚀了墙皮的简陋又黑暗的小屋格格不入。仅有的土炕,木箱在客人走后越发显得寒酸。第二天天一亮,邻居搬走了自己的暂时摆在洞房里的木箱。是后来母亲带回来的玉树枝的繁茂,让家有了碧绿的朝气和笑声。(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那是艰难的岁月,没有经历的我们也许难以想象。奶奶因为孩子多,给爸分家,一年只给半袋小麦。为了能少挨饿些日子,母亲把它换成高粱,平时爸爸去邻村工厂上班,母亲就负责照管家里的几亩农田。一大早母亲便下地,带点干粮喝几口凉水,陪着烈日直到它西沉。青黄不接的日子,母亲从不敢吃饱,还要拖着大肚子,去地里挖野菜过活。每每母亲哼着歌回家,先看到玉树在自由快活的生长,那样的放肆,那样的无所畏惧,就莫名的高兴,它总是这样,越是苦的生活越是生长的盎然。

那是个贫瘠的时代,无情的理所当然。但当母亲妊娠六个月时,眼睁睁的看着叔叔为了买外地的一个媳妇绝食,奶奶哭天抢地没处凑钱时,母亲的心也焦了。那个时代,“8000”元的彩礼钱是一个天文数字,爸爸每月的工资仅有30元。母亲披星戴月干农活加上爸爸的工资整整三年才省下1000元,还是为迎接肚子里的孩子。

那一夜,母亲后来无意提起,她就看着玉树整夜没睡。也许。月光下的玉树,泛着幽幽的光,讲起坎坷与坚强,讲到付出与无悔。第二天,母亲用塑料袋把一堆零散钱,沉甸甸的压在奶奶的手里……

转眼四个月过去了,母亲临产前第一次做检查,这一检查,让全家人惊喜万分,母亲怀的是龙凤胎!那是母亲永远难忘的时刻,在产房与死神搏斗了十来个小时之后,结果生下来的男孩却是个死胎!医生面无表情地批评母亲,“自己妊娠期不注意,干重活活活把孩子挤死了!”母亲的天塌下来了。也因为是死胎早产的原因,我在死去的哥哥出生后半个月才来到世上。邻居说我造化大,命硬,因为当时家里借的钱也已经花光,再没钱住院,是母亲咬牙决定,回家生娃,是死是活听天由命。人人都说母亲和我的命是捡来的。

童年记忆里,母亲总下地干活,我要么在地头玩,要么被母亲关在家写作业,无聊的时候,便把玉树一叶叶掰下。母亲回来少不了一顿骂。小小的我,感觉母亲好爱玉树远远大于爱我。

如今,我已如愿的在外地工作,离家久了,尤其怀念母亲的唠叨。当看见母亲因劳累而深躬的驼背,和除了睡觉一直在忙碌的身影,我的心仿佛欠了母亲什么,一句话,还是一辈子?母亲忙得不亦乐乎,却只让我坐着,说我手嫩干不了。突然间,我瞥见了那株玉树——它早已枯死了在那硬邦邦的土盆。当被问起,母亲也恍然,弄得我莫名其妙。

那一晚,母亲的胃病又犯了,我听见她轻轻的叹息声,当被我关切地问起,她就打起鼾来。我知道,母亲怕我担心,是在装睡,第二天我看到她红肿的双眼。她坚决不承认自己难受,执拗的又下地干活了,土地是她一生的陪伴,母亲的命也缠在土里像玉树一样不起眼。

临近离开的日子。母亲只是静静的在我身旁坐着,默默地看着我,我看她时她又低下头去,爱是难说出的字眼,她用消失的严格证明着母爱的无奈。她像一个拘谨的小孩子,我看到那干枯柴草般的头发间又多了好多的白发,母亲真的老了。

回忆起出门第一次回家那玉树硬邦邦的土地,和干瘪的枝叶,才恍然大悟,从我走那一刻,玉树也许再没长过,在母亲眼里,我是一棵玉树。用真爱灌溉的开满花的玉树,值得她忽略过去甚至生命。而我却从母亲身上解读到玉树的灵魂的纯粹。我仿佛看见那一抹绿丛中点点纯纯的白花,争艳吐着丝丝香蕊,像母亲的爱一样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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