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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儿的死

2008-10-23 07:57 作者:寒蝉唱晚  | 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卷儿被抬出家时,臀部快坠到地上了。围观的人中有人在议论,说:“那个镪水好厉害,铁都腐蚀得了,何况人的肠肠肚肚,立马就给你烧成渣渣。”??人会被拦腰给折叠起来。将卷儿抬起放在离地三尺高的铺板上时,卷儿的身体就被折叠起来了。围观的人群起了一阵骚动。??我那时很小,小得既不懂害怕,也不知悲伤。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一腔没心没肺看热闹的兴奋。??卷儿是从乡下嫁到这户人家的。这家人开的铁匠铺,不见打铁,只是补锅,修理汽车水箱。那家有四兄弟,卷儿嫁的老三。老三是个跛子,这也是为什么讨了卷儿,一个农村的女孩做老婆的缘故。??四兄弟成人后没分家,这在镇上不多见。没分家是因为他们的老辛苦了一辈子,挣了一份小小的家业。一栋房子,一院一铺面。房子能分,铺面分不了,谁都想要。老爹还高瞻远瞩地留下份手艺,上头三个都会了,老三还特别精通。小小铺面带来生财之道,几翻斗气,几经较劲,最终合了一起,挣了钱大家分。??家中老四,在县城读书,去年没考上大学,回家等待分配。三个老哥无论怎样计较,待这个老四是另眼看待的。好茶好饭供奉着,从无不快。??老大老二的媳妇都是镇上的人,原也相安无事地过着小日子。妯娌俩一个街坊的人,有不快也藏在心里,面上没事似的为人。讨了三媳妇倒添了矛盾,两个婆娘窜起来又欺生,又欺穷。一家大小活路都赖给卷儿干。卷儿少言寡语,与人说话头都不抬,在乡下也做惯了,嫁到城里不就换个地方做事罢了,并无怨言。??卷儿在乡下读过几年书,自己肯用功,多少算有点文化。老大老二的两个媳妇在文革时耽误了,就写得起两笔歪瓜裂枣的名字。平时除了说闲话,嗑瓜子,就是东窜西窜地逛街。家里开个铺子,男人会挣钱,经济自比那些拿死工资的人要活络些。再则老大老二都是出了名的怕老婆,月月分的钱都攥在老婆大人手上。倒是卷儿,一来就因为是农村的女人,仿佛身份低三分,钱一直掌握在老三手上,平时都是用一个要一个,还得觑着老三的脸色开口。??老三人不咋样,脾气还挺大。待卷儿时好时歹。好时捧在手心里,呵护有加;歹时拳打脚踢,一丝儿不当人看。卷儿很能忍,这忍在老三心里是倨,是对他的反抗,越忍就越往死里打。有时老大看不惯,指责老三几句,却招来他媳妇的干涉。骂他是被狐狸精给迷住了,心疼卷儿,管闲事。??老大生气,却又奈何不了自家媳妇那张臭嘴,没奈何,只好在老三打媳妇时跑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家里能替卷儿说话的只有老四了。老四是读书人,说话、行事有礼有节。他是唯一敢反抗老三的人。每次老三打卷儿,他都会公开地维护卷儿,与老三对翦,不在乎人们怎么看他,说他的闲话。??老四没工作,在家闲着,全家还得对他陪着小心,不敢得罪他。老四没成家,开支最少,祖上的财产他自占了四分之一股。倘若他提了要分了出去,不仅是房子,最紧要是门面就会因此开不成。加上他讲话有条理,能服众,久而久之,在家里竖立了一定的威信,最泼皮的大嫂也得让他三分。??一街的人都与铁匠铺有交道,因为铁锅、锑锅都会被烧坏。老大老二待人挺客气,就老三不招人喜欢,成天唬着脸,道人借了他的谷子还了他的糠似的。只是老三补锅的技术好,补的锅特牢靠。再用烂了也是烂其它的部位,与他补的疤无关。人们讨厌他的为人,却又不得不在锅烂了时去求他。??我们家小孩多,锅总是烂得快。母亲拎了去找老三,老三很看重母亲面子的,常将别人的锅放在一边,先补我家的。母亲待人一向厚道,邻里关系不错,去补锅时总要坐下来开导老三几句,打开老三的心结。母亲知道老三就是为了卷儿与他没有孩子。那阵子对没生育这事大家都认识不清,一提没孩子就认为是女人的错。卷儿长得好看,又念过几年书,男同学女同学的在乡里被人说点是非也不足为奇。老三是个残疾人,他觉得卷儿怎么也不会他,是卷儿故意不给他生孩子,所以他恨他,拚命地朝死里打她,来发泄对她的仇恨。??老四最终与卷儿走到一起了,从当时的状况来看,也是人之常情。卷儿的苦楚只有向老四倾诉,老四善解人意,又体贴卷儿,卷儿尽心尽意地照顾没成家的老四,让老四心中充满感激。人非草木,日久生情,原不足为怪。加上卷儿被老三虐待的事镇上的人谁都知道,听说卷儿与老四走在一起后,倒并没过多地指责卷儿和老四的不是。想想卷儿过的什么生活,就是铁石心肠也会被撼动三分。??母亲一次带我去值班,早上下班下得早,和母亲走到一个叫徐家坡的地方,眼尖的我一下瞧见卷儿与老四手挽着手从坡上下来。正要喊他们,母亲拉了我的手,匆匆地掉头而去。事后还叮嘱我,不得对别人提起这事。??年过了后,镇上就安排了老四的工作,是县城里的工厂来招工。老四走了后就没见回来。我听见母亲背地里叹息,说卷儿真是命苦得很。??又过了一阵子,卷儿要求离婚。风波闹出了家门,街坊里风言风语渐渐多了起来,铁匠铺忽然关了两天。这下要补的锅排起了长队。母亲支我去铁匠家看看,倒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仗着与他家老大的女儿要好,就蹦蹦跳跳地去约她出来玩。??就那次我就领教了大人的残暴。我后来也知道,这个世界不会是温良恭俭让的,但许多不是的事,并未能真切地入我的眼。也就是说再可怕的事未亲眼所见,对人震撼不大,不足以摧毁人的信念的。那次我看见的卷儿以不再是卷儿,脸肿得象舂斗,眼睛眯成一条缝,一看就知伤得不轻,整个人全脱了形。??我还看见卷儿跪在院坝头,头发被绞得乱糟糟的。她的膝盖以被铺在地上的煤渣割破了,阴丹蓝的棉布裤子上沾满了点点血迹。??我记得吓坏了的我跑回了家,把我看见的告诉了母亲,还详细地描述了卷儿的惨状。我还记得母亲红了眼圈,却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第二天就传来卷儿自杀了的消息,铁匠铺里的老大和老二,一个抬脚,一个抬肩膀,卷儿的臀部坠到了地上。人们议论她吞了镪水,就是补锅时,铬铁烧红了淬火用的那种药水。??那种死法是没得救的,那种药水进了肚子,什么都会烧成渣渣,怎么救???我太小了,不知这事是怎么解决的?只晓得这家人卖了祖屋,包括全家赖以为生的铺面,搬离了这条街。??残留在我脑海里卷儿的印象,最深最深的却是她死去的形象:腹部里的肠肠肚肚因为被药水烧成了渣渣,人可以折叠成两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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