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岭情
少年时候家在辽北，因父亲工作需要，远离城镇村庄居住在山岭上。房东面有山叫“北山”，房前有岭叫“大岭”。房前有块平地，开门无论远眺近看都是岭。数道山岭如条条神龙下凡用身体铺就的，头北尾南，头为山身为岭。蓝天云霭下，岭向南延、沟向南伸、水向南流、路向南展，岭行渐远渐低渐细，消失于白云悠悠雾气迷蒙下的一片平原和平原上的县城。县城有桥梁、水库，有通向远方的公路铁路。县城有学校，县城也多故事，还有喷着蒸汽的火车、吐着蓝烟的汽车，能顺着公路铁路穿山过岭，驶向更远的连名字都难记住的地方。听多了故事，遥望中渐生梦想，有希冀的遥望逐渐令梦想演变的具体。于是，沿着岭间蜿蜒的小路去学校读书，坐着汽车到农村接受再教育，蹬上火车赴遥远的军营淬炼。但不论走出多远，那些山岭常能梦绕牵魂。
岭如山里的姑娘，美得健康、美得纯朴、美得素雅，予人几许心动、几许亲切、几许羡慕。踏过走过，岭土有泛红褐色，土黄色，有红黄相混，也有黄中偏黑的。感觉岭如山里的汉子，美得厚重、美得憨实、美得壮硕，予人几许稳重、几许安心、几许踏实。无论过去回忆还是现在想来，常为自身未能熏陶一些山岭的朴素、凝重、自然、不怯寒碜、甘于平淡的气质而遗憾。
遥瞰道道山岭，冬则多银白，春浓绿朦胧，夏则青翠茏葱，秋多缀几点红黄。尤喜夏天的岭，可以尽情玩耍，倾力索取着美妙。岭驮负的树木、荆棘、青草、野花，散发出似清馨、似芬芳、还是泥土的芳香，总是混合着扑入鼻孔，分辨不清，形容不准。空中飘浮着牛羊“哞”“咩”的叫声，时有鸟的啁啾，赶上蛙鸣蝉唱，蜂飞蝶舞，空间热闹，地面热闹。眼忙活、耳忙活，口喊、鼻嗅，手舞足蹈，收得一身心的陶醉怡然。岭间低处有一坑洼，积雨水成潭。潭呈鸭蛋圆，约十几个平方水面，雨勤水则深，雨少则浅，满水深约一米，水多自外溢。潭背北风向太阳，草茂盛，树高壮，是我和岭下村里几位玩伴的乘凉避暑地。放学路过，多要甩掉书包，脱掉衣裤，尽情的在水中扑腾嬉闹，直到坑底泥浆上翻，水泛红黄色，才罢浴回家。感谢那潭水，学会的第一个泳姿“搂狗刨”是它赐给我的。
秋天的岭颇有些收获。酸枣、海棠果、山里红、山葡萄等，单凭那鲜艳的颜色，就引不住要摘点尝尝。入口多是酸涩，但能多流口水解除干渴，用现在的观点来看，增加维生素、生津、健脾、开胃。岭浅处一场雨后，总能采到草菇、地皮菜，上到岭深处也偶尔采到榛子、榛蘑、杂树菇。这个季节我常是拎着筐握着镐，寻找防风、地丁、桔梗等中药材，晾干后送到药材公司，换回的钱补充学费、书本费。
最应该感谢的是岭间那贫瘠的土地。那是计划经济时代，也是文化大革命初期。绝大多数生活必需品凭票供应，粮食不够吃常饿着肚子停课闹革命。父亲就领着我们在岭坡开荒种地。开荒多找向阳、土层深厚的地。春深翻、施底肥，打垄、点籽，夏追肥、耕耘------一套种地程序随节气走完，天又关照给正常雨量，秋时会随着投入的力气、洒下的汗水、花费的功夫多少，土地总会给予公平的回报。每看着五颜六色的五谷杂粮，瓜果蔬菜，父母总是笑开了紧锁的眉头，我会剥个生花生粒扔到嘴里，掂量几下金黄色的窝瓜，或在装着黄豆的布袋里将手插下拔出，寻找与光滑摩擦的感觉,也借此抒发惬意，分享喜悦。人吃饱了，余粮可以养鸡、养猪，养大了卖一部分的收入可以添置衣服鞋帽。真感谢给我那么多的山岭，也感谢它让我实践了付出才有收获的道理。我常想，世间给予付出的回报，恐怕土地是最为公正、诚实、无私的。而土地甘于奉献、不计回报的品格令我十分敬仰，恐怕这种品格只有母爱能与其媲美了。
追寻梦想，发生自己的故事，走过不少的路，翻过不少的岭和沟坎。看过一些好山好水，名胜风景，赞美、感叹之余，多要与家乡的山岭加以对比。名山胜景固如香茗佳酿，可细品、也可畅饮，可赞颂、更可陶醉。家乡的山岭确有白开水一样的普通，甚至有些丑陋、贫瘠、寒酸。如贫寒家庭的平淡夫妻、平淡人生 ，平淡日子那么简单、直白、寡味，少些品位，少有激情诗意。但待我远走他乡后的某一时刻，或别离后被某种情绪感染，回首时，再咀嚼一阵却不乏滋味，独有一种情感凝聚在骨子里，流淌在血液中。何况，它还常能梦绕牵魂呢！(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2013——4——27——11:00草于空间整理发于散文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