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
by上官语靥
【一】
小时候被奶奶带过一段日子。记忆中的奶奶很瘦削，眼睛不好使，和蔼亲切善解人意这些用词无法再从我的脑海里发掘内容，我和奶奶有十几年没有见面，我已经忘却她的个性带给过我童年的哪些回忆，听爸爸说这么多孩子中奶奶最疼我，不是很，而是最，我惊诧了一下。
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电话。我被爸爸喊过去，他笑着说了一些话把话筒递给我，我接过话筒贴近耳朵，像是第一次面试的新人紧张而激昂，“奶奶”十几年没再经过大脑和声音酝酿的字词被我喊出，奶奶的回应听上去与我记忆中的声调有些落差，“诶，晓晓啊。”我接下去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有人告诉我在与长辈谈话时最好过问他们的生活和给予祝福。
我说，奶奶你最近好吗，你身体怎么样，你眼睛有好转吗，希望你眼睛能够有好转，希望你身体健康，希望你一切都好……我就像在和上司套近乎的小职员。
“快挂电话吧。”这个声音从某处飘扬进耳。(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二】
小时候一直以为自己有白雪公主或者灰姑娘的善良，“要成为一个善良，被人喜欢的人”，像白雪不尽言语把衷肠化为旋律低回唱成曲调，或是仙杜丽娜不争辩论把委屈转为行动高调忍辱负重。盼望下雨天能够让我替别人跑腿送伞，遇见躺在街上的流浪汉淘淘口袋把准备好的一元钱交付，每处有清洁工清洁的地方就把垃圾捡起来扔进大垃圾箱。
但往往我的这些祈愿都会出人意料的变得莫名其妙。下雨天等来了我走向要去送伞的中年母亲却遭来“你干什么？”的怀疑眼神。流浪汉躺的到处都是握着一元钱我甚至想把它分成一百个一分，最后还是买了牛奶冰棒。“不要把垃圾丢在这里，那里是垃圾箱！”反复大声告诫同学倒头被阿姨瞪眼嫌太吵。
但依旧把这点小信念像埋向日葵种子般种在心里。认定有这种心境就能很快招来拥护，不是骑白马的王子也好，不是穿盔甲的骑士也好，只是戴头巾的农妇也好。有朴实善良的笑容很好，有不淡然高傲的接触很好，有清新亲切的接纳很好，有一个围着我的信念的小篱笆就足够好。
小时候一直以为自己有白雪公主或者灰姑娘的善良。事实是，我不过是白雪接受王子归来那一瞬印在双唇上的亲吻和戒指，不过是仙杜丽娜接受王子迎娶那一刻套进脚踝的水晶鞋和拥抱。
【三】
一直不太会拒绝别人。还是想起小时候的角色，幼稚园有参演过舞蹈表演，当万事俱备要站上灯光和眼光共同交聚的白瓷片时，随之而来的紧张像不期而遇的某个尴尬让我霎时大脑短暂空白，随着音乐被挤上台就开始手舞足蹈，我慌措地东张西望寻找跟随其他女生的动作，像是每次都要依赖哆啦A梦的大雄，我在找他的记忆面包。下台后就被指导老师批评，从此变成了观众席中的常客，其他女生指使要喝水我就去拿，我也是幕后跑腿。如今“你帮我把这篇作业完成吧，我一会有事，谢谢啦。”说话的女生甩开作业本就扭头走人，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望着那本甩开的作业本惨白的封面，和镜子里我身后惨白的墙，和我。
有一个声音从远方飘扬入耳。“你下午还要去补习，晚上要去图书馆。”“你还没吃饭呢先去吃点儿吧，回来再考虑。”“凭什么啊，你算他们什么人啊老是帮这帮那。”“不就是同学吗，大不了以后不招惹她，你别碰她的作业。”“你别再傻愣了，再发呆要过饭点半小时了……你想写就写吧。随便你。”“我不想写。”
接在这两段话之间的词语是“与此同时”。
【四】
我梦见我的信念沐浴发芽，长成幽绿的，巨大的，健硕的，美丽的，不见天日的大树。这就是一夜间迅疾而短暂的疯长，此刻我想会不会有一只满身蓝色柔软的龙猫蹦出来，邀请我去它绵白温暖的肚皮上坐坐。
我爬上树顶，末端的高度让我有一种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满足和恐惧，我望见天边弧形的地平线和海洋，阳光透过薄层把炽热洒在我的脸上，尘埃里溢满我喘息的水汽，我简直激动得想要叫出来。
远方的回声传来一个年代久远的句子。
“要成为一个善良，被人喜欢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