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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祖母

2011-06-16 10:45 作者:秋水  | 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在我记忆的深处,对我影响最大给我无微不至关怀的是我的祖母。虽然祖母离开我已有三十多年了,但祖母的音容笑貌不时闪现在眼前,时常引起我深深的怀念和眷恋。

祖母有一个馨香馥郁的名字,她姓舒,名玉兰。见其名,自然就会想起山涧湿润的岩壁上那一丛丛盛开的白色玉兰花。虽然我没有见过年轻时的祖母,但我从祖母年老时的容貌可以决然地推断出祖母年轻时是多么俊美。在我孩提时代的记忆中,耄耋之年的祖母身材瘦弱,个子娇小,清秀的瓜子脸上点缀着褐色的老年斑,匀称的额头布满波纹似的皱褶,浓密的白发梳成一个结绾在脑后,眼眸中闪耀着慈祥柔弱的光芒。最让我惊叹感慨的是祖母的一双小巧玲珑的双脚,那可是标准的三寸金莲。脚背高高隆起,脚趾束成一尖,如同现在的高跟鞋一样,美是美啊,但不知祖母小时侯裹脚淌过多少眼泪忍受了多少痛苦呢。说实在的,小巧玲珑的身材配着三寸金莲似的小脚,越发显现出祖母的灵秀之气。

祖母生于1897年,那正是清王朝风飘摇行将倾汜的年代,不幸的是,祖母的命运竟和那个腐朽没落的朝代休戚相关。清朝末年,国祚衰弱,外国的鸦片如洪水猛兽涌入国土,很多家庭因吸食鸦片而倾家荡产卖儿鬻女。祖母的父亲也染上了吸食鸦片的恶习,在败光了所有家产后又将年仅八岁的祖母卖给了三十里外杜家村一户杜姓人家做童养媳,从此祖母开始了她漫长苦难的人生历程。后来每当提起这段往事,祖母总是忍不住地伤心落泪。在我读小学的时候,正是文革盛行的年代,老师经常布置忆苦思甜的作文。放学回家我总是缠住祖母忆苦思甜,祖母无奈中叙述起被卖做童养媳的往事,但往往说到一半就哽咽着说不下去,不懂事的我却拽着祖母的衣襟连连催逼着,泪水涟涟的祖母擤了擤鼻子,掏出对襟褂子口袋中的手帕揩去泪水,摇晃着青筋突出枯瘦蜡黄的手喃喃道:“不说了,我不想再说了。”这是祖母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伤痛,以至长大成年后对其父母依然怀着不可谅解的愤恨。有一年秋天,祖母的母亲翻山越岭走了几十里山路来杜家村看望女儿,祖母铁青着脸不让其进家门,任凭着其母亲自责忏悔,倔强的祖母毅然决然地重重关上了黑色沉重的大门,从门缝中冷冷地丢出一句令其母亲伤心欲绝的话:“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令祖母绝没想到的是,他母亲连跌跌撞撞赶回时,在黑黢黢的山路上受了惊吓,回家后不多久就去世了。从此祖母的怨恨变成了深深的歉疚和自责,暮年的祖母每说起此事总是悔恨不已:“我不该让母亲连夜回家啊!”

饱经风霜的祖母有一颗善良仁慈的心。她为人和蔼,待人处事大方得体,说话嗓门不大,但清晰干脆,绝不啰嗦拖沓。提起祖母,左邻右舍的乡亲无不啧啧赞叹。隔壁的娘娘在祖母去世后总是深情地提起祖母对她的种种好处。在月明星稀萤火飞舞的夜,坐在河边纳凉的隔壁娘娘对着少年的我说起祖母来:“你奶奶真是大好人哪,那一年我和婆婆闹矛盾差一点就要离婚,幸亏你奶奶及时出面调解化解了矛盾。现在想起来我还是很感激你奶奶啊。”说完后我看见隔壁娘娘眼中荧荧的泪花在黑沉沉的夜幕中闪动着。有一年节前夕,河对岸一户人家的丈夫被抓进了看守所,剩下母女俩凄凄惶惶。别人或幸灾乐祸或冷眼相看,但古道热肠的祖母表示了极大的同情和关怀。我亲眼目睹着祖母颠着小脚,佝偻着腰,蹒跚着走过门前的小木桥,多次到对门去安慰哭哭啼啼的母女俩。祖母极善说话,往往三言两语就能打动人心。1980年,祖母已83岁,我洪口奶妈的儿子顺利通过体检当上了兵,临走前奶娘带着儿子来看望祖母,祖母攥着奶娘的手,撇着干瘪的嘴唇:“你有福气啊,你儿子当上了兵就好比过去的人考上状元一样呢。”一句话说的奶娘唏嘘感叹激动不已。

在我少时的记忆中,祖母是极温和可亲的。幼时的我常依偎在祖母身边,跟祖母形影不离。我至今还清淅地记得我五岁时看着比我大的小朋友上学而我却不能时急得大哭的场景,在百般哄劝无效下严厉的母亲发了脾气,但祖母却牵着我的小手,将我带到村中唯一的供销社,为我挑选了一只花格子帆布书包。我神气活现地挎着小书包一路蹦跳着叫喊:“我要上学了,我去上学了。”跟在后面颤着小脚的祖母急得直嚷嚷:“小祖宗,走慢些哦,别摔跟头啊。”

为了孙子,年迈的祖母有时表现了超凡的勇气。一个晴朗的上午,天空碧蓝如洗,和煦的春风吹拂着门前翠绿的河水。七岁的我带着三岁大的弟弟过桥去对岸玩,走到木桥中间的时候,弟弟不小心就从五米高的桥上掉进了河中,看着在水中扑腾挣扎的弟弟,我慌慌张张跑回家喊祖母去救弟弟。七十六岁的祖母匆匆赶到桥中间,竟然不顾一切地从桥上跳到河边的沙滩上,滚爬着趟入齐胸的河水,一把抓住漂浮在水面的围蔸,将窒息过去的弟弟拖到岸边。由于抢救及时,昏死过去的弟弟又被救活了过来。事后那些亲眼目睹祖母从桥上跳入河中的乡邻无不感到惊叹:这么大年纪了,为了救孙子竟然从那么高的桥上跳下去,而且自己毫发未损一点都没事,真是不可思议啊。(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对长孙的我,祖母倾注了全部的热情和心。有一年夏天,正是阴雨绵绵的梅雨时节,门口宽阔的青溪河奔涌着浑浊褐黄的洪水,我躲在厢房里看小人书。天井中落下的哗哗雨水声如同催眠曲一样,看着看着我就歪在厢房昏暗的橱拐处睡着了。临近中午的时候,祖母不见我的踪影,喊着我的名字叫我吃中饭。谁知那天我睡得很沉,祖母的喊声根本没有惊醒我,祖母进厢房时也没有发现在橱拐旮旯里睡得正香的我。焦虑的祖母冒着瓢泼的大雨在村中四处搜寻我的踪迹,依然不见我的音讯。在派人去五里外的奶娘家寻找未果时,祖母的心提到嗓子眼上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了心头:孙子会不会掉进汹涌的河里去了?正当祖母焦急万分的时候,我醒过来了,走出厢房看见祖母靠在椅子上垂头落泪,家人也惶惶不安地围拢在祖母旁边,以为出了什么事,正待张口,就听见了祖母嗔怒的喊声:“你躲哪去了啊,害得我们急死了找你大半天!”

我从小就喜欢看书,村中有书的人家都被我借遍了。我常常在供销社摆着小人书的柜台前徘徊,看着花花绿绿小人书封面心中奇痒难忍。但那年月太穷了不可能找父母要钱买书,可看书的欲望强烈地冲撞着我那幼小的心灵,竟产生了偷鸡蛋卖钱买书看的念头。从此邻居鸡窝里的蛋越来越少,我床边抽屉里的小人书越来越多。终于有一天被蹊跷疑惑的邻居发现了,自然遭到母亲的一顿暴打。常常溺护着孙儿的祖母这次竟没有护短,一边愤愤地看着我挨打,一边在不停地数落着:“这么小就学着去偷,长大已后那还得了,狠狠地打,打得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去偷!”

为了我,祖母竟忍受了一次无法吞咽的屈辱。1980年,我14岁,正面临着人生道路上的第一次选择:是继续读高中还是在家务农?家中的贫困是横在我眼前的一道不可逾越的坎,母亲为了我上学却想出了一个让祖母伤心的办法:让祖母暂时去其女儿家生活。当83岁的祖母知道母亲的想法后,其心中的苦痛是难以形容的,但为了她挚爱的孙子能继续求学,白发苍苍的祖母出乎意料地同意了。放寒假时我回到家中才知道祖母已搬迁到河对岸的故姑妈家去。正是寒风肆虐的隆时节,门口河道中早已铺上一层白棱棱的薄冰。我将双手拢进单薄的棉衣袖口中,畏怯怯地踅到河对岸的姑妈家里。祖母正偎在火桶中烤火,听见熟悉的孙儿叫唤的声音,侧过脸来怔怔地望着我。呵,几个月未见,祖母竟苍老憔悴很多,脸上密布着松树皮似的皱纹和褐斑,眼角挂着一丝凄楚的微笑。

祖母走了,在她84岁高龄时永远地走了,弥留时她挚爱的孙子却不在她身边。入殓后我才从百里之外的县城中学赶回来,永远遗憾地未能最后再看祖母一眼。出殡时我双手捧着祖母的牌位号啕大哭,昏天黑地从家中一直哭到来龙山头的墓地,直哭得山川为之变色,日月为之动容,哀恸凄惋之情令围观出殡的村人无不唏嘘嗟叹。

今天是祖母去世三十周年的忌日,窗外凄冷的苦雨簌簌地飘洒着。三十年来,无论我漂泊到哪里,我都忘不了祖母,忘不了少年时和祖母相依相偎时的快乐时光,忘不了祖母庇护疼爱孙儿的拳拳之情。在晶莹的泪光中,我仿佛看见祖母颤着小脚,佝偻着背,蹒跚着向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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