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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车(小说十)

2011-05-09 22:18 作者:戴i高山  | 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龙眼熟了的时候,已经是七月天了,那时的天气还很热。我们家古大厝后面是晋江西溪,两岸的沙丘上,种着不少的龙眼树,每年秋天,上面结满了沉甸甸、金灿灿如铜铃似的龙眼。那天晚上,月亮圆圆地挂在天上,天气又有点太热了,我想到那金灿灿的龙眼,就想着去偷几个解解馋。

那时我刚好读小学二年级,正点着煤油灯在做作业呢。我把作业放下,独自一个人跑到龙眼树林里面,又怕让人看见,于是蹑手蹑脚偷偷摸摸地走了进去。

我爬上一棵最大的龙眼树上去,摘了几串龙眼,吃得正甜,突然听到有人说话。我一怕,差点从树上掉下来,赶紧抿着嘴,不敢出声。下面走进来的一男一女,象是相好的,在说话呢。我不敢下来,只好躲在树上,心想,让他们说完话走开了,我再下来回家。

只听那女的说:“我们每年都要给生产队交好多钱才能分到稻谷子,凭什么啊?”

“凭什么?就凭你们家没挣工分啊!别人都要到地里去参加劳动,赚到工分才能分到稻谷,你到街上做裁缝赚钱,有了钱,大鱼大肉买回家,有谁象你们家油水啊?你们不交钱,当然是不能分到稻谷的!”那男的反驳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那女的又说了:“我们也有交钱啊,只是没交完啊!其实都怪你二叔的,少交一分钱都不给称稻谷!”

“这怎么能怪我二叔呢?他是队里的保管员,他保管的是队里的粮食,又不是他家的!社会主义就是多劳多得,不劳动者不得食。你阿爸不参加生产劳动,没有工分,还怪我二叔什么?老九叔腿跛了都要劳动,哪象你爸,上街做裁缝又要欠队里的钱,谁分粮食给你们吃啊!”那男的听女的这么一说,有点生气了。“上次我听了你的话,把我二叔从水车上弄摔下来,我都被我爸揍了四五下屁股,好长时间看到我二叔就怕!”听男的这么一说,我就知道是国哥和婉玉姐姐了!

好啊,原来爱国哥为了和婉玉姐姐相好,就算计我阿爸了。我一生气,也不顾得树高,大叫一声,就从树上跳了下来,大声喊了起来:“爱国哥你坏死了,你真不是人,你不是我哥,你是个坏蛋,你是个坏分子。你还和婉玉姐姐设计害我阿爸!……”

我这么一叫喊,把他们两个都给吓傻了。只听婉玉姐姐尖叫了一声,抱住了爱国哥。那边爱国哥看到是我,赶紧甩开婉玉姐姐,跑了过来,一只手把我抱住,另一只手捂住我的嘴,说:“阿狮,你别叫啊!别让人听到……听到了我们就都得死啊……”

我用手掰开他的手,一把挣开他,又叫了起来:“……我偏叫,我偏叫,你们两个都坏死了,你们都不是人,还是我哥姐呢!害了我阿爸,我回去和大伯说,叫他拿棒槌揍你屁股……”

爱国哥听我这一叫,更急了,他再次抱住我,对我说:“你别叫嘛,阿狮。听哥说,婉玉是我相好的女朋友,你看,以后就是你嫂子了对不。到时我叫她给你包个大红包。……”

“哼!我才不稀罕呢……,我就是要和大伯说去……你们都坏死了,设计害我阿爸,你不是我哥……我不要这样的坏嫂子……我要和大伯说去……”我不理他,就是大声地叫着,觉得爱国哥太坏了。

后来,爱国哥终于没办法了,说:“阿狮,要不这样吧,你不是喜欢一把火柴枪吗?哥明天给你弄一把去!”

听说给我弄把火柴枪,这下子我真有点动心了,那是大孩子玩的东西,就是用旧的自行车链节,十几节并排起来,一个眼插在粗铁丝上,然后再用铁丝弄成一个枪把型,再用医用胶布一圈一圈地把链条和枪把捆起来。然后再用铁丝磨尖成枪桩,架在枪把的枪扣子上,再加上一些橡皮筋做弹簧,这枪就算做成了!

这种玩具枪用的是火柴做为火药。先在自行车另一个链节孔上,插入一支带有火柴头的火柴,没带药头的在外,有带药头的在里。然后再把火柴头上的火药,一个一个地刮到自行车链眼里,最后用枪桩带上橡皮筋,拉架到枪后座上,扳动枪扣,枪桩撞击链节里的火柴药,火柴药引爆后,那根带有药头的火柴就能打出去了!这是一种很有威力的人工玩具枪,造价高,又会伤人的,所以学校不让学生玩,看到了就会收缴的。可是大孩子们都很喜欢玩这个,回家偷偷地做着,然后几个人找个靶子,在那射击比赛。我那时才七八岁,没有钱买链条这些东西,又不会做,所以听爱国哥这一说,就动心起来了,嘴上不叫了,眼睁睁等他再说下去。

爱国哥看到我不叫了,知道有希望了,他高兴得要死,说:“弟,哥说话算话,你一定不能再和我阿爸说,也不能和二叔二婶说!”

“说真的?你真给我弄把火柴枪……”我再补充一句。

“当然是真的,不是真的是这个!”爱国哥伸出一个小指头,比一下。我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那边婉玉姐姐也赶紧跑过来,说:“阿狮弟,你要不说我们俩的事,我就叫我阿爸找个布头,给你做两个小手套子!”

婉玉姐姐是裁缝叔的女儿,他们就住在新大厝里,裁缝叔是家祖上四祖的传人。虽然裁缝叔也是我们的宗亲,但他却不是四祖的亲脉。裁缝叔的爷爷,是从永那地方过继过来给四祖做儿子的,他从小就学裁缝,所以这手艺就一直传到裁缝叔这里。裁缝叔也就婉玉姐姐一个女儿。

我们那时身上穿的,还有我们一家人身上穿的,还有全小队大部分人身上穿的衣服,大都是裁缝叔给做的。因为当时会做裁缝的人不多,裁缝叔那时有一部上海蝴蝶牌的缝纫机,是用脚踩的,当时全队没人有。而且当时整个公社也就只有几部,放在公社镇上的供销社布店门口,给乡下人做衣服的。

我记得当时每年年底都能做一套新衣服,大概是军色或者是深兰色的粗布料子。母亲每次都会拿上几尺布票,和我一起到街上去,然后挑上我喜欢的颜色,裁好了拿到裁缝叔那给他帮我做新衣服。裁缝叔的前额光光的,只有后脑勺上还有一小摄头发,戴着一幅老花眼镜,说话的时候有点尖细,他笑的时候,嘴边有一个深深的皱弧,下巴很尖,因为抽烟,牙齿黑得有点怕人。他看见母亲和我走过来,就打起招呼来,说:“二嫂,你带阿狮来做新衣服啊!”

母亲点点头笑着说:“是啊,大兄弟可得帮忙做快点啊!阿狮爱漂亮的,赶着春节穿呢!”

这时裁缝叔就会放下手头的活走过来,从他脖子上取下一条布尺,把我的身材尺寸量好,一边量一边说:“没事的,二嫂,一定让阿狮新年穿上新衣服的!唷,阿狮又长高了……”随后,裁缝叔就把布料放在一个木台子上,右手拿下一片粉红色的粉土,左手拿着一把木做的直尺,在布料上比划几下,先把衣服的轮廓画出来,然后再拿起剪刀,“刷刷”几下,就把布料裁好了。接着写上我的名字,再然后才折起来放好。最后,裁缝叔会把剩下的布头卷起来,用一条小小的布条一捆,塞给母亲说:“二嫂,这还剩下一点,拿回去吧,以后衣服破了,可以缝缝补补的……”

母亲笑着接过布头,说:“兄弟,一定要帮忙先做啊……阿狮爱穿新衣服的……”另一支手赶紧把钱递过去

只见裁缝叔假意推辞一下,嘴里说:“二嫂,你这就见外了,哪能收你的钱呢……”

母亲说:“收下收下,手艺人哪能不收钱呢!快些做啊……”

“放心吧,二嫂,能赶得上新年穿的……”裁缝叔稍一推辞,就把钱收下了。

母亲对裁缝叔总是不怎么有好感,原因就是因我在他那做衣服时,总是要做到年底摸黑,裁缝叔才叫婉玉姐姐送衣服过来给我。所以每年到了大年三十,我就一个晚上唠叨着母亲,问裁缝叔到底有没有给我做新衣服,为什么到现在还没给我送来。因此母亲也常对父亲说:“下次不给他做了,又不是不给钱,还怕没人做吗?肯定又是因为分稻谷的事了,我看见小乐她妈比我们还晚拿去做,早就穿上了……”

父亲这个时候总是劝说:“算了!亲堂兄弟,厝边头尾的,你不给他做给谁做啊?小孩子的衣服,过年能穿上就行了,早穿就早破,失钱不失人啊……”

母亲却说:“我也知道是亲堂兄弟,那他怪我们什么了?那是队里的粮食,又不是我们家的,走到全中国哪都是这样。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我们还救济他呢!谁叫他‘钱甘鬼’,好手好脚,不参加劳动赚工分只顾赚钱啊!”

父亲卷了一把红烟(炮子烟),接着说:“其实裁缝也不容易啊,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因为没有工分,分不到粮食,身边有钱又没地方买粮食,眼睁睁地看着饿死了两个老大的男孩子,现在就只剩下婉玉了,当时还是靠一口奶水硬撑下来的……你说他心里就不会有点坎子啊!”

母亲若有所思,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我又问了:“我们那时为什么没有多帮助他们呢?我们可以多给裁缝叔一点点米啊,他们家的小孩子就不会饿死了……”

“傻孩子!”父亲咬了一下牙,然后又摸了我一下头,苦笑起来:“你真是个有善心的好孩子,那时谁顾得了谁啊?你三姐也就是那时饿死的,你二姐也差点没命了……我们给他的那一点也是从嘴里抠出来的!”父亲用手擦了一下眼睛,没哭出来,母亲却背过脸,哭了……

虽然我答应爱国哥不去跟大伯告状,但我们都还是约法三章:第一,爱国哥不能再害我阿爸了。爱国哥笑了,说那是以前不懂事。婉玉姐姐也说,她也是以前不懂事的,现在也到田里参加劳动了,能拿到六分八的工分了。第二,得给我摘串龙眼。爱国哥也同意了,他很快地爬到龙眼树上,给我摘了一大串龙眼下来。第三,当然是火柴枪一定是要兑现的,还得外加一包火柴。那时火柴很贵,一小盒要两分钱,一包是十盒,要两毛钱,我当然是买不起的!

我虽然答应了,但爱国哥最后还特别警告说:“阿狮记住了,千万不能说我和婉玉姐姐相好的事,谁都不能说!”

“为什么?”我一脸迷然,不解地问。

“说不行就是不行!还问为什么干吗?”爱国哥生气了,有点要发火的样子。“你还记得黑姑姐姐的事吗?”

听说起黑姑姐姐的事,我惊恐地点了点头,心里的恐惧无法言表,回到家里,一不敢入睡,黑姑姐姐的往事又一幕幕在我心头掠起!(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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