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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心

2011-03-23 15:34 作者:星星  | 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文/郑能新

我的母亲与千千万万的中国普通母亲一样,平凡、朴实、善良。但她与众不同的是,虽然出身大户人家,却没有享受多少人间亲情,刚落生,就被离乡几十里的山里人家抱养了,懵懵懂懂地当了童养媳。这是父亲告诉我的,父亲告诉我这些,并没有作贱母亲的意思,父亲是很母亲的。

母亲四十多岁了才结下了我这么一个“果”。苦果甜果她倒不在乎。俗话说:“是个精是个怪,各人养的各人爱。”母亲就把我当“金果”捧着。所以,地坪河的人说,我是母亲心中的一轮“太阳”。还说,母亲就连听我说话都与众不同哩,好像是在欣赏一曲动人的音乐,常常入迷。后来我也注意到,母亲总爱侧了头,笑眯眯地望定我。尽管我是个天生不善讲话的人,可母亲却总爱跟人说:“宗儿说话中听哩”。

母亲对我倾注很多爱,但却从不宠我。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也许是灾年多是大肚汉,尽管家里粮食大都填了我的肚子,但依然经常挨饿。在一个秋之季的一天,我跑到队上的高梁地里掰了一大堆高粱,吮吸高粱秆中的那一缕缕淡淡的清甜。母亲回来,发现屋中那成堆的一簇簇快要成熟的高粱穗子,痛心地大叫一声,随即操起门旮旯里的一根竹片子,对着我没头没脑地打过来,最后一下,竹片子打在我的肚皮上,有棱有角的竹节子撕破簿簿的衣裳,在我的肚皮上划拉出一道深深的血口子,红彤彤的血汩汩地往外流。母亲一见血,猛地颤抖了一下,旋即丢了竹片子,一把揽过我,抓过一把岩盐,放在嘴里嚼烂,然后“噗”地一下,全喷到我的伤口上……

尽管那道伤口已经成为我的一段痛苦的经历和记忆,但我却丝毫不记恨母亲。因为,在母亲那是非分明的威严中,我日渐成熟起来。

上中学的时候,农村的日子依然艰难。母亲为了让我好好读书,没日没地勤扒苦做。母亲的工分不高,力气卖尽了,队长也不加她的工分。母亲对谁都好,就是不对得势的人好。自然,在那样的年代里,吃亏是难免的。但母亲似乎不介意这些,她以最低工分包揽了队上的耕牛放养。别人工休时,她去放牛,收工后,她还要去田边地头割一捆捆鲜嫩鲜嫩的牛草。每每望见小山一样的草堆压在母亲的身上,麻绳勒进母亲那瘦削的肩头,我的心就格外难受,暗暗发奋要好好读书,将来报答母亲。不到半年,队上的几头瘦牛一个个膘肥体壮起来。可母亲却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而且,她的两份工分相加,才刚刚抵上一个男劳力……(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那一年,我考到山外几十里路的金铺中学读书,成为小山村的第一个高中生时,我向母亲报告这一喜讯。母亲长时间没有出声。当时,对于母亲的冷淡,我显出一脸的不高兴,但后来我才知道,母亲把一脸的欣喜埋在心里。她知道山里人家希望读到这一步的大有人在,她怕自己太高兴会伤了别人的心。记得那时候父亲外出搞副业了,家里给我的供给日显困难,常常是“寅年支过卯年粮”。不得已,我只能每个星期跑一次家,回来拿些钱米和菜,第二天天不亮赶回学校上课。每逢这样的日子,母亲就手忙脚乱,东挪西借,为我打点,常常半夜不能入睡。有时睡过一轮醒来,见她瘦削的身影还在忙碌,便催她打个盹儿,可她却怕自己睡过了头,到时不能喊我。及至坐到启明初上,她才轻轻推醒我,侍侯我吃饱喝足,再送我上路。我家到学校的途中要经过一条十多里的山冲子,偏僻荒芜,沟壑坟茔多,野兽怪出没无常,母亲怕我夜间害怕,总是送我一程又一程,直到上了山外的大路,她还左一声宗儿,右一声宗儿地唤着。直到我听不见她的声音,她还在翘首望着儿子的那方夜幕……

母亲一生不动别人的东西。哪怕饿了三天肚子,她也不齿做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可是为了她的儿子,她竟在良心的天平上作了一次“倾斜”。

那是高考前夕,母亲为了凑足我的应考费,变卖了珍藏几十年的“大洋”,换了五元钱,然后,母亲就无可奈何地看着我愁眉苦脸地一遍又一遍地数那不足数的毛票子。那一刻,母亲的心颤抖了。她知道儿子从来没有向她瞎要过一分钱,穷人的孩子早懂事哩。可这钱一分一厘也不能少啊!母亲长叹一声,转过身子有些犹豫地走进了夜幕之中……

那是木梓成熟的季节,母亲惊慌失措,气喘吁吁地爬上队里的木梓树,毕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她心虚得厉害,仓惶之中踩断了木梓树的枝桠,“叭”的一声,母亲从树上跌了下来,摔得背过气去,她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翻滚着,直到我发觉不对,四处寻找,才在地头发现了还在痛苦呻吟的母亲。

那一次“踩青”后,母亲象是大病了一场。她好久不敢见队上的人。她说,队上才十来户人家,摊到各家就是几毛钱哩。那样子就象是她把手伸进了别人的口袋。这事儿直到后来队上分红薯时,她坚持少要了二十多斤,才觉得稍微平衡了些。

高考结束,我以几分之差落榜。看完分数从学校回来,我深感已无颜回家去见父母,茫茫然走进一个山坳子里,把头栽在草坪上痛哭了一场。母亲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十几里山路来接我,那一声声的唤儿,颤悠悠地带着哭音,穿破厚重的夜幕,震得我的心都碎了。

几年以后,我在创作上小有收获,县文化馆决定录用,当录用通知寄到我手上我向母亲报告这一喜讯时,母亲从病榻上翻身坐起,一把抢过并倒拿着那个通知,有模有样地仔仔细细地看着。我不忍心打断她,让她翻来覆去地看了个够。临末了,母亲还伸出枯瘦的手,在那一张洁白的纸笺上来回地抚摸,眼里放出熠熠的光来。其实母亲是一个大字不识的,但那一次,我敢肯定:她是绝对用心读完了通知单上每个字的。

如今,我早已从小山村走进了县城,又从县城走进了一个中等城市,一步一步地离家乡越来越远了。应该说也有能力报效母亲了,可是,十多年来唯一能够向母亲奉献的心,就是每年的清明将几柱清香插在母亲的坟头……

作者简介:郑能新,湖北英山人,曾任英山县文化馆馆长、黄冈市群众艺术馆馆长,现为黄冈市文联副主席、黄冈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黄冈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副研究馆员。已发表、出版文学作品200余万字,有50多篇入选国家级选刊、选本,有50多篇获奖,有作品被介绍到海外,有多篇作品被选入大、中学生教辅,,曾被20多家报刊杂志专版宣传介绍。系湖北作家协会、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理事,为湖北省政府专家津贴获得者。2008年获“湖北省十佳文艺青年”称号。

作者单位:湖北省黄冈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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