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梦中的佛缘<上篇>

2018-09-08 06:48 作者:潇潇暮雨  | 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我的村庄在一座大山的后面,东面有一条河。河岸这侧是高高的沙土地,那边是渐上的低坡。每到季,大降临,上游而来的洪水就会左闯右突,斜冲着这侧的河岸,剥下层层沙土绞碎后,将浑浊的泥浆带走,把筛选下的沙籽狠狠甩上对岸。久而久之,这侧便旋出了一个巨大的深潭,那边则形成了大片舒缓的沙滩。

沙滩上零零散散生长些油根草、包袱草之类的耐旱又耐涝的植物。每每这时,河鸥们便在那些枯草丛里打窝产卵,卧巢孵子。不多日,一只只小精灵般的小河鸥破壳而出,一落地就能在沙滩上欢快地跑来跑去,看上去像是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无限好奇。这个时候的我,便和小伙伴们趟过河去,到对面的沙滩上抓那些小河鸥喂养。

这年夏天,也就是我六岁半那年,一场大雨过后,天很快就睛了,我们知道河鸥们最喜欢这样的天气。吃过午饭,我和几个小伙伴瞒着大人,悄悄来到了河边。

河水虽然已开始回落,但水流依然十分湍急,小伙伴们都不敢下脚。面对对面小河鸥们喳喳叽叽的诱声,我耐不住心性,便从上游找了个浅缓的地方想趟过去

眼看越往前走水流越急,我有些站立不稳,但还是硬撑着胆子往前走 我不能让小伙伴们小看我!

刚过河中心,不料脚下踩到一块圆石,脚底一滑,整个身子跌倒在水里。(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一时心慌,扑通着两只小手想极力站起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湍急的河水没多大会儿就把我带到下游的深潭里,紧接着又将我推进漩涡里。我只感到两腿就象被无数根蜘蛛丝缠绕着,猛猛地向下拉。

我拼命地挣扎着,依稀听到了小伙伴们那嘶力的叫喊声。

渐渐地我支撑不住了,身子开始下沉,两眼也变得模糊起来……

就在我眼看被洪水吞失的时候,天空突然亮起了一灼金光,由远而近向我疾疾驶来。

渐渐地我看清了,在一个巨大金环里面,盘坐着一个体态端庄的影子。

来到我跟前,他轻婉地叫了一声:“安儿,回来吧。”

他一伸手,将我从水中轻轻托起,落在他膝上。

我仰面而望,看他慈目善眼,祥和可亲,样子很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他展手从身旁采了一朵白云,合在手里揉了揉,将渗出的一大颗水珠点在我额上,慢慢滚到我的嘴里……

我终于清醒了,原来他是护佑我的佛,我是他的童子。我的名字叫安儿,还有位童子叫平儿,都是佛起的名字,意味着我们平平安安。

我们和佛住在一个三面环山,一面对水的地方。山上树木参天,郁郁葱葱,终年不败。树和树之间,还可以相互对话,说到兴奋处,整个森林都会哄堂大笑起来,传得很远很远。树丛间生长一些散发着清香气味的果木,结出一个个如铜铃般大小的果子,通体透亮,照得四周金碧辉煌,所以这里不分白天晚上,终日光亮。

对面一顷碧水,一眼望不到尽头。里面各色各样的鱼群,你来我往,相互打着趣。身上的鳞衣五光十色,象落在水里的霞;水面上一队又一队赤顶鹤轻游慢翔,它的叫声就跟山泉流水一样的好听。不过平儿告诉我,它不叫赤顶鹤,是祥瑞,专为人间播撒吉祥福瑞的。

祥瑞鸟有时候还邀我和平儿一起坐在它那又宽又软的翅膀上,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到那儿我们结识了不少童哥童妹。

佛大多时候在寺中默坐修身,有时也出去寻贤访友。他出去时多半带平儿,让我留在家中,好生接待过路的仙客神侣。他每每离开时,总嘱咐我,经案上那个青玉瓶,千万不能看,我信守着。但久而久之,我感到好奇,一次他和平儿远出时,我踩着板椅上去,偷偷向那里面看。

这一看我吃惊不小,原来从这里可以看到天底下面的人间世界!

我看到地面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有骑马的,坐轿的;有挑担的,背重的;还有打渔的,狩猎的。不过最让我心动的还是那一家一户温馨恬适的生活。男人在田地里作耕,女人在家中纺织,一对小儿女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地玩耍。当男人回到家时,女人早把可口的饭菜盛到跟前;男人则把刚采摘的鲜花别在她发髻上。一对男童女娃,围在他们身旁,又喊,又叫娘,欢欢喜喜乐个不停,夫妻二人的脸上都绽着幸福的光芒,着实让人羡慕。

不几日,佛回来了,看到经案上的青玉瓶,佛没有说什么。

我知道,我所有做的事,所有想的事,都瞒不过佛。我跪在佛面前,请求佛严笞我。

佛只是微微叹了一声,说:“这都是债。是你前世一段情未了,一场难未脱,该是人间当还的时候了,你去吧。”

我不明白,佛为什么说这些,为什么让我去。

我不忍离开佛,但见佛意已决,只是请求佛到时候千万把我接回。

佛说:“该接回的日子我自当接回。”

看到平儿一边伤心的样子,我上前执着他的手说:“平儿,好生伺俸佛,不久我就会回来的。”平儿点点头。

这时佛托过那个青玉瓶,对我说:“安儿,你来看。”

我不知道佛让我看什么。我向前俯身看时,只见里面一个白胖胖的人五花大绑地勒在床子上,左右两个凶煞大汉,正用一根粗重的糙棍在他凸起的肚腹上碾来擀去,白胖人发出了凄惨的叫声。

当叫声渐渐弱息的时候,床子上只剩下了一张扁扁的皮条。

佛说:“这个人在人间贪念过重,转世前要他空去,而且来世只可生变为蛭,不能回原于人。”

我看那个被压成扁扁皮条的人,突然翘起首来,用哀求的目光望着我。

我惊出一身冷汗,赶紧避开他。

绝望地伸缩着身子爬走了。

佛接下来又让我看。

我见里面变换了别一幅情景 一对毫无遮拦的男女,四肢被牢牢地钉在“火”字架上,下身无数只毛蚣、虺蛇钻来爬去,他们痛苦地扭动着、哭喊着。

佛说:“这对男女本有家室,却做了见不得人的秽行之事,又不肯思改,终遭惩罚。来世只可投胎身无毛发、掩壳的蚯体,一生躲在地下,不敢见光见人。”

佛说完,只见那对男女,登时变成了两条赤条条的臃蚯,扭动着身子,羞答答地钻进了一旁的地缝里。

佛收起青玉瓶,说:“安儿,人世间最大祸根莫过于‘财色’二字,你可记得?”

我惊愕着点了点头。

佛微合双眼,说:“安儿,去罢。”

佛一拂手,我便从天上迷迷糊糊降到了人间。

穿过厚厚的云层时,我只感到有大团大团的东西塞在嘴里,堵得我透不过气来。我使劲一吐,“哗”得一声,竟吐出一滩脏水来,我觉得心里痛快多了。

这时就听有人喊:“醒了!醒了!”

我睁眼一看,原来我躺在娘的怀里。娘紧紧地搂着我,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滴。

我仔细看时,我的小伙伴们,还有看菜园子的二毛子爷爷和几位大人都围在我身旁。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仿佛是做了一场

就听二毛子爷爷吼:“往后各家大人都要把自己家的娃看紧了,河里涨水时,不能让他们出来!”

后来我才知道,我落水后,是二毛子爷爷听到小伙伴们的呼喊声,不顾一切跳到河里救了我。

打那后,下雨天娘再也不让我去河边玩了,不过梦里的情景我总感到象真的一样。

我对娘说这事,娘说,多亏了佛祖保佑了你。

后来,我渐渐长大了,爹却早早走了,娘一个人拉扯我们姐弟几人很不容易,但娘还是省吃俭用供我上学。娘说,山里的娃,只有好好上学才有出息。

读完小学的时候,再升学就要到三、四里远的社里去。到那儿,又需趟过村东那条河。娘千嘱咐、万嘱咐,要我当心。我答应着,不让娘掂记。

和我一块上学的,除了我的几个小伙伴们还有后邻的二丫。她比我小俩月,长得眉清目秀,就跟年画里的女孩一样。

她娘托咐我,好生看护着她。还说,将来兴许给你做个媳妇。虽然那时才十三、四岁,一听这话,我和二丫的脸都红了。

等到上高中时,同村的只剩下我和二丫了。那时学校里没有宽裕的宿舍,附近的不住校,我和二丫便一早一晚作着伴来来去去,几乎形影不离。

几年过去了,二丫越发出落的象山梨花一样的俏丽,我也长了一大截。虽说我们俩都对对方暗暗产生了一种好感,一种说不出的情愫,但山里人规矩,从不谈男女之间的事。直到有一天,突降大雨,我和二丫放学后,趁雨小停,便一起又回到了那条河边。

只见上涨的河水早已把木桩搭起的小桥完全浸没了,只是依稀能看清水里面的影子。

怎么办?要是现在不赶紧过河,等上游的洪水完全下来,那就更没法过了。过不去,天快要黑了,哪儿投宿去?

我见二丫急成那个样子,就说:“趁河水不大,我背你过河。”我脱下鞋子,挽起裤腿,做了一个下蹲的姿式。

二丫犹豫了片刻,然后很不好意思地伏在我的身上。

我背起二丫,踏着水中影影绰绰的桥面,试探着前行。

二丫却紧张的不行,贴在我身上动也不敢动,生怕一动搅了我似的。虽然初夏的河水还有些凉意,但我浑然不觉,只感到背后有一团温煦的东西在揉动,象软绒、象棉絮……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不想脚下一偏,连同背上的二丫一同落入了水中。

二丫一声惊叫,我也慌了神,赶紧手脚并用,用力摆着水,最大限度保持二丫水上的空间。

我还一边安慰着二丫,说:“二丫,不怕,哥水性好着呢!”我让二丫搂紧我,然后借着水势向斜对岸游去。

好在河水还不算太急,河面也没来得及涨满,不一会我背着二丫就游到了对岸。刚好一棵被河水冲倒的老树横在水里,根部还没有完全脱出,我用力向前划了几把,靠近它。

我让二丫抓住树根,说:“二丫,采好了,上!”

我转过身来一使劲,将二丫托上岸。随后我也采着树根,一跃出了水面。

上岸后的二丫惊魂未定,我也累得没有了力气,就和她在就近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缓缓劲。

我想拿些话来安慰二丫,一侧身,发现被河水浸透了衣裳的二丫上身贴得紧紧的,玲珑秀美的身材此时毫无掩饰地展示了出来。我两眼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个最凸显的地方。

二丫刚好回过脸,见我两眼直直的样子,低头一看,脸一红,扯着衣裳迅速背了过去。

我感到自己太失颜面,尴尬得很,少一会才故意找话说:“二丫,要是咱们俩真的被洪水冲走,你说,死后还能不能象刚才那个样子紧紧拥在一起。”话说出口,我顿时觉得自己扯这些就更不着调了。

二丫却转过身来,嗔了我一眼,说:“胡说,干嘛非要到死!”她话一出口,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脸“刷”得一下又红了。

我明显地感到她的身子依得我更紧了,气息也不那么均匀了。我浑身的热血刹那间就像被点燃了起来,从里往外直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量,我突然打开双手,猛得一下把她揽到自己的怀里,脸不自觉地贴近了她的面庞。

二丫不好意思地挣脱着……

这是我第一次亲近她,那么温柔、那么细腻、那么舒贴,一股暖流顿时涌遍了我的全身!

毕业后,我和二丫都以很小的差距没能继续走下去。那时的名额少,山里娃很难考上大学走出山门,于是我们便回到家,重复着父母一样的生活。

不久,娘开始给我张罗媳妇,说早成家,娘想早抱娃。我说娘不急,我才二十来岁。其实我心里早已有了她,她心里也早已有了我,只是刚下学没多久,都没好意思跟娘开口。

一日,二丫突然慌慌张张跑到我家,扯出去对我说:“哥,你快些娶我吧,我娘要把我嫁到一个城里人家去!”

我问:“你答应了?”

二丫说:“我死活都不肯!哥,你快些找人提亲,把我早娶了过去吧。要是俺娘实在不同意,咱们俩就私奔。”

私奔?在山里那多让人笑话。我说:“二丫你别急,明儿我就让娘托人到你家提亲。”

第二天没等我娘去,二丫她娘一早就找上门来。对我娘说:“她二娘,我知道你家的娃子跟俺二丫好,这孩子我看着也挺顺眼。可俺家的日子你知道,自从他爹前年上山开石砸坏了腰,一直窝在炕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让他折腾光了,还拉了一腚饥荒。二丫她姐家也累得指望不上,二丫要是不找个有钱的人家,这一家上有老下有小的,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娘本来就心软,听完二丫她娘的话,一边跟着抹泪,一边说:“他婶子,你别急,我劝劝他。”

娘把道理一遍又一遍跟我讲。说咱家的日子也紧巴,没得帮扶人家,不能娶了人家的闺女误了人家一家子,就当没这个缘分,你们俩就好说好散吧。

好说好散?我一听这话,眼泪都快要急出来了。我和二丫相处了这么多年,两颗心早就摄成一块了,谁也离不开谁,谁也舍不得谁,怎么说散就能散得了的?

可我又不能不听娘的话,不能不为二丫一家着想。我思来想去,自己难过了好几天,最后一横心,找到二丫,说:“二丫,山里人成家讲究过日子,你看你我从小都没在山地里摔打过,身子骨又弱,这庄稼活恐怕不行。我娘已托人从后山里找了个身板壮实,干活上手的姑娘做媳妇。说好了,秋后就给我们俩完亲。二丫,你也听娘的话,随他去吧,城里比乡下好着呢!”

二丫一听这话,泪水顿涌,啥也没说,捂起嘴一转身跑了。

我傻傻地站在在那儿,直看到二丫跌跌撞撞地影子跑得越来越远,心里难受极了……

不几日,迎二丫成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噼里啪啦地来到了村头。有好几辆铮明瓦亮的小汽车,车上还绕着系着花骨朵的红绸子。

我远远看见二丫,穿着一身大红衣裳,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缓缓向车子走去。

临近车门时,她突然收住脚,四周撒望着,良久才被拥进了车门。

车子缓缓开动了,一想到自己心的人就这样被一个陌生人带走,从此不再属于我,我的心都碎了!

二丫走后的整个下午,我一直沉浸在极度的痛苦和绝望之中,我感到昔日这个曾经充满欢快、充满温情的山村,一下子变得空寂寂的没有一丝生气了;满山遍野的美丽也像被这无情的秋风瞬间全部卷走一样,毫无一点色彩了。

一种从没有过的孤独感笼罩心头,我不能自拔,村里村外无限茫然地走着,不觉又来到了二丫家的门前。

看到二丫家那扇破旧的大门上,一对刺眼的喜字像喝醉了酒的男人冲我傻笑的时候,我突然恨起城里人来,恨起那些有钱的人来 是他们夺走了我的爱,是他们抢走了我的人,他们是我一生中最最仇恨的人!

一群落鸟不懂我的心思,站在不远处的树梢上喳喳叽叽叫个不停,好像也在故意戏弄我,嘲笑我。

我气愤不过,挥起手,大声赶它们走,但无论我怎样的举动,它们却始终不肯离去。

难道是梦中的祥瑞鸟?

我仰天而语:“祥瑞鸟啊,祥瑞鸟,你不是专为人间播撒福瑞吉祥的吗,为什么眼睁睁地看到我和心爱人被生生拆散,你却这样的无动于衷?”

想起二丫临走时她那难舍难离的样子;她渴望见我最后一面而没有见到那极度伤心的神情,我痛疚万分!

我恨自己没有能力留住二丫,没有勇气最后拦住二丫。我对不起二丫,对不起二丫对我的好。她是把最深、最真的爱毫无保留地献给了我;把一生的幸福全部托给了我,而我却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放弃她、逃避她。我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我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当所有的美好因为我瞬间破灭的时候,二丫她,一个无能为力的山里女孩,为了那个需要支撑下去的家,不得不和一个从不相识、从不相爱的人去结合在一起,她内心要承受多大的痛苦,精神要忍受怎样一种折磨啊!

想到这里,我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一口气跑到山顶,冲着二丫走的那个方向,大声地呼喊着二丫的名字!

我一遍又一遍向她求恕着:“二丫,哥错了!哥错了!哥不该这样的无情无义,不该让你跟他走!二丫,你骂我、恨我吧!”

痛切、悔恨、自责的泪水,象山洪爆发一样从心底里奔涌了出来……

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堆起了乌云,秋风毫不顾及我身上的单薄,一阵比一阵更加紧了起来,不多时竟夹杂着密集的雨点象发泄什么愤懑似的,在我身上任性地施虐着。我毫不顾忌这些,仍痴痴地站在那儿,只想让雨水痛痛快快淋我一场。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我不知道在风雨里站了多久,只感到浑身发冷、发颤。

当风雨稍停的时候,我迷迷离离看到山下有些灯火,似乎隐约听到娘的喊声,这时我便想起了娘。娘一准怕我为二丫的事放不下来,惦记着我。我不能让娘为我担心,再苦再痛也要埋在心里。

于是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开始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山下走去。

回到家,娘早已把做好的饭菜盛好。我勉强地做给娘看,胡乱扒了几口,便一头倒在炕上,昏沉沉地睡了。

里我感到浑身发冷,就象跌进冰窖里,嗓子眼里却象着了火一般的难受。

娘着急,从村里找来了老郎中。他按了按我的脉,说,这孩子外寒入里,内火攻心,冷热相逼,恐怕病的不轻啊!

娘心里没底,害怕我有什么闪失,求着老郎中千万把我的娃救回。后来娘和老郎中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感到身子越来越轻,就象浮在水上,后来慢慢化成了一片羽毛,从屋里开始往外飘。

飘啊飘啊,飘上了天空,飘到了我先前住过的地方。

透过满寺的金光,我看到了佛。

佛盘坐在金坛上,像是早就知道我的到来,很远就用温和的目光抚慰着我。

我急切切地跑上去,双膝一下跪倒在佛面前,想对佛倾诉我到人间后的内心伤苦,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佛淡淡地笑了笑,说:“世间都为情所困,连我的安儿也莫能脱过。”

我不明白,人世间为什么会有情,情为什么又是苦又是甜,又是这样的令人肝肠寸断!

我问佛。

佛说:“茫茫人世间,多少人都曾为情迷过、痴过,更为情伤过、痛过。”

“情为何物?情为水,可聚可散。聚为缘生,散为源断;情为云,可来可去。来为雨露,去为烟雾。无论情多长,意多深,在人间只是一程,一皿忘情水,终会了却前缘。”

我不愿意看到人世间许许多多的悲欢离合,更不愿意承受这离伤别苦,决意从此不再羡慕人间。我请求佛给我一皿忘情水,让我自此了断与人间的一切烦缘!

佛没有说什么,只是把那个青玉瓶托来又让我看。

我不解佛意,向前腑身看去。

透过青玉瓶,我看到天底下面我的家。看到娘坐在我身旁,正一小匙一小匙为我服药,嘴里念念叨叨说着些什么,泪珠又在吧嗒吧嗒地往下滴,好多滴在碗里。

我突然发现娘老了,脸上的皱纹增了许多、深了许多;白发爬到了额边,混浊的灯光下,显得又枯又黄,象一篷零乱的草;娘手上的皮肤也松驰了,里面的骨胳清晰地突显着,十指又瘦又长,如同打麦场上的叉……

我一下心疼起娘来,感到对不住娘。娘养育了我二十多年,我还没有为娘去做什么,就这样离开娘,那娘会多心痛、多伤心啊!我应留下来好好敬娘、报答娘才是,直到娘慢慢老去……

佛一定知道我的心思,说:“安儿,当回了。”

他一拂手,我便又像一片羽毛,从天上飘飘悠悠落了下来……

渐渐地,我感到身上不那么冷了,嗓子眼里也不那么难受了。我慢慢睁开眼,看到娘还在我身旁。

娘已经守了我三天三夜了。

我望见佛像前袅袅不断的青烟,看到娘又黑又瘦的脸,捧起娘那双干巴巴的手,贴在脸上亲了又亲……

潇潇暮雨(岁雨)

改于戊戍年八月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anwen/vlfuskqf.html

梦中的佛缘<上篇>的评论 (共 4 条)

  • 听雨轩儿
  • 淡了红颜
  • 仁者见仁

    仁者见仁 朴实、感人 动情,有深意,推荐

    赞(0)回复
  • 云淡风轻

    云淡风轻 “情为何物?情为水,可聚可散。聚为缘生,散为源断;情为云,可来可去。来为雨露,去为烟雾。无论情多长,意多深,在人间只是一程,一皿忘情水,终会了却前缘。”﹏﹏ 玫瑰

    赞(0)回复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