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大风歌

人生大风歌

——《利川知行录》序

张永柱

借着为宗派同志《利川知行录》写序的机会，我把利川的山河百科，人文风物过细走读了几遍，认定这部奇书，工程浩瀚，力扛九鼎之重，非他莫为。

初识宗派兄，是在85年1月剥枣诗社举办的清江民族诗会上。参加那次诗会的有三个年龄段，世平一泼年青诗人20出头，我也才30多点，宗派兄则已是天命之年。太多的艰辛和苦难，没有拿走他活泼的天性，和我们在一起他就是很亲和的一个兄长。我至今记得会上他朗读《牛背》，深沉，厚重，激荡整个桃花岭大厅。后来我在《清江》副刊拿出了整整一个版面。当时报社有规定，要多发短稿，一个版面不少于十三条，我耍了个滑头，在右上位置编排一组四句一首的山民歌以凑数，其它都是诗会稿件，《牛背》自然是必选的。

宗派一生起伏坎坷，而又落难不惊，世平《遗民老谭》其述备矣。我常感叹人生无常，我不到50岁就被心脑血管疾病压倒，但宗派兄在这个年龄段则开始轰轰烈烈的生命之旅。那次诗会不久，他奉调利川市文管所，先后担任副所长、所长。牟联文、吴华志二同志对他有形象素描：“此时的谭宗派才真正象一条干渴已久的大鱼回到了江河之中，他贪婪地不知疲倦地游弋在利川的高山峻岭、大河小溪、远村僻寨，一个水壶、一个挎包、一把卷尺、一本年表成了他最忠实的朋友。他有店不住歇农户、有车不坐徒步走，见老人就问，见碑刻就抄，见家谱就查，见奇事就追，见民歌就学。”以我几十年同他的交往，断定这是对他最本真最经典的刻画。(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利川很神奇。我认识的利川四面皆山，起伏连绵，四纪冰河期，平缓的山顶与纵深的沟谷，加之西北、东北还有被称为“万里长城”的齐岳山、佛宝山作屏障，阻隔了北来的冰川，保护水杉这一类古老的孑遗植物得以幸存。所以利川堪称天工博物馆，实乃功勋旷世之域。利川很伟大。从巴国春秋到辛亥革命到抗战烽燧，利川的虎贲之师和杰出乡贤，千秋意气青史有载。利川还以博大胸怀将养育千万儿女的清江河输送到长江，壮大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雄奇如斯，伟大如斯，厚重如斯，只有谭宗派这样的文化遗老才能将其里里外外翻个遍，乃至连根拔起。所以他被官方评为“恩施州民族文化守望者之星”，我想，这是当之无愧的，他毕生致力于土家民族文化的挖掘、传承和保护，是一盏熬不干的油灯。

《利川知行录》一共五大卷，我都喜欢，都爱读。限于篇幅，我只从冰山一角来窥视。首先入眼的是人物部分，他写熟习的亲朋邻里，每个人都很个性很特色，官场另派于国祯嫉恶如仇，亲民若子； 挑二李老九穷不短志，快活麻辣；小二牟中树，开茶馆休谈国事，玩家妻外招野汉......笔下芸芸众生，读来忍俊不禁，想哭，想笑，更多的是思考。由于宗派兄特殊的人生际遇，我多读了几遍他的“师生朋友录”，这是他必述的人际资源。从学校到社会，他的惊人记忆力令我佩服。看来宗派兄对这笔财富非常看重，多少微涓细流汇集拢来，稍加整理即为绝响。他善于经营各色人物，生旦净丑惟妙惟肖，叙说流年旧事，讲经布道不掉链子，让人隐隐动容。

宗派作为一个文化学者，以严谨认真的精神，不畏高龄，不惧山高水恶，考察探险，采风摄影，仗剑走天涯，人行野山，身入云中，山有多高，他就有多高！他写考察支罗船头寨、甘溪山、郁江峡谷、建南神秘崖墓、大水井古建筑群、鱼木寨等，即使重重地病倒了，躺在乡镇医院的病床上，仍然望着窗外的老屋青瓦，默写实录。民族文化的奇葩异卉，让世界对利川这片土地刮目相看，而利川文化的斐然成果，无不见证了这位文化遗老的不赏之功。我们现在看到的文本“知行录”，他把故里山川轻拿轻放，百炼钢而成绕指柔，这里不一一引述。可能因为我被喊作“诗人”，所以把更多的分享放在他的诗歌上。宗派的诗立足乡土，自由活泼，不拘形式，这符合中国新诗奠基者郭沫若的诗歌主张。这里还是要说他中学时，发表在武汉大学陈千帆先生主编的《桥》创刊号上的《春天的农村》。组诗共六首，因随后大难临头，赠阅本被收审遗失，他现仅能回忆其中的两首。我用《运肥》作论证：“快跑，拖着粪草，/快跑，拖着春天！/不要偷懒，/不怕流汗，/把春天种在庄稼根上，/秋风一定使你喜欢。”信手拈来的长短句，有动感有色彩，一句“把春天种在庄稼根上”可以看做全诗的诗眼，这首小诗就有了诗的光芒。我前面说过《牛背》，又叫童年，“牛背是课桌/我在牛背上哭泣打盹/牛背是舞台/我在牛背上唱歌打滚/牛背就是我的童年啊”形与神，象与意，都在其中，他把生活当诗歌来用，又用诗歌碰撞生活，向生活打卡。谭宗派是一对辩证法。

谭宗派为利川而生，他本身就是一部传奇，一部大风歌。我同万州一些朋友讨论过，如果没有谭宗派，利川这样的文化带会不会断裂？2002年以来，央视西部频道“魅力12”栏目多次采访他，我看到他与才女董卿等交流互动，一老一少谈笑风生，融融亲热。大约也正是从这个时候，老谭带着湖北西南边陲的利川满世界飞跑，古道热肠，笃志不倦。利川声名大噪的同时，也成就了他人生的卓异与辉煌。

（2021年1月于湖北外河园书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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