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把读书的机会让给我

张增华

1979年春我十三岁，姐姐十五，上小学五年级，姐姐和我同班，我最怵我姐姐。。

想来大家都知道原因，那就是姐姐成绩比我好；我是按部就班一级级升上来的，而我姐姐跳级直接从二年级上起，三年多的时间就蹿到五年级，更郁闷的是她还担任班长，老师们提起她都竖起大拇指，似乎忘掉我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

姐姐在学校做了很多事情，她安排同学们值日，擦黑板，出黑板报；班级劳动的时候她撸起袖子，干得汗流浃背；学校歌唱比赛时她指挥，打拍子领着我们唱，老师站在一旁笑眯眯看着。

那一年家乡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姐姐在家里更是父母的好帮手，我们兄妹五六个就她每天早晨她起得最早，当我揉眼睛刷牙洗脸的时候发现她已经顶着露水打了一篮猪草，坐在冬青树下高声朗读课文，声音抑扬顿挫；那样的场景让我很气恼，不用明说，从父母看我和她的眼神里就能发现端倪。

日子过得飞快，清明过后，谷雨立夏飞驰而来，家里的农活似乎越来越忙，割油菜，割麦子，栽秧；责任制唤醒了广大农民的劳动热情；他们起五更，睡半夜；周末的时候我和姐姐也帮家里干农活，有几次我迷迷糊糊走出家门割麦子的时候，树头的喜鹊刚醒来，他们冲我不停地大叫，我恼了，跳起来用镰刀不停敲打着树干，看见他们绕树疾飞，我快活地跑了；太阳露头的时候，我们已经割完一趟麦子。(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可是家里的农活永远干不完；父亲日夜操劳，犁田，栽秧，割油菜，他变得又黑又瘦；母亲忙完田上忙锅灶，走路带着小跑，插秧舍不得直腰；家里迫切需要新的劳动力支援；一天吃过晚饭我和姐姐刚拿起书包，看见父亲紧锁眉头，母亲叹了一口气；过了半天父亲慢慢才对我和姐姐说起了家里生产的情况，他希望我和姐姐有一个人能够辍学回家，帮着他们。

事出突然，姐姐和我都不做声；我突然想起学校的课堂是那么值得依恋，平时冲我发火的老师是多么亲切，同位的胖子是多么可爱；我有点惊恐，希望父亲讲的不是真的；姐姐的表情与我相似，但是她似乎平淡多了。父亲接着说“为了公平，你们姐弟俩抓阄决定谁去上学。”话说完，父亲变戏法一样伸出手来，手心攥着两个包裹严实的纸团，我还在犹豫，姐姐冲上前来，拿起一个纸团，展开说道，“我捡到了，明天我留在家里帮爸爸妈妈，弟弟你去上学。”突然来到的幸福让我有点措手不及，我迫不及待地说“姐姐，我一定好好去学！”。一转眼发现姐姐眼里都是泪水，父亲颜色凝重，脸上都是惭愧；伸手将姐姐脸上的泪水擦干，一转身他们走了出去，剩下一个纸团也丢在桌子上，我百无聊奈，伸手将纸团拿到手里，慢慢碾开，纸团上清晰写着“不读。”，我突然叫起来，“姐姐，你错了，我应该在家里干活，我是男子汉！”，房子里回响着我空荡荡的声音，谁也没有回答我。

第二天一大早，我早早起床，窗外的布谷鸟高一声低一声不停地鸣叫，姐姐已经和父母亲一起干活去了；家里的饭桌上留下一个铅笔写的便条，“弟弟，好好上学，帮姐姐争气！”，我走出家门，燕子高高低低地飞，清风和畅，阳光有点刺眼；我心中默念着姐姐的话，快速走到学校，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上学，我是代表我和我姐姐两个人走进教室的。

班主任和数学老师对我姐姐不上学这件事很是生气，当天晚上他们就追到到我家里家访，他们夸我姐姐成绩好，懂事。但是听完我父亲的诉说，他们都很惋惜，他们一再要求父亲在庄稼活不忙的时候将姐姐送去上学，父亲含混着答应；暮色苍茫中父亲送他们走出村口，我看见我的姐姐藏在家门前的冬青树下，对着老师走的方向不停地张望。

从那以后我似乎懂事了，每天早早起来割一篮子牛草，然后飞快走入学校，静静听老师讲课；我的成绩不好，但是我很努力，小学毕业的时候我以全乡第十名的成绩考入初中，后来上了本县的师范学校；教书育人，一晃三十余载。

接下来几年里，二妹和小弟都相继上了初中，高中。姐姐就这样错过了读书机会，直到出嫁。姐姐家在山区，除了种庄稼之外，她还四处奔波打工。今年春节去姐姐家拜年，她走出村口老远来迎接我们，一个人立在冰寒的空气中，眼角布满了皱纹，寒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凌乱，丝丝缕缕的白发很是耀眼。我突然想到姐姐和我抓阄上学的场景，往事历历，如在目前，我心中万分惭愧；姐姐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了我。读书，改变了我的命运；可是我用什么来帮助姐姐呢？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anwen/vbqpskqf.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