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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老屋后面那株构树

2019-07-11 09:01 作者:闲话少说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想起老屋后那株构树

目前到处在实施一个国家级的产业扶贫项目,叫构树扶贫项目。实施该项目,可以很小的成本,帮助贫困户发展养殖业,从而实现增收致富。不仅如此,据一位关心时事的朋友讲,实施这一项目,还与中美贸易摩擦有关,说是我国畜牧饲料十分短缺,长期依赖进口,而其进口源又主要在美国;如今美国佬大打贸易战,饲料问题竟然成为其制约我们的一记杀招,因此我们必须迅速自救。通过国家长期研究和反复比选,构树便担起了这一重大历史使命。因此这既是一个费省效宏的扶贫项目,更是一个意义非凡的国家战略。

构树在我家乡是一种很贱的树,自生自灭的散长在房前屋后或荒山野岭。因其很难长成顺直挺拔的主干,且材质低劣,连作烧柴也不经火,除构叶可喂猪之外,别无用处。过去由于粮食连人吃都不够,养猪全靠“打猪草”,因此养猪的数量十分有限,饲料基本不成问题,构叶的作用完全可忽略,那些散长在房前屋后或荒山野岭的构树,便被人们当野草一样割来烧掉。在我的老家,很难看到长成大树的构树。

朋友的说法让我很出意外,没想到在乡亲们眼中曾经一钱不值的构树,竟能承担如此重大的使命。于是便上百度搜了一下,才知道它竟然全身是宝:不仅树叶是优质饲料,树汁、树根和种子皆可入药,树皮还是造纸的上等原料。关键是用途如此之多,却一点不娇气,那里都能生存,生命力之强盛,安身立命之低调,不由人不心生敬意。

于是,我想起了老屋后面那株构树,那也是我至今见过的最大的构树。

这株构树就长在我家老屋后约两米之外的一土坎上,主干高近两米,比普通脸盆略粗。主干之上,是四五根大碗口般粗的树枝,斜斜的伸向天空,每根树枝之上,又自由散漫地长出若干或粗或细的枝桠,形成巨大而茂密的树冠,将老屋自屋脊以下的后半部分全部荫盖。秋天落叶或者遇上刮大风的天气,飘落的构叶和构果便把房顶上的亮瓦遮得严严实实,以至过后父亲都要上房去清扫,否则后面几间屋就见不到一丝亮光。构叶肥大如嫁接后的桑叶,但没有桑叶的油亮和光滑,叶面上满是白色的绒毛,抚之略嫌粗糙,但也不棘手。构果形状和大小都如超市卖的汤圆,上面密密地长满红色的肉芽,当然叫它花瓣亦可,鲜艳而娇嫩,象一朵朵红绒球花,很好看。构果里面装满了白色的小籽,象未成熟的芝麻,但不知成熟后颜色和形状如何,因为这些果实都在未成熟前就与构叶一起葬身于猪腹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至今不明白我家屋后怎么会有这样大的一株构树,但我坚信它肯定不是人栽植的,它一定是一只什么在哪里吃了颗构果籽后,将屎拉在了这里,然后那粒构籽就在这里发芽生根,长出了这颗树,然后又幸而未被人当作野草割掉填进柴灶里,最终便长成了这株我所见过的最大的构树。从记事起,我就没有见过有人为它施过一次肥,剪过一次枝和杀过一次虫。后来,因为其主干被虫蛀得太厉害,多处被虫几乎掏空,父亲担心它突然那天倒下压垮了房子,便请来几个帮工将它砍掉了。

那株构树就这样寂寞孤独在长在我家屋后,从来没有人关心和提起过它。它就这样靠着脚下贫瘠的土地提供的微薄营养和露的滋润,顽强的生存着,并每年给我家那几头猪提供着吃食,至到被虫掏空,至到被砍掉。就象老家我那些平凡普通的乡亲,随遇而安,逆来顺受,在那里都能生存。只是在它被砍掉那天,母亲说,可惜了,以后下连阴雨,猪草就是问题了。

在母亲还能勉强劳动之前,我家吃的油肉就从未买过,全靠母亲喂猪解决。在我们参加工作之前,读书的学费,每年过年的新衣服,也基本靠母亲卖猪的收入。那些年,我们家一般每年都喂三四头猪,其中两头作为当年出栏计划实行重点照顾,一头自吃,一头卖后作为家庭的主要收入。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母亲便除了同父亲干一样的农活外,还要挤出时间漫山遍野地“打猪草”。晚上收工回来,在做完一家人的晚饭、收拾屋子、洗衣服和预备第二天全家人的吃食等家务后,又开始剁猪草,每天都要忙至深。第二天天不亮又比谁都起得早,做早饭,煮猪食,喂猪,然后又和父亲一起下地干活,天天周而复始,象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不明白,母亲瘦小而孱弱的身子,哪来如此充沛的精力?

读初中时,我迷恋上了看小说,以至毕业时连高中也没考上,当时少不更事的我还显得满不在乎。一天深夜,一觉醒来,我听见父亲和母亲正低声的商量着我的未来。父亲说一定要让我再去补习一年,但补习费又无法解决。母亲说那就把准备过年的那头猪卖了吧,大不了明年一家人拖一年不吃肉,只要是为了送他们读书,也不怕他们怪我们。听到父母的话,我的良心突然发现,悄悄蒙在被子里大哭了一场。那年暑假后,我走进了补习课堂,开始认真学习。可以说,从那晚我开始走向成熟。

平时,无论多忙多累,母亲都坚持打猪草喂猪,不轻易用构叶,只在连续几天下大雨,无法上坡打猪草时,才去构树上捋构叶。每当这时,母亲便披上蓑衣,戴上草帽,提上一只拴着铁钩的大竹筐,踩着搭到构树上的木梯爬到树上,再将筐子挂到树枝上,小心翼翼地抓着被雨淋得滑溜溜的树枝,攀到一枝较粗壮的树干上,骑着树干,再将筐子挪到跟前,便开始捋构叶,跟前的捋完了,就用一支长长的树钩将远处的树枝拉过来再捋(这树钩平时就挂在树上),直到把筐子填得满满实实。当母亲用树钩去拉远处的树枝时,满树的雨水便哗啦啦地撒满母亲全身,打得树下的房顶扑啦啦的响。当筐子里的构叶装满后,母亲又重复着上树时的动作,更加艰难也更加危险的挪到木梯口,一手扶着木梯,一手提着沉重的竹筐,一偏一偏地下到地上。每次母亲从构树上下来,都会长长地吁一口气,此时母亲身上凡是蓑衣遮不住的地方都被雨水浇得透湿。母亲三十几岁时才生我,第一次看见母亲捋构叶时,她已四十多岁了,而这个危险而繁重的工作一直延续到她五十多岁。后来我稍大一点能爬树后,好多次我都要求由我上树去捋柳叶,但母亲都坚决不同意。

她说:“这不是你干的活,毛毛躁躁的,万一不小心掉下来怎么办?你只要好好读书就行了”。

母亲走后,好多次我见母亲大雨过后上构树捋构叶的情景,醒来后泪水都模糊了我的双眼。我常想,母亲那么大的年纪,在被雨打湿后变得溜滑的构树上,万一脚下一滑,或者手上抓得不牢,或者踩断一根树枝,那后果该是多么不堪设想!

参加工作分到城里上班后,由于工资低,经济压力很大,六十几岁的母亲便坚持每年给我喂一头猪,过年时杀了熏干后让我每次回家都带一些回来。那些年,尽管我已有了工资,但不仅没有给父母多少钱,而是依然由母亲给我供应蔬菜和油肉。那时,构树早已补砍掉了,当然即使那构树还在,母亲也爬不上去了。

看着母亲佝偻的身躯和苍老的容颜,我实在不忍心她再为我如此辛苦,每次回家都执意不带肉走,也恳求母亲不要再给我喂猪了。母亲却每次都笑着说:

“在城里住,就象住在青石板上,什么都要钱。当妈的无能,不能给你帮多大的忙,也只有趁着还能勉强动,给你每年喂头猪,至少不用花钱去买油肉,哪天实在动不了了,就没办法了。再说,劳动了一辈子,也闲不下来,打打猪草,活动活动,对身体也有好处”。

母亲为了给我喂猪,便经常或蹲或跪在地里,一点一点地扯猪草。她提着装满猪草的竹蓝,蹒跚地走在坑洼不平的乡间小道上,她低着头,稀疏如银丝的满头白发被山风吹得凌乱,她艰难地蹲下身子,伸出因长年辛苦劳作而变形的瘦骨嶙峋的双手,在庄稼地里,在野草丛中扒拉着挑选最好的“猪草”……这些场景,如今常常清晰的浮现在我的眼前,出现在我的梦中。每当想到这些场景,我就为自己的无能让年迈体弱的母亲依然为我操心受累感到无比的自责和愧悔。

构叶多汁,浓稠而白,如母亲的奶水。那汁水沾到手上后,又变得漆黑,很难洗,如母亲手掌上的茧巴里渗进的岁月的尘砂。母亲就这样年复一年的用构叶把一头头猪养大,又用那猪肉把我们养大和送进学校,送向社会,直到她的生命再也承受不起一丝负重。构树最后被虫蛀空了,母亲的血汗也被我们这些儿女榨干了。

想起那株构树,就想起了母亲。如今母亲长眠的那个地方,正是当年那株构树生长的地方。

我衷心祝愿构树扶贫项目取得成功,帮助千千万万的贫困家庭走向富裕,帮助千千万万的母亲实现她们的愿望,也为她们减轻那怕一点点的辛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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