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红了
院子里的那株树，红了。是淑女涂抹在脸上的胭脂红，抑或说，这是它周而复始的苍老。那一片血样的萧索，只是为了感慨这个同样萧瑟的季节罢。
那株也不知道是一棵什么样的树，没有果，整个秋季，似乎只有枝头上那丛密的如火般灿烂的叶子取代了累硕的果实，来点缀着这每年都莫名而至的秋季。而秋季，不正是收获的季节吗？可是树上，却只有簇簇红叶在风中轻语着。是它本来就是一棵无果的树？还是它在茫茫的岁月里，在一年又一年匆匆而来又似乎眨眼而过的昏黄的秋色中，忘记了该如何结果？！
也罢，也罢。我站在窗边，双手撑在有些陈朽的窗柩上，顾不得窗台上积着一层灰灰的尘。我默默地看着，不发一语，深邃的眼瞳里，闪烁的是树上红灿灿的光芒。不知道是火，还是天边夕阳的浓浓残晖在地平线上映射。不过，很美，不是吗？虽然美丽总是会在人的不经意之间就凋零下去，就像火会熄灭，停留在山脚的斜阳终究会有落下的那一刻。
风轻轻地吹。这就是秋风吗？萧瑟中，带着一阵丝丝的凉意，似乎想驱散在天边萦留的赤霞。但是天色暗了，这飒爽的风，难道连枝叶上伫留的那一串灿灿红火，也想一并吞没吗。对啊，树用火似的热情来招展，而风却总想着扑灭这一团在淡淡的夜色里仍然跃动不停地火。在火的下面，燃烧的不正是那树的生命么？！虽然苍老，但是树的脉搏依然清晰，清晰得，就像在风里摇曳却终不肯熄灭的火儿。
可是老了终究是老了，任凭我们挣扎，我们想要挣脱的枷锁，子啊一阵阵无力的喘息声中，还是紧紧地束缚着。束缚着手脚，束缚着生命，束缚着我们总幻想打破却永远也打不破的现实和生活。轮回的锁链，贯穿着这一切，于是，人便只能在冰冷的铁索下被牵引着走向未知的永恒。树也一样，尽管它不能走、不能说，可是它的生命也一如人一样被时间拉着走过，走向枯萎，走向衰亡，走向朽败的没落。不要不相信，在这个秋季，树，不正在褪去它稚绿的外壳么。只是这样周期性的衰老，只是为了积蓄明年新春时的蓬勃。
一夜终了，树上的红叶飘零了许多，周围的地上是满满的一片枫红的叶，灿烂却已然凋萎。而树看上去似乎也苍老多了，树冠上的叶少了，粗壮的树干矮了，似乎连它的生命力也随着这满地落红而点点洒落。可是我知道，树笑了，清晨的阳光夹杂着啁啾的鸟声，照在树上，那纵横交错的粗糙的皱纹，一条叠过一条，就像是一段段被硬挤在一起的沟壑。这是树苍老的笑容。那一笑，是迟暮，是沧桑中酝酿着一种对新生的期盼，是岁月里无法抹逝的一种传承永久的印迹。(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然后我也笑了。树轻轻地一颤，枝叶间抖了抖，又有几片稀零的红叶从那不如昨日密集的树冠上脱落。它们孤薄的身影在轻轻地摇曳，摇曳，似乎是在作别。看这双挥动的手，是游子离乡前对亲人的冀望与祝福。只是这一别却是永远。游子离去尚能归，但是这一片片飘零的红叶，凝结的只不过是生命最后一段时光里悄悄流淌的血。它由树而生，又因树而死，死得寂然，却见不得感伤。只记得春天是其它凋亡的叶给了它生存的力量，至今，也该是它为之后的稚嫩的小芽留下自己的养分了。
我注视着那几片在风中轻轻飞扬起的红叶，迷人的晨曦为这点轻扬的玫瑰红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金边。翩翩然，就像那初起的蝴蝶，吃力地扇动柔弱的翅膀，要迎向天空的怀抱。蝶儿是毛虫蜕去旧生命而换取的新生，红叶却是绿叶褪下活力后枯萎的象征。两者一样的美丽，却也一样的短暂。
我轻轻伸出手，想接住从眼前飘落的一片红叶。可是它只是灵巧地背过身，似乎在强忍着什么，像在颤抖，像在抽泣，轻轻地一挣，便脱开了一双冰冷的手掌。我呆立在原地，随即自嘲般地笑了笑。在风中，隐隐约约地传来一阵啜泣。我了然地点点头，却也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一凝，温柔地抚上了大树那粗糙的树干上。这一道道由岁月勾勒出来的痕迹，在淡淡渲染的红色光晕中，却透露着别样神奇的魅力。
我轻轻一叹，叹息声里交杂着一种不轻易解开的复杂。关上窗，让那满眼鲜红从眼中脱去。我转过身来，这里，是一间弥漫着淡淡的陈朽气味的房间，尘封着零落的回忆……
